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2084·研究“锁”(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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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完美男人”路德

星期一到“研究锁”上班,整个上午我竟然推开了其他工作,只在忙着一件事情——把所有应用软件的密码都改成了“00000000”。

心有余悸地干完这件事情,我终于如释重负。“隐秘公司”所提供的密码数据已经传入了我们的服务器。胡安得知此事后,表示十分满意。我则向他承诺,会尽快完成他布置的另一件重要工作——“招安”那个所谓的公众知识分子。

我踱步到了壁艾思丽小姐的办公室。相比我的主任办公室,这个十平米的小房间虽然局促,却被它的主人布置得极为温暖。走在其间,仿佛是漫步在爱琴海边的沙滩上,打开的半扇窗户里不断透着风进来,吹动海蓝色的窗帘,吹动了几串贝壳做成的小风铃,也吹动着女秘书艾思丽的秀发。

我的“大驾光临”让艾思丽有点不安,连忙起身,询问我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事情。

“艾思丽小姐,您太谨慎了。您的工作很不错,您为我整理的毛罗先生的资料派了大用场,所以我特意来向您表示感谢。”

显然,任何女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而好话的妙处则在于,它还能让美丽的女人变得越发动人。

我的说辞赢得了艾思丽的喜悦,这让我有些自鸣得意。于是我继续道:“艾思丽小姐,胡安所长发给了我另一个人的资料,我想请你帮我再梳理一下。并且,我十分希望知道,您作为一个女性,对于这个人的直觉是什么。”

艾思丽低头看着自己的触摸电脑,我所提供的数据已经到了她的邮件系统。她稍微看了几秒便急切地说:“抱歉,主任先生,所长发给您的资料,我是无权查看处理的。您还是把邮件撤回吧。”

“没关系,我授权您。”赫德林说的真没错,我越来越有了作为一个研究室主任的优越感。说着转身就踱出了艾思丽小姐的办公室。

其实,我根本不需要她帮我整理什么资料,无非是为了只能在这一周里多些和可爱的奥斯曼姑娘交流的机会和话题。

距离这周的第一个工作日下班还有不到20分钟,艾思丽踩着高跟鞋进了我的办公室,我的第一反应是盯住了她纤细的腿。

艾思丽告诉我:“主任先生,您发来的资料我已经看过了,已经相当完整,我这边并没有多大梳理改进的空间。至于材料里的这个男人,我觉得他真的太完美了。所以,我只能告诉您,从女人的直觉来说,世界上一定不存在这样完美的男人,他必定有着不为人知的‘怪癖’。”

我几乎笑瘫在我的真皮靠背椅上。

被艾思丽小姐称为“完美男人”的家伙名叫路德,32岁,虽然身材有些矮小,却是相貌英俊,仪表堂堂,还长着一张瓜子脸,眉宇间有一股清秀之气。

路德是从普鲁士移居美洲大陆的教徒后裔。他的家族有着浓厚的宗教背景,路德本人也以一种近乎清教徒的道德标准严苛地要求着自己的行为。路德的身体很棒,读大学的时候曾经是橄榄球队的四分卫。如今,他已经是从新英格兰著名的私立自由大学博士毕业,并且被聘为助理教授,在学界有着“学术新星”的美誉。

作为新生代“公众知识分子”中的领军人物,路德长期在一些未被真相部门控制的网站和他个人的社交媒体上,发布一些抨击国际政策的文章,涉及的面相当之广——人口政策、语言政策、服饰政策、税务制度、法律问题、数据安全问题等等——越是埃尔德·布拉泽先生和国际政府不想被提及的,路德越是喜欢去碰触。他甚至带领着他的同伴们在新英格兰的公民广场上高呼:“我们是知识分子,我们是公众利益的代言人!”此事,绝对具有浓厚的象征意义。

路德拥有万千粉丝,每天收到请求他为自己“声张正义”的各类信息就有上百条,作为普鲁士人的后裔,他像一个严谨的工程师一样,逐一查看每一条信息。凡是请求被写进了路德的评论文章的,来信者无不感恩戴德——虽然,这些问题由此得以彻底解决的可能性并不大。

更为可贵的是,在盛名之下,纵是路德再怎么风流倜傥,应者如云,却对自己的家庭无限忠贞。他在8年前迎娶了自己从小的玩伴、相貌平平的伊尔莎,两人育有一子一女,家庭幸福,从无绯闻。

这些就是胡安所长交给我的全部关于路德的材料。

面对着一个和我完全不相干的男人的资料,我竟然悲从心中来。原因很简单,路德所拥有的生活,正是我曾经无限向往的。作为一名语言学的博士,我熟读了绝大部分重要的盎格鲁语经典以及一些其他书籍的盎格鲁语译本。语言是一种工具,熟练掌握这门工具的妙处在于,它将引领你进入一片无限自由的智慧海洋。那些盎格鲁语书籍启迪了我,身在象牙塔的弗拉基米尔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能够不受限制地潜心于自己感兴趣的学问之中,同时又能无拘无束地对任何我所关注的社会议题发表自己的见解。

但是,无情的语言政策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离开学校便意味着进入“编译锁”里“焚书坑儒”几乎是我唯一的出路。我为自己“名为修书视为毁书”的工作感到可耻,但我别无选择,只能尽力把那些濒临死亡的书籍尽可能地印在自己的大脑中。

我甚至感到了自己对于绿子的痛恨。如果不是她的红杏出墙,我也许不会在一片混沌的意识的作用下答应胡安,进入这个该死的“研究锁”工作,那我就不必成为鸡鸣狗盗的密码窃取者,更不会成为必须“手刃”一个像路德这样优秀的“公众知识分子”的刽子手。

我本无意与他为敌,却因为卷入这个体制无力挣脱,必须为了工作的缘故践行者“平庸的邪恶”——我终于成了我所反对的人!这是一种怎样的悲哀!

“路德看起来实在是个足够优质的男人。如果在过去,他也许会成为一个议员,甚至总统。”我知道,一切已经无法逃避,只能勉力去面对,即便我不去“招安”路德,也必然有另一个人会去完成这个任务。我拿起手边的清咖啡喝了一口,它苦涩的滋味,就像要“招安”一个像路德这样完美的“公众知识分子”——不仅仅因为胡安给我出了一道旷世难题,还有一份或许即将破坏一件美好事物的于心不忍。

可是,我突然想起了美丽的艾思丽小姐的话。“完美女人”特雷西亚夫人如今已经名誉扫地,那这个“完美男人”的“怪癖”到底会是在哪里呢?

即便是把这当做一次学术研究,我也并不是不喜欢具有挑战性的难题。

眼看要下班了,我决定约赫德林出去喝一杯。

“方便吗?”

赫德林大笑:“光棍一个,哪有什么不方便?”

“瞎来来,你还真够意思。还去老地方吗?”

赫德林犹豫着试探了一句:“要不换个地方,去个高级的酒吧?”

我应答入流:“为什么不呢?”

我坐着赫德林的豪车奔向这座城市最奢华的酒吧。装修奢华的酒吧门口停了不少顾客的代步工具,但绝大部分的豪车与赫德林的座驾相比,都会相形失色。

我们在吧台边坐下,赫德林打开一包卖50个比特币的好烟,先给我点了一支,自己紧接着也叼了一支吞云吐雾起来。他把烟的盒盖打开着,故意抽出两支香烟,露在外头。

我很少抽烟,在尼古丁的作用下,在霓虹变换的环境中,几乎飘飘欲仙。眩晕让我突然有了灵感:“赫德林,最喧闹的酒吧是否避开‘电幕’监视的最佳环境?”

赫德林大笑:“老兄,你整个人一‘放开’,脑子也立马开窍起来了!”

我和我的副手说起了路德的事情。想要解决这样一个“完美男人”,确实是一件棘手的事情。“我想到了你在视频研究所工作的经历。不知道你在那边有没有朋友,能否请他们帮忙调取一些对于路德的视频监控数据?这是我目前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赫德林对于我在酒吧里谈工作有些不满意,但考虑到确实事关重大,他还是当机立断:“调取资料要传输过来恐怕不行,视频研究所在这个问题上管得很紧。但是像路德这样的‘重点盯防对象’,那里一定会有完整的监控视频分析档案。我可以要到档案分析的大致结论,这样至少我们干起活来也能有个方向。”

“太棒了。赫德林,我真觉得应该让我给你打下手才对。”

“得了吧。”赫德林神神秘秘地接通了一个视频呼叫,然后又用文字传输软件给他在美洲的老同事发送了一些不便对着智慧手机大呼小叫的内容。

我们继续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编译锁”的那些陈年旧事。赫德林扮雕塑的事情又一次被我提了起来。他也无意争辩,享受着我的调侃。

这时,一阵香风袭来,一个极尽妖媚的姑娘在赫德林的身边坐了下来,旁若无人地拿起赫德林的烟盒,抽出露在外面的一支烟,自顾自点了起来。

赫德林瞅了姑娘一眼,长相身材似乎还是让人满意的。他也没和人家搭话,抽出另一支“露头”的烟给自己点上,然后让酒保给她也来了一杯酒,然后把账给结了。

赫德林的智慧手机闪了两下,他打开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屏幕送到我的面前。他朋友回复的消息是:

路德一直是我们的重点监控对象,但至少视频研究所成立以来的五年时间里,他的所作所为几乎无懈可击。实在抱歉了。

我心里拔凉拔凉的,这个消息真是让人绝望。就在此时,赫德林的手机在我手里震了一下。一条新消息强制弹出:

我们唯一发现的“疑点”是,他偶尔会背着一个大包驾着车外出,但外出区域在视频监控范围之外——也许只是带着装备去山地里里跑步——但是除此之外,我们实在无法提供更有价值的信息了。希望这会对你们有用。祝好运。

我把智慧手机还给了赫德林,他直接收下来塞进兜里,不由分说地搂起隔壁的姑娘就往外走。

真他妈重色轻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