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蚀的力量没有停止,一直延伸到战士的手臂。他大吼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与不甘。伊塞尔惊讶地看着战士的身体从手腕开始,一点一点化作了尘埃,身上散发的黑气越来越浓厚,简直像在蒸发一样。然而战斗的意志驱使着战士最后的疯狂,他在身体即将溃散之际怒嚎着向伊塞尔扑了过来,仿佛要与法师同归于尽。
伊塞尔一退再退,勉力拉开与战士的距离,同时精神力再度试图沟通身外的魔力屏障。他自己也没想到尝试利用贝里安魔力居然会有这样的效果,但现在不是研究的好时机。伊塞尔又一次在脑海中回想“新法术”结构。就在这时,体内陡然涌起一股奇怪的灼热感,手中的谎言之巢紧跟着发烫。法杖杖身的刻纹顿时亮起眩目的白光,在顶端聚合成球状,刹那间完全不受他控制地飞脱出去,消失在战士的胸口。
战士的冲势戛然而止,眼中的血色忽然褪去,显露出几分清明。“不……”他动了动唇,痛苦地望着伊塞尔,整个身躯宛如龟裂的石像,霎时,无数道白色的光线从裂缝中透出。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的身体像被高温焚化般灰飞烟灭。
伊塞尔沉默地看着战士消失的位置,脸上完全没有半点高兴之色。他瞧了眼远处天空逐渐靠近的黑点,在巡逻的黑甲卫士抵达之前,迅速离开了现场。转身的时候他并未注意到,不远处街道的拐角,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他的背影,眼神闪烁着古怪的兴奋。
伊塞尔放弃了继续前往重生神殿的打算,向着新居所原路返回。他认为他需要先弄清楚一些重要的疑问。
人类的身体原本是元素的组合,所以法师能使用法术,实力达到高阶的强者也能融合元素之力。而神力与魔力则不然,以人类的身体,本质上是无法承载这两种力量的。因此即便诸神地上教派的教徒,他们使用神术从根本上说也不过是在神的许可下,有限制地“借用”神力,而天生神力的神眷者则是稀有的例外——至于近两百年数量倍增的光明神眷者,或许是例外的例外。同样的,魔力也不属于人类能支配的领域,任何人妄图使用魔力的下场只有两个:死亡或者魔化。就像伊塞尔腿上刻个魔咒,都得付出身体逐渐魔化的代价。故而贝里安给他的魔力也只是覆于身外的保护。
如果不是情况紧急,伊塞尔不会冒险用精神力沟通魔力屏障。他只是在赌,基于自己身体已有一定程度的魔化,加上魔族的契约作用,有可能帮助他得到对贝里安所赐魔力的一点使用资格。最后的结果超出了他的预计,不仅贝里安的力量强大得令人吃惊,就连隐藏在他体内的光明之力也被一并激发了——可惜即便身处这个不能释放法术的世界,后者也绝对谈不上值得庆幸的惊喜。何况亡魂的国度毕竟归于亚斯神族的统治之下,伊塞尔无法确定死神赫尔德因对受光明神巴尔亚眷顾者的态度——哪怕是善意,对他不一定就是好事——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偷渡者,伪亡灵绝不愿引人注意。
“请等等,这位法师先生。”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伊塞尔脚步不着痕迹地顿了顿,快步向前越过两个路过的亡灵,装作没听见。
“法师先生,我叫的就是您。”这次声音却是从左前方传来,伊塞尔抬头,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站在路边,尽量表露出一副友善的笑容。他那身穿着虽然干净,却陈旧得仿佛带着坟墓气息。
伊塞尔站住,谨慎地与他保持着至少三米的距离,警惕地问:“您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正好目睹了您与纳尔逊的战斗,哦,纳尔逊就是那个到处砍人的疯子。”男子停顿了一下,大概注意到伊塞尔的表情,连忙解释:“不不,您别误会,我可不是来找您麻烦的。纳尔逊生前是高阶战士,他的力量很强,就是偶尔会神志不清,已经杀了好几个亡灵。但他不是食魂者,巡城的卫士很少管这种事。现在他死了,我们都感谢您。”
“不必客气,我只是自卫。”伊塞尔听他唠唠叨叨的废话,可不会真的认为对方是特地来表达谢意的。
“另外我个人有一些好奇,能告诉我您是用什么力量解决他的吗?”中年男子说,又像是醒悟到自己的唐突,连忙伸出手,自我介绍道:“啊,对了,我叫罗摩威——这是我的姓氏。请原谅因为我已经死了很久,对自己的名字记不太清了。我是一个学者,活着的时候还是教士,不过不论我曾经信奉谁,现在我的信仰惟有‘死亡’。”
伊塞尔看着他苍白的手掌,没有伸手回握。“很抱歉,先生,我想,我们并不认识。”他语调客气态度疏离地说,“所以我也没有回答您问题的义务。”他来到冥界后,一直避免与其他任何人过多接触,而中年男子突如其来的热情难以降低他的戒备。
“放松,法师先生,您太紧张了。我们可以现在认识,不是吗?我们都要在这个世界待很长时间,认识新朋友和与别人交流都对我们这些亡灵有好处,不然一旦丧失自我意识,只有被赶出沉默之都自生自灭的下场。”自称“罗摩威”的中年男子无辜地摊摊手,试探性地上前一步,道:“我真的只是好奇,当然您若不愿回答也没关系,是我冒犯了。我就是觉得奇怪,在您使用光明神力之前的那种力量,又是什么?”
伊塞尔一惊,蓦地发现自己全身无法动弹。他这时才察觉地面上,他与罗摩威之间有一道影子一般的黑影连系着,并且从中间迅速扩大成了一个圆,将他和罗摩威站立的位置包容其中。周围偶有经过此地的亡灵,不知为何却无人留意到他们之间的异常。
身外的魔力波动立刻加快了流转,伊塞尔浑身一松,瞬间恢复了行动力。他刚要脱离脚下黑影的束缚,罗摩威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侧,击在他颈后的动作快得只有残影。伊塞尔闷哼了一声向前倒去,被罗摩威单手拽住。
“奇怪,他到底怎么挣脱我的禁制的?”罗摩威嘀咕了一句,脚下一踏,带着他的俘虏连同地面的黑影顷刻消失。
伊塞尔失去意识的时间很短,再清醒时,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人绑在了墙上。他的双臂拉开,手腕扣着镣铐。脚上倒没有额外的束缚,不过脚底就像被粘在地面一般,无法移动半分。伊塞尔不急着睁眼,在心里对自己的处境做了大致判断。不过他小小的拖延并未能瞒过囚禁他的罪魁祸首。
“醒了就张开眼睛,法师先生。”罗摩威柔和的语气一如好客的主人在招待贵宾。
伊塞尔不再伪装,抬眼打量起四下的环境。这间宽大的房间与他新居所的实验室近似,倒符合罗摩威宣称的学者身份,只是室内光线比较暗淡,陈设也显得有些凌乱。而他站立的地方是一块白色圆台,上面印刻着墨绿的花瓣结构阵图,隐隐透着荧光。伊塞尔虽然不认识这幅阵图,但能从它的基础结构上推断,这可能是一幅改良的神阵。
罗摩威倒显得格外大方,干脆等伊塞尔打量够了,才态度礼貌地询问:“现在您同意与我好好谈谈了么?”他仔细理了下袖口,他那身衣服上,惟有几颗做工粗劣的水晶纽扣被磨得倒闪出几分光鲜。“容我再问一次,您的名字,法师先生?”
伊塞尔沉默了片刻,平淡地开口:“伊塞尔。”他想起罗摩威这个姓,心中掠过一丝古怪的感觉。
罗摩威将视线从水晶纽扣转到他脸上。
“就像您不记得名字,我也不记得姓氏了。”伊塞尔轻描淡写地说。
罗摩威轻轻笑了一下,浑不在意地道:“那真令人遗憾。哦,事实上名字只是一个称呼,对我们这些死去的灵魂来说其实没什么意义。哪怕您生前声名赫赫,甚至您曾经获得光明神眷者的荣耀,既然您死了,既然您并非英灵,您和我,和所有凡人一样,在伟大的赫尔德因殿下眼里不会有什么区别。”
伊塞尔直直地看着他,眼神全然不像一名处境危险的阶下囚,张口问:“您怎么知道我是光明神眷者?”能使用光明神力不代表就一定是光明神眷者,而普通人更不会一眼看出他使用的力量性质。罗摩威、罗摩威……他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对方那身穿着的式样,如果他没记错,应该属于百余年前的流行款式。当这个时间点与罗摩威以及光明神眷者连系在一起,他猛然想到了答案——导师拜恩借给他的笔记上,裂土战争后光明神眷者的名单里就有两个“罗摩威”!
伊塞尔深吸口气,看着他,又问:“或者说,那是因为您也曾经是光明神眷者?”
(又迟了,不好意思,最近工作比较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