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大厅里只剩下老船长茨威伯克一人,韩宇、欧阳明珠、杰克、苏拉、亚历山大·安德烈耶维奇和艾琳都回生活区去了。考虑到人手不足的问题,三对新人放弃了度蜜月的想法老,老船长和外交官菲舍尔、费尔南将军经过商量,决定给新人们放一个星期假,放假期间由三人轮流值守。按理说,应由三人单独轮流值守,可是茨威伯克对费尔南将军有了戒心,于是决定由星际外交官和费尔南将军共同值班。
大屏幕上,一颗桔红色的行星正在变得越来越大,这是一颗处于熔融状态的固体行星,表面布满了火红的熔岩,不时喷射出的岩浆柱高达数千米。茨威伯克将飞船的航行速度降至三十千米每秒,想对这颗人造行星进行近距离观察,可惜由于之前的航行速度过快,飞船没能成功进入行星轨道,红色行星匆匆划过大屏幕,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此时如果调整航向再次靠近,恐怕还得花数十个小时,这对于思归心切的其他船员来说无疑是在浪费时间。老船长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弃了近距离观察的打算。
控制大厅的门开了,菲舍尔和费尔南将军走了进来。将军习惯性地抬手冲老船长敬了个礼,“船长,您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
茨威伯克吃力地站起来,抬手表示还礼,然后慢慢挪动着步子,朝他们走来。走了几步,突然感觉眼前一黑,差点没摔倒,他用尽全身力气迫使自己站稳,脑袋一阵嗡嗡作响之后,感觉眼睛里有了一丝光线。大约数十秒之后,他的视线才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老船长强笑着冲将军和外交官摇了摇手,自我解嘲地说:“唉,人老了,不中用了……”
“我陪您回去休息吧。”费尔南将军说着,走过去搀扶他。将军知道老船长对他起了疑心,想尽量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寻求机会消除老船长对他的怀疑。
“不,将军阁下,我自己能行。”茨威伯克微笑着冲将军摆了摆手,强打起精神朝着大厅门口走去。走了没几步,感觉眼前又是一团漆黑,这一次,他再也没能站稳,摇摇晃晃瘫倒在地。
“船长!”菲舍尔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老船长扶坐起来,一看眼镜也跌落了,急忙捡起来给老船长戴上。“快!叫医疗队!”菲舍尔冲将军喊道。
费尔南将军先是一愣,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飞快地冲到大屏幕前,按住联络系统控制按钮,大声说道:“出现紧急情况!医疗队务必火速赶往控制大厅!快!”
“船长!您醒醒……”菲舍尔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艾伯特,你可不能有事啊……”
这一次,无论外交官和将军怎样使劲摇晃,拼命呼喊,茨威伯克始终没什么反应。菲舍尔试着把手指放在老船长的鼻孔前,感觉呼吸还在继续,心里稍稍放下了些。费尔南将军轻轻托起老船长的手腕,探了探脉搏,发现脉象十分微弱,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不想的预感:“他恐怕是不行了……”将军努力否定了这种预感。
几分钟后,控制大厅的门再次缓缓开启,几个身穿白大褂,头戴红十字标志的人形机器人走了进来,走在后面的两名机器人推着一副轮式担架,另外几名机器人身上挂满了各种医疗器械以及针水药剂等物品。机器人医生以几块的速度走到菲舍尔身旁,用冷漠的目光看着他。
“外交官阁下,请放开病人,以便于我们尽快实施抢救。”领头的医师冷冰冰地说。
菲舍尔点了点头,轻轻放开老船长。几名护士七脚八手把老船长抬上担架,开始进行急诊。不大一会儿,诊断结果出来了,病人系心脏功能衰弱导致严重脑供血不足,进而导致重度昏迷。
医师模样的人形机器人朝外交官和将军挥了挥手,“二位请到座椅上坐下,耐心等候。”
“船长得的是什么病?能治好吗?”菲舍尔焦急地问道。
“严重脑供血不足,这是由于长期过度劳累所致。如果是年轻人,精心调养一段时间就会慢慢恢复,可是老船长他毕竟年纪大了,身体各个器官已经严重衰老……不过,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
“哦……”菲舍尔一时愣住了,听得出来,机器人医生也没太大把握。
“你们给我听好了!”费尔南将军愤愤地吼道,“要不惜一切代价治好他!老船长是所有人的主心骨,‘麦哲伦’号不能没有他。如果他有什么不测,我一定会把你们投进燃料堆!”
“请将军阁下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抢救。”医师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大概是害怕惹恼了将军的缘故吧。
“不只是尽力,要知道你们的生死与船长的安危连在一起!”费尔南将军脸上带着杀气,言语当中火药味十足。
外交官和将军按照医生的吩咐,回到座椅上坐下,静静地等候着医疗队的消息。
机器人医生将茨威伯克的头部轻轻抬起,给他戴上全封闭呼吸罩,同时在他的心脏部位放置了一台小小的心脏助博器。吊瓶也挂起来了,各种强心针剂和营养液源源不断地顺着管道流进他的身体里。
沉默了一会儿,费尔南将军突然想起还在度假的六名年轻宇航员,觉得应该吧老船长的状况告诉他们,可是有担心因此打扰了他们度假,于是只好同菲舍尔谈谈自己的想法。
“菲舍尔,我认为有必要将老船长的病情及时告诉孩子们,你认为呢?”
菲舍尔侧过头看了看将军。“先别着急,船长他不会有事的,等他醒来了再告诉孩子们也不迟。”
茨威伯克慢慢睁开双眼,发现眼前被什么东西挡着,他使劲挪动着手臂,想要把眼前那层朦胧的物体给拨弄开来,可无论他怎么用力在眼前晃来晃去,眼前始终是一片雾蒙蒙的,什么呀看不清。原来,是他呼出的水蒸气在密闭式呼吸罩内臂形成了大量水珠,从而挡住了他的视线。
“船长,您醒了?”医师关切地问道。
“什么?我这是怎么了?”茨威伯克疑惑地问道。
医师没有回答老船长的问题,朝着手扶担架的两名人形机器人挥了挥手,两名机器人推着担架朝大厅外走去。领头的机器人医师转身走向菲舍尔和费尔南将军。
“情况怎么样?船长他好些了吗?”菲舍尔焦急地问道。
医师抬手朝外交官和将军敬了个礼,说:“船长他暂时脱离了危险,还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从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已经不再适合做任何工作。”
“怎么会这样?”将军不解地问道。
“船长他已经是病入膏肓,刚才的抢救虽然取得了成功,但是从今以后,他只能长时间依靠氧气瓶和营养液来维持生命。确切地说,他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阶段,只是个时间长短的问题。请将军阁下和外交官先生不要太过悲伤,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即使再先进的科技手段也改变不了。”医师说完,转身出了控制大厅。
“不!这不可能!”菲舍尔顿时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医师得出的结论,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这个狗日的机器杂种简直是胡说八道!”费尔南将军骂骂咧咧追了过去,想要问个明白,可控制大厅的门自动关上了。
韩宇和欧阳明珠正在小湖边散步,突然看到连接处的大门自动打开了,起初也没在意,只当是老船长回来了,可是当来人进入生活区的时候,两人却傻眼了。只见七八个人形机器人正推着衣服轮式担架朝着老船长的起居室走去。一种不祥的预感出现在韩宇的脑海当中。
“走,过去看看。”韩宇转身对欧阳明珠说。
欧阳明珠点了点头,两人手牵着手,快速往回走。
当他们走进老船长的起居室,看到正在担架上躺着的老船长的时候,直感觉天旋地转,仿佛头顶的天空瞬间坍塌了。欧阳明珠走到担架前,看了看戴着密闭式呼吸罩的老船长。“船长他怎么了?”欧阳明珠焦急地问道。
一个机器人护士娇声娇气地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晕倒了,经过抢救,现在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
机器人护士说话的声音令欧阳明珠感到有些恶心,她白了护士一眼,但也不好发火。
“是欧阳吗?”老船长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韩宇走过去一看,发现老船长的头部被呼吸罩紧紧包住,双手双脚以及腹部、胸部都被牢牢地固定在了担架上,上面插满了各种输液管道和医疗器械,完全动弹不得。呼出的水蒸汽在呼吸罩的内壁形成许多小水珠,看上去一片模糊。
“欧阳,你不是和韩宇在一起吗?怎么上这儿来了?”老船长完全看不清周围的情况,只能依靠声音来判断周围的人。
“他在呢……”
“医生,可不可以把呼吸罩拿开,我想看看孩子们。”
机器人医师迟疑了一下,安慰他说:“船长先生,目前我们不可以这样做,请安心调养一段时间再说。”
“不,我现在两眼摸黑,看不清任何东西,这比让我死还难受!我命令你立即把呼吸罩拿开!”
“对不起,船长先生,我不能执行您的命令。”
“什么?你……”茨威伯克气得浑身直打颤。
看着老船长生气的样子,韩宇心里越发难受。于是他对身旁的机器人说:“打开吧,除了事情我负责。”
机器人医生犹豫了一会儿,冲对面的护士点了点头。两名护士把茨威伯克的头部轻轻抬起,按下位于后脑勺部位的气密开关按钮,把呼吸罩摘了下来。
“这就对了。”茨威伯克眨了眨双眼。“快,把眼镜给我!”
欧阳明珠轻轻揉了揉双眼,走到桌前,把船长的老花镜拿了过来,给他戴上。
“我老了,不中用了。”茨威伯克看了看站在他身旁的韩宇和欧阳明珠,“怎么样,孩子们,这些天过的好吗?”
“我们很好,船长叔叔。”欧阳明珠眼含热泪,勉强微笑着说。
“真是委屈你们这些年轻人了,唉……”老船长轻轻叹了口气,“这种该死的地方,也没个多余的人手,放假了也没地方可去……”
“不,船长,我们觉得现在很幸福。”韩宇感觉鼻子酸酸的,他努力闭上双眼,转过头去,把泪水强压了回去。
杰克和苏拉、安德烈、艾琳听到说话声,纷纷赶了过来。杰克刚一进门就问道:“出什么事了?”
韩宇回头看了看杰克,没有说话。几颗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朝着担架走了过来,靠近一看,看到担架上躺着的人是老船长,只觉得脑袋里猛地一震,双眼睁得好大好大,半晌才说出话来:“船长,您怎么了?”
茨威伯克苦笑着说:“没什么,老毛病又犯了。”
杰克明白了,老船长又被累倒了为了给他们几个年轻人腾出几天假期,老船长不得不承受比平时多三倍以上的工作时间。
大家围着老船长,嘘寒问暖,安慰一番。过了一会儿,老船长提出让韩宇单独留下来陪他,其他人各自回去休息。大伙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当是船长和他的副手交代一些工作方面的事宜。
起居室里只剩下韩宇和茨威伯克两人,医生和护士也被茨威伯克赶了出去。老船长侧过头看了看房门,对韩宇说:“把门关好。”
韩宇按照老船长的吩咐,把房门关好并上了锁,转身回到担架旁。茨威伯克轻声说:“韩,找个凳子坐吧。”说完,朝室内扫视一周,他想告诉韩宇凳子放在什么地方。韩宇明白他的意思,自己找了把椅子,坐到了担架旁。等韩宇坐下之后,老船长的右手动了动,试图抓住韩宇的手,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牢牢地固定在了担架上。韩宇急忙抓住了他的手。
“韩,知道我为什么叫你留下来吗?”茨威伯克双眼直直地注视着韩宇的脸,目光中充满着慈爱,更多的是期望和信任。
韩宇不解地摇了摇头。
“我没多少时间了。”老船长无奈地说。
“您不能这样想……”韩宇的鼻子又开始发酸,他努力抑制着这种反应。
“不,”茨威伯克摇了摇头,“我知道,我的大限快到了。我这一生啊,对着天空捉摸了大半辈子,总盼着有一朝一日能够畅游星空,想不到梦想成真了,这是上帝他老人家对我的眷顾,就算现在马上要我去他那里报到,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现在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们,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在这艘飞船上,除了你我还有欧阳,谁都有可能成为麻烦制造者……我……”茨威伯克情绪有些激动,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不得不停顿了一会儿。
“船长,您慢慢说,别急……”
茨威伯克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待呼吸平缓一些之后,接着说道:“苏拉和艾琳没什么野心,现在的她们,对财富没什么欲望,爱情高于一切。杰克这孩子也没什么贪欲,只是他的性格比较随变,这种人容易受到他人蛊惑,关键时刻会站错队。安德烈这人城府极深,别看他平时不爱说话,这种人的心理最让人捉摸不透。最危险的人就是费尔南和菲舍尔,菲舍尔能言善辩,游说和鼓动是他的拿手好戏,费尔南这个武夫是最有可能制造事端的家伙,他的手里掌握着飞船的全部武装力量,随时有可能来一场兵变,以武力相要挟,迫使他人按照他的意愿行事。如果费尔南这个武夫和外交官串通一气,外交官就会千方百计说服杰克和安德烈支持他们的行动,一旦杰克和安德烈倒向他们一边,你这个船长将会陷入孤立境地……”
“为什么?”
“艾琳和苏拉自然也会倒向他们一边,因为爱情足以使一个人改变他的立场,特备是女人,为了爱情,他们往往什么都愿意付出。这样一来,你这个船长的权力就被架空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死了以后,费尔南这个武夫一定会以武力相要挟,迫使飞船改变航向,返回琉璃星去实现他的财富梦想。所以,在我死亡之前,你一定要尽快修改飞船总控密码和武装力量控制密码,把‘麦哲伦’号的航向控制权和军事指挥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以防不测。”
“这样做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死了以后,‘纠错程序’就完全失效了,到那个时候,你将无法保证每名船员都会按照出发时的共同愿望去理性控制自己的思维,只有把飞船的航向控制权和军事指挥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迫使有着不同想法的船员服从我们的共同愿望。”
“请放心吧,船长叔叔。无论遇上什么样的变数,我都一定会把‘麦哲伦’号带回太阳系。您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请安心静养,您一定能够或者回到我们的故乡。我曾经说过,在任务完成之前,上帝一定不会收留您,据我所知,上帝只接收来自地球的灵魂,而这里是别的星系。”
茨威伯克眨了眨眼,顽童似的笑了,“但愿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会努力活着,争取能活到回家的那一天。”
“这就好,这就好啊。我先回控制大厅了,您一定要安心休养,记得一定要听医生的话。”
“嗯,我会的。”茨威伯克笑着点了点头。
韩宇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机器人医生和护士并没有离开,它们还守候在起居室门口。韩宇向它们嘱咐了几句,又挨个找到其他几名宇航员对当前的工作做了简单的安排。
根据当前的情况,包括韩宇和欧阳明珠在内的三对新婚夫妇的蜜月假期只能暂时取消了,控制大厅必须二十四小时有人不间断值守,一边及时发现和处理航行过程中遇到的各种问题。另一方面,必须有两名以上船员时刻守护老船长。考虑到这些情况,韩宇最终决定把八名船员分成四个小组,两人一组,轮流值守控制大厅和照顾老船长。
一切安排停当之后,韩宇和欧阳明珠来到控制大厅,将军和外交官按照日常惯例,简单向韩宇交接了一下手头的工作,拖着疲倦的身躯离开了控制大厅。韩宇打开总控系统,对总控密码和武装力量控制密码进行了修改,并对所有控制系统进行了升级、加密处理。修改后的控制程序只能由他一人进行操作,这样无疑大大加重了他的工作负担,可他别无选择,一旦老船长茨威伯克服不幸离世,除了欧阳明珠以外的其他船员都将变得不可信任。
此时,韩宇面临两种选择,一是加快航速,尽快使“麦哲伦”号进入星际转移轨道,争取在茨威伯克的大限到来之前返回太阳系,这样一来,即使“纠错程序”最终失效,像费尔南这样对黄金和财富有着极大欲望的船员也不可能挟持飞船再次返回琉璃星,可这样做存在着一定风险,一旦飞船进入变轨阶段,老船长肯定会不顾自己的安危坚持返回控制大厅。这样一来,会使他的健康状况更加恶化,以老船长事必躬亲的行事作风,没有人能够阻止他,除非联合国总部发来电报解除他的职务,而这根本不可能。另一种选择是尽量拖延,等待老船长的身体恢复之后再进入星际转移轨道,这样做同样存在一定风险,一旦老船长生命垂危,费尔南将军完全有可能发动兵变,迫使飞船调头返回琉璃星。不过,他成功的几率并不高。考虑再三,韩宇还是决定一方面尽量拖延时间,另一方面,尽全力加强对老船长的治疗和护理,期待奇迹发生。
韩宇将飞船的航速调整至三十五千米每秒,尽管这样的速度已经足以使飞船脱离天狼星的引力束缚,可此时的“麦哲伦”号仍旧按照扁长的椭圆轨道环绕天狼星运行。船员们分成四个小组,轮流值守控制大厅,为了使每位船员有足够的休息时间,韩宇将每个小组的值班时间延长至是个小时。一连好几天过去了,茨威伯克的病情始终不见好转,心跳和血压虽然基本接近正常值但是仍旧无法摘掉呼吸罩进行自由呼吸,有好几次差点再次进入昏迷,机器人医生二十四小时轮流看护,生怕出现一丁点差错。
控制大厅的门开了,外交官和将军并排走了进来。韩宇本想向他们了解一下老船长的病情有无好转,可一看老家伙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知道不会有什么好消息,于是打消了这种念头。
“副船长,欧阳小姐,你们回去休息吧。”费尔南将军面无表情,语气十分沉重。
“好吧,飞船的航速和航向我均已做出了调整,暂时不需要再次进行调整,二位只需要注意留心飞船周围的空间环境状况就行了。”
“这个,即使你不说,我们也不会去碰的。”菲舍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冲韩宇笑了笑,接着说:“船长说他想见你,回去之后,先去看看他吧。看来……艾伯特这次……”
韩宇点了点头,转身对欧阳明珠说:“我们走吧。”
欧阳明珠冲将军和外交官点了点头说:“我们先回去了。”
菲舍尔无力地冲两人挥了挥手,脸上一副痛苦的样子。
韩宇和欧阳明珠除了控制大厅,乘坐交通艇回到生活区,顾不上休息,匆匆忙忙地赶到老船长的起居室。进门一看,杰克、苏拉、亚历山大·安德烈耶维奇都在,杰克的脸颊带着两道浅浅的泪痕,看起来刚刚哭过。韩宇急急忙忙推开前面站着的机器人医生,走到茨威伯克身旁。茨威伯克的鼻孔里插着输氧管道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看到韩宇来了,老船长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浑身上下却提不起一点力气。
“韩,你终于来了……”老船长勉强微笑着说。
“船长,您好些了吗?”
老船长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说:“……我要走了……玛格丽特,还有欧阳……他们微笑着向我招手……”老船长的声音开始有些含混不清。
“船长,别胡说,您不会有事的。”韩宇知道,这样的话连自己都安慰不了,可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感觉鼻子发酸,胸口好像被千斤巨石重重的压迫着,喘不过气来。
“孩子们,”老船长的意识似乎还很清醒,他努力调整着呼吸,使自己不再颤抖。“别为我悲伤,每个人都会经历死亡,对于我来说,茫茫宇宙是我最好的归宿。我死了以后,请把我投放在飞船中央的燃料堆,希望我身体里的每个细胞、每一个分子、原子都能够为飞船的前进增添一分动力。”
“不船长叔叔,您不能丢下我们……”欧阳明珠说着说着,泪如泉涌。
“不!”苏拉带着哭声说,“您走了我们怎么办?谁来带我们回家……”
杰克和亚历山大·安德烈耶维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艾琳推开身旁的护士,紧紧握着老船长的手,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她轻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别哭了!一群废物!”茨威伯克突然板着脸吼道。“你们这个样子怎么能行?”茨威伯克脸上的表情慢慢缓和了一些,“请原谅我的鲁莽……”
几个年轻人被老船长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给震住了,纷纷停止哭泣。从老船长的语气变化当中,他们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觉得老船长一定不会有事,于是他们不但没有因为老船长的怒骂而感到生气,相反,还暗自替他感到高兴。只有韩宇的心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强烈地意识到,老船长这是回光返照,大去之期不远了。
正当几位年轻人的心情稍稍放松一些时,老船长的嘴里开始说胡话,叽里呱啦乱说一通,听起来有点像帕罗拉斯特语,但是谁也听不明白其中的意思。突然,老船长紧紧地没抓住韩宇的手,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气喘吁吁地说:“韩……我交代的事,你都照办了吗?”
韩宇双眼含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韩,请你……一定要……把飞船安全带回地球……并把一路上的……见闻……告诉所有人……”
老船长的话语变得断断续续,他脸上的笑容开始渐渐凝固。担架上方的显示屏上,心电图和脑电图上的波峰峰谷越来越长,生命体征检测系统开始发出了警报。
“快!实施电击,加大强心电流!”机器人医师大声说。
两名护士赶紧照着医师的话去做,他们从仪器加上取下电击器,放在茨威伯克的胸部,开始进行电击。心电图上的波峰突然升起,但是波谷很快又被拉得很长很长,脑电图基本一直处于直线状态。
终于,老船长的双眼慢慢合上了,紧握着韩宇的手开始慢慢松开……带着最后一丝微笑,他永远地睡去了。
机器人医师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已经尽力了,但终究没能留住老船长……”
韩宇抬头看了看医师,无力地说:“这不能怪你们,你们回去休息吧。”
医生和护士收拾好各种仪器以及医疗器械,离开了老船长的起居室。几位年轻人默默地流着泪,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韩宇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双眼目不转睛地望着老船长脸上残存的最后一丝笑容。沉默良久,他抬头看了看伙伴们,轻声说:“你们回去休息吧,我想和老船长多呆一会儿。”
“不!让我们留下来……”苏拉已经泣不成声,她使劲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尽量不使自己哭出声来。
韩宇沉默不语,既没有同意也不反对,陷入了无尽的悲痛之中。几位年轻人谁也没有离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慢慢地,泪流干了,心也痛到麻木。在他们的心目中,茨威伯克不仅是他们的头儿,更是一位慈祥的长者,是父亲,甚至是爷爷,虽然每个人都知道,这位威严而又和蔼可亲的老人早晚会离他们而去,可是现在,谁也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不知过了多久,起居室的门突然开了,几个身穿白色衣服的人形机器人走了进来。领头的一名机器人冲大伙抬手敬礼之后,用温和的语气说:“船长,各位船员,请让一让……”
“你们来干什么?”韩宇打断了它的话,“谁让你们来的?”
机器人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韩宇,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另一个机器人说:“船长,不是您让我们来的吗?怎么现在……”
韩宇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确对机甲部队下达了准备举行葬礼的命令,只是因为心情太过悲痛,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哦,对,是我叫你们来的。很抱歉,我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
“没什么,船长。您也许是伤心过度了,节哀吧,船长。这么大一群人还指望着您带他们回家呢,现在老船长走了,我们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您身上了……”
“好了!”韩宇打断了机器人的话,“不用告诉我该怎么做,现在做你们该做的。”韩宇说完,起身对其他船员说:“我们走吧,回去准备一下,送老船长最后一程。”
按照费尔南将军和菲舍尔离开的时间,轮到杰克和苏拉到控制大厅值守了,两人匆匆收拾了一下,火速赶往控制大厅。等杰克和苏拉替换回费尔南将军和菲舍尔之后,大家来到会议室,开始商量老船长葬礼的相关事宜。
韩宇宣布了会议讨论的议题,接下来由大家各自发表自己的看法。
一向很少说话的亚历山大·安德烈耶维奇首先发言:“各位,老船长的遗愿是把遗体投进燃料堆,可是我们绝对不能这样做。”
“是啊,这样做太没人道。”艾琳说,“老船长生前,为了‘麦哲伦’号的诞生,耗费了大半生的时间和精力,飞船建造完工之后,他自愿以身冒险,这样一位把科学探索和人类的前途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重的老科学家,他的名字不应该被世人遗忘。”
欧阳明珠看了看大伙,“我觉得安德烈和艾琳说的都很有道理,在中国有句老话叫做‘叶落归根’,我觉得老船长应该跟我们一起回家,回到他出生的地方。”
菲舍尔扶了扶眼镜,朝着其他船员的脸上扫视一圈,用低沉的语气说道:“各位,你们的想法很好,可是你们想过没有?飞船上根本没有遗体保存的相关设备,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
“这个好办。”韩宇说,“我知道物资储备仓库有个冷冻室,把遗体放在那里肯定没问题,各位觉得怎么样?”
“好!就这么办!”艾琳说着,拍了拍手掌。
经过简短的讨论,大家一致认为应该吧老船长的遗体妥善保存好,运回地球。接下来,大伙都忙开了,外交官菲舍尔忙着拟写悼词和挽联,安德烈和艾琳开始忙着寻找鲜花,两人找遍了生活区的每个角落,也没能找到能够表达他们对老船长的哀思和崇敬之意的花儿,于是就自己动手,用纸做成各种花儿。韩宇倒成了没事人了,因为他什么也不想做,他现在所要考虑的问题是如何才能完成老船长的遗愿。
韩宇正坐在小湖边的长凳上发呆,欧阳明珠突然从背后拍了拍它的肩膀。“死木头人,又在这儿发呆,在想什么呢你?”欧阳明珠弯腰傻傻地望着他。
“别闹,我在思考问题呢。”韩宇轻轻拍了拍欧阳明珠放在他肩头的手。
“跟你说点正事,有空听吗?”
“说吧,我听着呢。”
“我想为老船长准备一些鲜花,可找遍了整个生活区也没找到一朵花,艾琳他们已经自己动手在做了,我该怎么办?”
韩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抬头朝着湖面上望去,正好看到湖中央有一大片荷叶,荷叶中间有着几几朵洁白的荷花,有的已经完全绽放开了,有的正是含苞欲放,于是心头灵机一动:“有了,这不就是鲜花吗?”韩宇用手指了指湖心出的一大片荷叶说:“你看,那儿不就有吗?”
“你说的是荷花?这哪成啊,西方人不太喜爱荷花。”
韩宇站了起来,转过身去,双眼望着欧阳明珠,语重心长的说:“荷花象征着纯洁,老船长无私无畏的高尚品格,不正像一朵洁白的荷花吗?”
欧阳明珠仔细一想,韩宇说的很有道理,于是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那一朵朵洁白的荷花。“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你能帮我采回那些荷花吗?”
韩宇微微一笑,做了个鬼脸。“你说呢?”
“哼!少给我卖关子,你要是不帮忙,我可自己动手了。”
“别,这里的水深超过两米,你又是个旱鸭子,怎么去摘啊?来,帮我拿着。”韩宇一边说一边开始脱衣服。
“你还真要去啊?”
“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何况这是献给老船长的赞礼。”韩宇说完,一头扎进湖里,一口气在水滴潜行了数十米,等快靠近湖心那片荷花的时候,才露出个脑袋。欧阳明珠抱着她的衣服,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不大工夫,韩宇带着一大束荷花回来了,他一手拿着荷花,另一只手不断划水,很快就到达岸边。“喂,快来搭把手!”韩宇大叫道。
欧阳明珠赶紧跑了过去,伸手接过荷花。韩宇爬上岸来,抖了抖头发上面的水,穿好衣服,两人往起居室走去。
老船长的葬礼选在控制大厅举行,这样便于留意飞船运行过程中的各项参数。老船长静静地躺在大厅中央临时搭建的灵台上,身上盖着浅蓝色的联合国国旗,周围插满了各种颜色的纸花,当中还有一束洁白的荷花。所有人都到齐了,机甲战士奏起低沉的哀乐,船员们站在老船长的遗体周围,肃立默哀。
全体船员低头默哀三分钟之后,韩宇开始致悼词:
“各位船员
今天,我们怀着十分沉痛的心情,深切悼念我们敬爱的老船长艾伯特·茨威伯克先生。茨威伯克先生因积劳成疾,最终医治无效,于飞船内部时间6月15日14时37分逝世。
茨威伯克先生的一生,是坚持探索,勇于实践的一生。他敏锐的直觉和超凡的洞察力,为人类打开了走向星际空间的大门,为危机四伏的人类文明带来了一线生机。在‘麦哲伦’号建造期间,他始终坚持在一线指挥调研,不断完善飞船的构造和内部设施,二十年如一日,从未有过丝毫懈怠。飞船建造完工之后,他身先士卒,自愿放弃安度晚年,亲自驾驶这艘人类有史以来造价最高、耗时最长的希望之舟,前往邻近星系寻找人类的第二家园。飞船航行途中,为了保证飞船能够安全运行,为了给其他船员腾出足够的休息时间,他不顾个人安危,长期坚守工作岗位,终因积劳成疾,不幸逝世。茨威伯克先生虽然离开了我们,但是他坚持探索、勇于实践、无私无畏、为了人类的前途和命运甘愿奉献一生的高尚品格,值得我们所有人敬仰、学习!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团结一致,互助互爱,坚决完成先生的遗愿和他未竟的事业!
艾伯特·茨威伯克先生的精神将于宇宙同在,与星河同辉!他的光辉事迹以及他对人类航天事业做出的巨大贡献,将永载史册!茨威伯克先生永垂不朽!”
船员们全体肃立,为老船长做最后的祈祷,祈求他的灵魂早日到达天国。
葬礼结束后,按照事先安排,机甲战士将老船长的遗体送往物资储备仓库的一个冷冻间,进行低温保存。仪仗兵手持武器,一路护送。安德烈和艾琳留守控制大厅,其他船员紧紧跟随送葬队伍,离开了控制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