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天空拉开了夜幕。
哈尔达斯图的大部分区域都笼罩在星火点点的昏暗中,但诸如镏金区、银杯区那些贵族和有钱人的宅第,以及一些繁华的街市,依然大放光明。即使这个有神明及法术存在的世界,夜晚的照明大多用的依旧是火把、油灯和蜡烛。虽然光线暗淡、有烟味而且容易熄灭,但是那些明亮、没有气味并且可以长时间保持的照明魔晶,却昂贵得让大多数人望而却步。至于用魔晶做的路灯照亮道路,也只有阿诺维亚皇帝才享受得起这种奢侈。
伊塞尔坐在马车里,看着金宫九条大道两边每隔十米一盏魔晶灯的气派,心里比较了一下自己在银梗城的豪宅,不由自愧弗如。
坐在他对面的尤嘉叶伯爵也是一脸赞叹的模样,感慨道:“据说前皇朝中兴时期,这里的路灯是五米一盏。后来帝国成立之初为了解决财政赤字,其中一半的灯被拿去卖钱了。”
“伯爵阁下真是博学。”伊塞尔纯粹礼貌地说。年轻伯爵那副恨不得生在五米一盏路灯时代的表情,让他心里有点好笑。
“谢谢您的夸奖,伊薛斯先生。”伯爵坦然自若地接受了恭维,“您不用那么客气,就叫我克拉伦斯吧。”似乎他觉得这样既可以展现自己的亲和力,又可以和法师增近距离。
“好的,克拉伦斯先生。”伊塞尔拿出冒险者的敬业,乐意地顺从了雇主要求。
马车不一会儿就驶到了金宫的主宫前,早有恭候的宫廷侍从上来接应。
伊塞尔陪着尤嘉叶伯爵克拉伦斯步下马车,在礼仪官的引领下走进主宫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广场式的庭院,地面全部铺着海蓝色的水纹大理石。一个个形状各异的喷泉和一座座真人高的眼睛镶嵌了宝石的恩罗纳使神雕塑,把庭院装点得犹如人类想象中的天界天堂。
礼仪官示意护卫在伯爵身后的一小队卡斯廷骑士留在庭院左侧的一间厅堂内。按照规定,参加晚宴的客人只能独自进入会厅,不能带武器。不过皇帝恩典几位上席贵族、外国来宾以及神殿人士可以有一位随行者。
克拉伦斯让他的侍卫去了偏厅,选择伊塞尔同他去举行宴会的主厅英雄厅。
英雄厅是个长方形的大厅,长约有两百米,宽五十多米,高则接近二十米。墙壁用白色和深红色的大理石装饰。天花板外圈是镀金雕花的浮雕,描绘了雷哲大帝带领部下征伐的场面;中心一排则垂吊着一盏盏巨大的花瓣水晶灯,灯心里少见的纯粹光魔晶,把整个厅堂照得亮如白昼。大厅尽头的平台上摆放着一张黄金打造的宝座,从宝座到大厅正门口,一路都铺着金银丝边的红色地毯。
伊塞尔打量着这间豪华富丽的宴会场,心想说不定裂土战争的初衷其实起源于妒嫉?
“欢迎您,克拉伦斯伯爵!”
此时大厅内已经有不少贵族到场。最先招呼伯爵的声音来自离他们最远的距离。那是一个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却有着老贵族的沉稳。他在几名显贵的簇拥下走了过来,步子不紧不慢。
克拉伦斯却是疾走了几步来到他跟前,率先行礼致意:“晚上好,汉弗理殿下。”
伊塞尔立刻明了了对方的身份,阿诺维亚第一皇子汉弗理·高登伯格。
“晚上好,大使阁下。”汉弗理点头回礼,瞥见穿着法师袍的伊塞尔随口问:“这位是?”
克拉伦斯介绍道:“这是伊薛斯先生,您别看他如此年轻,他可是一位六级法师了。”
“真是了不起。”皇子淡淡地说,“您好,尊敬的法师。”
伊塞尔垂眼行了一个法师的礼节。他没把汉弗理的称赞放在心上,身在皇家的皇子想必见惯了高阶法师,其中一定不乏青年才俊。很明显这位殿下不会真的留意自己,只是出于礼貌的表示而已。
汉弗理很快转移了话题,与卡斯廷大使聊起了狩猎、艺术以及哈尔达斯图的美人。直到又一位身份要紧的人物入场,汉弗理才得体地告辞,迎向新来的客人。
“汉弗理殿下是一位令人好感的皇子。”克拉伦斯从侍者的托盘里取了一杯紫红色的芬黎亚酒,顺便递了一杯浅金色的璐娜酒给他,“平易近人、多才多艺、礼貌周到。”
伊塞尔晃动着高脚水晶杯,欣赏着酒液在灯光下迷人的色彩。璐娜酒是用纯黑的月光葡萄酿造,口味清香又不易喝醉,对习惯保持头脑清醒的法师来说,是非常合适的饮品。
“您看他的风度,就像这里的主人一样从容,不是吗?”伯爵笑得十足虚伪。
“听说这位殿下的母亲出生自巴拉霍芬公爵家庭,想必皇子殿下也从小受到了良好的教养。”伊塞尔回答得避重就轻。其实他心里明白克拉伦斯意有所指,来皇宫之前,他已经从贝里安那里得知了苏陀莱公爵海曼病逝的消息。据说皇帝陛下也甚感悲痛,不过为了不怠慢远道而来的亚历克苏娜公主,晚宴照常举行。
对于这个消息,最感到愉快的显然是汉弗理皇子和支持他的上席世家了。皇子殿下从小练就了喜形不于色的稳重,不过纵使他看上去再宠辱不惊,从他主动招呼来宾的活跃表现,还是能瞧出那份众所周知的心思。
伯爵也不在意法师不肯附和的谨慎言行,径自持着酒杯,不时熟稔地与过来的贵族寒暄。伊塞尔跟在他身后,大多数时候都不说话,只是适当回应一些礼节性的问候,恰如其分地充当着跟班的角色。他旁观着克拉伦斯与阿诺维亚权贵们的热络劲,很难想象伯爵只是个刚到帝国没多久的外国使臣。
英雄厅的客人到得越来越多,风神殿帝都分殿的主祭进场也没引起多大的注意。哈尔达斯图是智慧神殿和大地神殿的势力范围,风神殿大主祭答应参加婚礼已是做足了礼貌,这种场面则只派了一位主祭应付一下。
卡斯廷王国的主信仰是风神,克拉伦斯在异国能看见风神殿的来人难免多热情几分。而摇身一变成为主祭随扈的利维坎“修士”,趁着伯爵和临时上司闲聊家乡琐事,不动声色地贴近伊塞尔暗通款曲。
“你联络过珀提夏了?”利维坎低声问。
伊塞尔微微点了下头,“她暂时住在银天鹅宫,要到婚礼后才搬进皇妃居住的雨季宫。皇帝还特意加强了银天鹅宫的防卫,在宫中她应该还是安全的。不然欧尼斯特公主在金宫出了事,皇帝怎么都交待不过去,就算是替身恐怕光明神教也会借机发难。需要我们多留意的是她将离宫出席的一些公开活动。”
“就是说只要她会出现的场合我们都要跟着一起跑。”一位卡斯廷使臣的随行法师和一位风神殿主祭的随行“修士”,混进各种宴会倒不用担心被人赶。其实这也是他们今晚的目的之一,在帝都大多数贵族出席的晚宴上以新的身分露个脸,借着外国使臣和风神殿的名头,以后在其他地方不太会引起别人怀疑。至于另一个目的,则是确认珀提夏身边的防卫力量。利维坎想到这里却叹了口气:“奥德斯在上,赞美弗尔塞西!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和她谈雇用价钱,亏大了!”
“注意你的言辞,尊敬的修士。”伊塞尔指了指他衣袍上的风神图符,“一位虔诚的信徒像满身铜臭的商人那样谈论价钱,未免会引人注目。”
“算了吧,队长,论铜臭味我没日没夜做一百年的任务也比上英格拉蒙。”利维坎显然缺少一个好演员的觉悟,“何况这里到处都是头顶着至少三圈光环的大人物,他们才是宴会的中心,有谁会注意我们?”
这倒是实话。连法师的新雇主都和风神殿主祭躲在一边聊家常,何况身为随从的两人了。大厅另一边角落的沙罗曼大使和萨丰大使处境相似,除了进场时得到过汉弗理皇子和几位略有交道的帝国贵族招呼外,便站在一旁乐得清静。阿诺维亚帝国当然不会怠慢他们这些使臣,但也不会多加重视。诸如尤嘉叶伯爵这样被本国遣来贺礼的,都不会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
比较起来,像汉弗理皇子、巴拉霍芬公爵之辈,才是备受瞩目的焦点,因此围在他们身边的人也最多。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若有若无地牵动全场的视线。
而利维坎的视线则更多停留在那些成熟迷人的贵妇和青春动人的小姐身上。“不过,还是有人会留意到我们。说真的,也许我不该穿这身修士长袍。”他扯了扯衣袖,叹息着说:“看看那几位女士们的眼神,简直让我左右不安。”
伊塞尔虽然也承认他这副模样少了作为赏金猎人的煞气,多了几分风liu倜傥,但绝不打算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他。“那几位夫人似乎是镏金区有名的寡妇。”法师淡淡地提醒。
“她们看起来非常热情大方。”利维坎朝偷偷看向他的夫人们回以善意的眼神。
伊塞尔可不会误解他的话,他说的热情大方,重点一定在“大方”上。以法师对友人的了解,他过往所谓的“风liu艳史”,其出发点绝没有一丁点儿的浪漫,两厢情愿中的一切花费必定不会由他承担。
“按照你的标准,也许伊琳公主才是合适的情人。”伊塞尔嘴角勾出揶揄的味道。
“难道她很有钱?”利维坎直白地问。他对这位公主的了解不会比一个名字多,只知道她和欧尼斯特的亚历克苏娜公主一样低调、不爱出风头。
——不一样的是同为公主,阿诺维亚皇帝的女儿远没有欧尼斯特国王的女儿重要。只因为历史上帝国第二任皇帝曾经险些被同胞姐姐抢去皇冠,登基后的第一条命令就彻底剥夺了冠以“高登伯格”姓氏的所有女性生来拥有的皇位继承权。
“是的,极其富有,而且也在孀居。”伊塞尔一句话便提起利维坎的兴趣。“正因为她没有竞争帝座的可能,反倒可以毫无顾忌地享受皇帝的宠爱和赏赐。有幸成为她丈夫的人,哪怕只是个平民,都能坐拥金山享尽荣华富贵,想必做情人也是不差的。你可以考虑一下。”
“那么,她是个美人么?”利维坎做出一副挑剔的表情。
“你见过就知道了。”
大门口适时响起了礼仪官嘹亮的报名:“伊琳公主殿下到!路易士公爵殿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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