“平时工作忙难得一聚,今天大家敞开吃放开喝,我埋单。谢谢大家对我个人工作的支持,也希望大家今后不骄不躁再接再厉多破大案要案,来,都把杯子里的酒喝光了,一滴也不许剩。”
郑大义双手托起满满地一杯啤酒一饮而尽,啤酒沫挂在八字胡的两边,非常滑稽,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头儿,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又是一年即将过去了。郑大义跟同事们又聚到了一起,无非扯扯闲篇,谈谈生活。喝了这顿酒,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郑大义一直认为自己酒量不错,可今晚喝得有些急,再加上也没吃上几口饭菜,散场时胃有些难受,等大家纷纷离开,自己晃晃悠悠地又坐回了饭馆的卡座里,点了一根烟,顺顺气。
饭馆老板刻意给他端上了一杯清水,他点头谢过,啜饮了一口,一下子让自己有些反胃。
“喏,给你。”助手小李坐在郑大义的对面,从双肩包里拿出纸巾,抽出一张。
“你不是走了吗?”
“怎么样?好点了吗?”
“我在问你话呢。”
“这店就是我家开的。”
“对对对,看来我真喝多了。”郑大义掐灭手里的烟头,不好意思地笑着,“来过多少次,愣是记不住。”
“李显,谢谢你这一年来对我工作的支持……”
郑大义还没说完,就被李显抢过话头,“行了头儿,咱俩人之间没必要这么虚伪吧?我都跟了你这么多年了,你还跟我说这客气话。”
“好好好,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今天是新年,你想听点什么?”
“想听什么都可以?”
“随便点。”
“关于它。”李显指着郑大义右耳上明显的一条伤疤,眨着眼睛,小声地说。
“耳朵有什么好说的。”郑大义急忙伸手盖住耳朵,想被窥探到了隐私。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想不清楚,为什么宋晓喜袭警,你为什么没有控告她,你知道不知道其他人背地里怎么说你?”
“我还能管别人怎么说?我只管破案抓坏蛋。”
“他们私下都嘀咕说你丢了警察的脸,说你跟那个女人有一腿……”
“放屁!”
郑大义拍着桌子,不慎将水杯打翻在地,瞬间这里成了满屋子人聚集的焦点。李显赶紧起身安抚赔罪,招呼服务员过来收拾“残局”。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李显决定打破沙锅问到底。
“好吧,说也可以,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那起违法购买生命用剂的案件,谁是犯罪嫌疑人?”
“陶文。”
“我的回答完了。”郑大义将黑色夹克的上衣拉链拉上,准备起身要走。
“什么回答完了,明明是我在回答你的问题。”李显将郑大义又按在卡座上,有些不解,“我知道你的意思,陶文是犯罪嫌疑人,我们应该逮捕他,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找不到人影……”
“那我就要拿他的妻子出气吗?”郑大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显。
“一码是一码,关键她伤了你……”李显还是有些不甘心,话还没说完就被郑大义堵了回去。
“好酒好菜伺候着,我就告诉你。”
郑大义早就想到过同事们会私下议论这件案子,但是没想到却成了饭后茶余的八卦谈资。当年自己没有起诉宋晓喜是有自己的长远打算,为的就是能够有一天亲手逮住陶文。
“你的意思是放长线钓大鱼?”李显还是有些不明白。
“如果陶文知道他的前妻被抓入狱,会怎么想?如果知道他的儿子的生命用剂又被抽走了,会怎么想?”郑大义一连串的反问让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
“犯罪嫌疑人因此仇恨社会,敌视警察,抓捕困难更加难上加难?”
“你总算开窍了。”
“头儿,如果他妻子入狱,孩子也没救,犯罪嫌疑人或许会采取极端报复手段,这也是增加了我们抓住他的机会啊?要不然这都马上10年过去了,还是音信全无。”
“我问你。你首先是一个人,还是一个警察?”
李显显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将一粒花生米塞到嘴里反复咀嚼,“我肯定是一个人,然后再是警察。但是这么多年,让我越来越习惯因为我是警察,才觉得自己像个人。”
“这就是我们的区别所在。”郑大义拍拍了李显的肩膀,准备离开。
“你要回家,我送你?”
“谢谢你的提醒,今天是新年,我要去拜个年。”郑大义将桌上的一杯清水一饮而尽,忽然又想起什么,“借我用一个你的防毒面具,我那个氧气管好像坏了。”
李显从柜台的抽屉里拿出自己的防毒面具递给郑大义。
“真的不用我陪着吗?”李显有些担心。
郑大义没有回答,摆了摆手离开了。
郑大义拎着一箱包装精美的空气剂按响了宋晓喜的房间门铃,迟迟没有回应。
他准备离开时,屋门露出了一个缝隙,晓喜蹑手蹑脚地对郑大义示意不要出声,“陶器刚睡着。”“那我改天再来。”“进来吧。”
“你怎么又买东西?不是给你说过么,非要破费。”晓喜主动地从郑大义手上接过空气剂,“你喝酒了?”
“哦,喝了,不过,就一点点,今天我们同事聚会。”郑大义也不客气将防毒面具、外套脱了挂在衣架上,一扭头看到了摆放在桌子上的晓喜妈妈的遗像。
“阿姨去世的时候在外地出差,也没能赶过来,真对不起。”
晓喜端过来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递给郑大义,“我妈走的时候还跟我说你是个好人。”提到母亲,晓喜忍不住掉泪。
“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你跟陶器的。”郑大义走到晓喜身边,拉住她的手,安慰道。
“我不知道哪一天,放在桌上的照片就变成陶器的了。”晓喜双手抱住郑大义的腰,轻声地啜泣。
“陶器还是没有见好吗?”
“陶器的生理年龄快接近70岁了,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牙齿不仅开始脱落,高血压、糖尿病一个也不拉,尤其睡眠更是差的不行。我真担心……”
郑大义轻轻用手示意晓喜不要继续说下去,“别把孩子吵醒了。”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快疯了。这么多年为了陶器,我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其他女人跟老公孩子出去郊游时,我只能在家陪陶器。其他女人可以逛街散心时,我还要陪着陶器。当然,我是他妈妈,可是他什么时候当我是他妈妈?三天两头又打又摔,你看这,还有这……”晓喜像一个受了多年委屈的孩子向父母诉苦一样,挽起衣袖向郑大义展示陶器的“罪行”。
郑大义心疼似的轻轻抚摸着,这还不够,他接着用嘴也亲上去安慰。
“其实,这还不是我最担心的,你知道吗?”
此刻郑大义的心思完全投入到晓喜的洁白的胳膊、高耸的胸部上,胡乱地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多亏是你一直帮助我们母子,要不然我真不能相信自己怎么能挺过去。可是,我也是女人,我想,我想……”
“来吧,亲爱的……”
“我想跟你结婚!”
“结婚?”显然郑大义没有想过这个字眼。
“我不想这么偷偷摸摸地过下去了。况且十年了也没有陶文的消息,我也该追求自己的幸福了吧。”
“你终于想通了,我太高兴了。”郑大义将晓喜抱起来亲来亲去。
“可是,可是……”晓喜推开郑大义,还是有些担心,“如果陶文回来了怎么办?”
“放心。他永远不会露面的。”
郑大义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陶文从那个房间逃出去没多久,就撞上了郑大义。
“站住,再跑我就开枪了!”多么熟悉的一句台词,一千年亘古不变。
陶文缓缓举起手,转过身,紧张地盯着郑大义。
“你那个同伙跑哪里去了?”
“同伙?你搞错了,我不认识他,我是上门来……”
“你是上门来接头的?”
“不不不,我是……”陶文怎么可以让警察知道自己是来改诚信积分的呢?“我刚才还报警了呢,我想你们误会了。”
陶文急切想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通话记录向郑大义证明。
郑大义告诉陶文自己不会轻易被骗的,还叮嘱他不要耍花招,接过手机一看,果然是刚刚拨打过报警电话,继续向上翻找,还发现了一个报警通话记录。
“你之前还打过报警电话?”郑大义有些奇怪。
“对对对,警察先生,有一个试毒者要骗一个小孩子,幸好被我发现了。你们抓到他没有?”
“你在给我编故事吗?”郑大义将手枪顶在陶文的脑门上,从腰间摸出手铐一端铐在陶文的手腕上。
“警察先生,你真的弄错了,不信你核实一下吗?”
“这还有你教我吗?蹲下。”郑大义命令陶文蹲在一棵小树旁边。
郑大义通过手携查询机器果然看到了老王被抓的信息,但是他也看到了老王供出陶文是试毒者的内容。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郑大义心里越想越美,虽然没有抓到改动诚信积分的臭小子,无意却抓住了一个从事违法生命用剂的试毒者,看来自己的运气不错,连老天爷都帮自己。
“起来,快点起来。”郑大义揪住陶文的后脖领将他提起来,“跟我回警局。”
“警察先生,你不是刚刚核实了吗?我是冤枉的。”陶文试图挣脱开郑大义的束缚,边说边向后退。
“幸亏我去核实了一下,要不然真的就错过你这个逃犯了。”
“我不是逃犯,我真的不是逃犯。”
郑大义举起陶文的手机向他证明,“明明你的手机已经被设置成黑名单了,还在这编故事。我是不会让你逃掉的,乖乖跟我回去。”
陶文浑身打颤,如被电击,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个结局,即使不管自己的未来如何,陶器该怎么办?自己输入的高纯度生命用剂真的能拯救他的性命吗?
“警察先生,我不跑,我跟你回去。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怎么?一计不成又换一计?我告诉你,没用。”
“放心,我真的不会跑。我儿子住院了,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你能帮我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吗?”
郑大义听到陶文原来是为了让帮忙问候自己儿子的情况,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
“这是谁的电话号码?”陶文告诉了郑大义一串号码,郑大义要拨通电话时停下来问陶文。
“我老婆的电话。”
“叫什么?”
“宋晓喜。”
陶文急切盼望着郑大义能够打通电话,那一头电话里传出来儿子健康的消息。可是,郑大义刚刚举起电话,突然身体一软,倒地不起。
改动积分的四眼仔手里握着一根胳膊粗的木棍喘着粗气,“妈的,死警察,今天老子弄死你。”
“等等,你不能打死他。”陶文上前阻拦四眼仔,“他是警察,你打死他,你也没得活。”
四眼仔将木棍扔在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曲别针帮陶文打开了手铐。
“咱们赶紧走,要不然会被其他人发现的。”四眼仔拽着陶文,一刻也不松开。
“你赶紧走吧,别管我了。”陶文挣脱开四眼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有事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四眼仔手里握着一根冒着钢钉刀,眼看着一尺尺的越来越长,“你是想想跟警察通风报信吧?原来,你跟这死警察演的是苦肉计。”
“兄弟,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想给我老婆打个电话。”
“打电话?不行,万一你报警呢?”
“我实话告诉你,我儿子住院了,我打电话只是想问一下他怎么样了?”
“不行,我不相信你。走,你必须跟我一起走。”四眼仔步步逼近威胁着陶文。
“如果你真的要杀我,等我打完这个电话可以吗?”
“我告诉你,要不是老子怕你被抓供出我,我才不会救你的。我还告诉你,死警察的电话上都有指纹跟踪系统,你拿了这个电话一定会被他们抓住的,我可不想大好的时光在监狱里度过。”四眼仔有些要疯掉了,可是陶文还执着的要打电话,这一下子彻底让四眼仔有些激动,“你别逼我,我真的会杀人的。”
陶文的执着最终让懦弱的四眼仔放弃了,他哭着求陶文不要捡起地上的那部电话,自己可以想办法让陶文跟妻子通话。
警笛的声音越来越近。
陶文和四眼仔一起消失了。
李显发现郑大义后要把他送到医院,他一百个不同意,摆着手说自己没事,找个小诊所简单包扎下头部就行。可刚走几步,嘴里唠叨着说“医院”两个字,嚷嚷着现在马上要去医院。
郑大义到了医院简单包扎后,不让李显跟着自己,单独见了宋晓喜,接着耳朵挂了彩。
李显要将宋晓喜铐上带走,郑大义坚决不同意。放了晓喜,拽着他同自己又去包扎了一次耳朵。
郑大义也曾经多次问自己,到底为什么不追究起诉宋晓喜,脑海中一个声音说是为了抓陶文,跟他老婆有屁关系。另一个声音则赤裸裸地嚷着回应,你不就是看上宋晓喜了吗?这是不是叫一见钟情?
郑大义最后终于在两个声音中找到了平衡点,自己是警察,自己也是人。
宋晓喜一直等待着陶文能够联系自己,却迟迟等不来回复。每一通电话或者其他联系方式的介入都会被郑大义监听到,最初他是想通过每次的电话锁定陶文的位置,可陶文那边明显也有人高人指点,刚拨打电话还没接通就挂掉了,对方很明显已经知道警方正在在线监听。之后,陶文那边就再也没有打入电话。
郑大义在监视宋晓喜的过程中,每天看着她的样子心里越来越喜欢。正好陶文的电话打不进来,也不敢露面,自己慢慢融入了宋晓喜的生活中。从最初晓喜的敌视到郑大义出钱不计回报的搭救自己儿子,一次又一次,已经记不清次数了。这么多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上有老人,下有患病的儿子,身边有一个替代丈夫的男人陪伴左右,想抗拒都没有力气。终于有一天晚上,郑大义邀请她出去吃饭没有拒绝。陪着他喝了一瓶啤酒,终于鼓足勇气对郑大义说出了憋在心里太久的话。
“走吧,该是时候了。”
“什么时候?去哪?”
“开房。”
“你把我郑大义想成什么人了?”
“我知道你是好人。我想报答你。”
“我要的不是你的人,而是你的心。”
那一晚,晓喜感觉特别尴尬,以为自己的主动会化解多年来心中的愧疚,谁知反倒被郑大义的一句话弄得不知所措,难道我也喜欢他吗?
后来她慢慢地明白了,原来喜欢也是跟时间长久有很大关系的。
当郑大义真正被晓喜接纳后,摆在他面前的最大难题,就是陶文的出现。十年过去了,他真的没有当初非得信誓旦旦的抓住他那份决心了,反而想着他永远不会出现该多好。这样,他就能和晓喜永远在一起了。
在一起?现在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晓喜早就跟陶文离婚,自己这么多年为了晓喜也没有结婚,男未婚女未嫁,怎么就不能在一起,怎么就不能结婚?
晓喜觉得有愧陶文,当初明明相约假离婚为了儿子,如今自己怎么能背信弃义另嫁他人?对待这个问题,郑大义不止一次地跟晓喜推心置腹地讨论过这个问题,陶文一辈子不回来是不是晓喜一辈子要孤独终身?如果陶文回来了岂不是让我成为别人嘲笑的谈资?晓喜每每想到这里,告诉郑大义有一种如芒在背的痛感。看到晓喜拒绝的连连摇头,郑大义直截了当地告诉晓喜,即使陶文回来了,你们也无法再续前缘,别忘了他是逃犯,是多年来通缉的要犯。
“正因为这样我就更不能结婚。陶文是为了孩子才沦落成这样的。”晓喜还是拒绝。
“说到底,你还是没想通。”郑大义习惯了晓喜多年来在肯定与否定之间摇摆不定,这一次虽然有一丝侥幸,但现在看来又是一场空。“那就再说吧。”
他知道,陶文是晓喜心中的一根刺。不拔出来一直会隐隐作痛,拔出来会痛一下但不会长久痛下去。拔出了这根刺,自己才能真的跟晓喜走到一起。至于同事们的流言蜚语,管不了太多,只能顺其自然,毕竟自己也不是和他们晚上睡在一张炕头上。
怎么对待陶文?原来自己多年的想法就是让他永远不要现身,当然自己也做到了。郑大义以为这样可以长久下去,现在看来不是一个万全之计。
如果陶文死了,是不是大家都满意了?晓喜可以嫁人,警方可以破案,自己可以结婚。但是这是一个警察该想的吗?
其实晓喜何尝不止一次这么安慰自己,如果陶文真的死了,或许自己不至于这么煎熬,可每次这样去想,油然而生一种罪恶感,尤其每每听到儿子陶器找爸爸时,更是无法原谅自己。
“妈妈,我刚才听到爸爸叫我了。”陶器每一次醒来都会重复的一句话。
“爸爸这次跟你说什么了?”最初听到陶器跟自己这么解释,晓喜总会想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欺骗儿子,要么是说爸爸出差了,要么说爸爸又出差了。这么多年经常重复这样一个问题,她学会了被动化为主动,经常性的问儿子一些问题。
“爸爸这次什么都没说,后来,后来,我就着急地问他,我说,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跟妈妈一直在等你。”
“好了,儿子,你累了,再睡一会儿吧。”
“不,妈妈,你跟我一起找爸爸吧。爸爸不告诉我,肯定会告诉你的,好吗,求求你了?”
“爸爸说,过段时间就回来了。好了,睡吧。”
“真的吗?爸爸真的告诉你了吗?他还说了什么?我记得他不止说了一句话的。”
“好啦,赶紧睡吧,乖。”
“不吗,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睡,就不睡。”
陶器怎么也不肯睡觉,偏要缠着晓喜不放,看到她无动于衷,索性开始撒娇使劲撕咬自己的衣服,顷刻间就将自己的上衣撕破了。面对着太熟悉的场景,每一次都会极力安慰儿子的晓喜反倒冲着儿子大喊大叫,说陶文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陶器听完受了刺激要抓住晓喜问个究竟,一不小心从床上摔了下去。
望着昏迷不醒的儿子,晓喜如梦初醒,摊在地上将儿子抱在怀里,大声哭喊他的名字。
陶器躺在病床上,仍旧昏迷不醒。
郑大义劝晓喜不要担心,陶器一定会没事的。晓喜说这么多年自己早已习惯了,习惯了失去儿子的恐惧,如果每一次恐惧都是一次电击式的折磨,现在心上早已是伤痕累累,旧伤刚愈,又出新伤。这种反复这么的痛是无人能够体会的。
郑大义紧紧将晓喜搂在怀里,扭过头亲吻她的额头。
“陶器是从小没有爸爸在身边的缘故才会这样。我想好了,我要给你,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我们结婚吧。”
“可是……”
“你不要说。听我说。如果你觉得有压力,我们就只领结婚证,就请身边的朋友吃顿饭就当拜了天地。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陶器考虑吧?更何况他现在的身体……”
晓喜没有反对,也没有赞成。
郑大义握着晓喜的手,“行了,你什么都不用管,听我的。”
晓喜心里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或许严格意义来讲,是一个借口。
郑大义跟晓喜领证的第二天当地的报纸就发出了消息。
“我看你是疯了吧?为破案?为那个女人?甘心把自己美好的警察生涯豁出去?”李显拿着刊登郑大义跟晓喜照片的报纸摔在桌上。
“或许你说对了。”郑大义没有反驳,拿过报纸仔细看来看去。
“头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
“我什么目的?”
“你是为了吸引陶文现身,然后趁机把他抓住。”
“这都被你看穿了。”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陶文看到这篇报道后,他知道你是警察,怎么敢现身呢?”
郑大义插科打诨,并不直接回答李显的问题,“你看,这照片照的还是不错的。如果我换个发型,是不是更帅了?”
“我说的问题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甚至他会猜出这是警察的抓捕计划。”李显一把夺过报纸,盯着郑大义,“你可想清楚了,这次再抓不住,领导对你……”
“你又不是陶文,怎么知道他不会现身呢?”
郑大义瞒着晓喜联系媒体发了这则消息,不管晓喜怎么追问,自己一概装聋作哑。他相信,陶文肯定会去找晓喜追问一切,比如为什么会抛弃自己,如今孩子怎么样了。一个男人即使在沉默,看到自己的女人就想变成别人的老婆,也不会无动于衷,除非他已经不爱她了。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自己希望的结局吗?虽然说,这次的赌注有些大,拿了自己的职业生涯作为筹码。没有舍,何来得?
晓喜觉得陶文看到报道后,肯定会来找自己,如果他来了,自己该怎么解释?求他原谅自己?不,一定要质问他这么多年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音信全无?即使逃跑在外也要想办法跟自己联系,从来没有一个问候到底怎么想的?如果他不信,自己就把这十年中自己如何艰难度过的日子一天天的讲给他听,对,一天都不能少。
之后的日子里,晓喜久久盼望的电话始终没有到来,反倒是各种责骂她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有一次把自己逼急了,一个电话刚打过来,她就冲着里面的人发泄了一通,过了许久才发现是郑大义打过来的。
“你什么时候换电话号码了?”晓喜有些奇怪。
“哦,我手机没电了,这是我同事的电话。”
“刚才不好意思,我把你当成恶意骚扰的了。”
“没事。”
“你找我有事?”
“哦,对了,什么时候我们请身边的朋友吃顿饭吧。”
“陶器还在医院呢,恐怕……要不在等等。”
“就是吃顿饭,不会耽误多长时间的。”
“好吧,我听你的。对了,陶器知道我们结婚的事情后,脾气越来越暴躁……”
晓喜没有说完,就被郑大义抢过话头,“没事,小孩子都这样,慢慢就习惯了。好了,先不说了,我还有点急事要出去见一个老朋友。”
“哎……”
“嘟嘟嘟……”
按照约定,郑大义跟晓喜选了一家离医院很近的饭馆请朋友们吃饭。朋友们各种敬酒,各种祝贺,为了热闹,有的人还提议让两个人啃苹果。
“多么老的游戏,一千年了还玩不够。”郑大义嘴上反对,可一直在寻找朋友。
晓喜没有太多兴致,主要是担心陶器的安危,心里想着该如何找借口逃脱,医院来电话告诉她,陶器哭着闹着要找妈妈。
终于找到理由,逃了出来。但是看到郑大义一伙人喝酒的吵闹声却感觉有些开心。
快到医院时,晓喜打算给儿子买香菇鸡腿饭时,碰到了陶文。
陶文远远地看着她。她远远地看着陶文。
“你过得怎么样?”
“还好。”
“你过得怎么样。”
“还好。”
“那就好。”
晓喜忽然意识到,自己见到陶文应该严厉的谴责他,要不然他肯定会先骂自己。
“我是来说对不起的。”陶文的一句话让晓喜有些目瞪口呆。
“你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我在外面已经有家庭了。”
“哦。”
就这样?就这样。
陶文说,逃跑的这么多年,没有诚信积分连生存都是难事,无奈又去做了试毒者,勉强过活。后来碰到跟自己一样身份的女人,两个人凑到一起生活下来。陶文还说,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如果让儿子知道自己的爸爸是个逃犯,相信他一辈子抬不起头的。
“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勇气亲自向你道歉。一直到看到报纸说你要跟一个警察结婚了,我决定无论如何要过来一趟。”
晓喜没有说话,而是给了陶文一记耳光。
“谢谢。我就当你接受我的道歉了。”
“你滚!我不想看到你。”
“我马上滚。我想知道陶器怎么样了?”
“你不配当一个父亲,更不配知道儿子的情况。”
“我知道,我知道。”
陶文转身走了,晓喜泪泪满面。难道这就是我们当初一直盼望的结果吗?
陶文上了一辆悬浮摩托车。
“你真的那么说了?”四眼仔问道。
“嗯。”
“那个死警察现在得偿所愿了。”
“他们好,我无所谓了。”陶文有些梗咽,“可能我们有缘无分吧。”
“我当初就告诉你不要打电话,你偏打,还是被郑大义监听到了。”
原来,郑大义监听到了陶文给晓喜打电话后,约他见面,谈了很多。
“谢谢你。”四眼仔迎着风,大声地说。
“谢我什么?”
“警察不是答应不抓我们了吗?”
“那我应该谢谁?”
“谢自己吧。”
郑大义再次没有抓到陶文,上级还没有拿他说事,他首先提出了辞职,举荐李显担任自己的职位,还一再声称说人生要懂得舍得二字。
“好吧,你满意就好。”李显握着郑大义的手不愿松开。
“还记得我问过你的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首先是个人,还是个警察?”
“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李显回答道,“你改变了?”
“难道我还没有说清楚吗?”
两个人哈哈大笑,击掌有空一定要多聚聚,不要冷落对方,郑大义点头答应。结果第二天李显带人去了医院来到陶器的病房,晓喜哭喊着要冲进来被郑大义死死阻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