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2084·研究“锁”(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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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和绿子

我迷茫地张开眼睛,发现原来已经躺在自家的床上。还好,至少没有一醒过来发现床边躺着个一丝不挂的陌生女人。想到这儿,我觉得脑袋有点隐隐作痛。

正对着床头的触摸屏,在未开启的情况下,会自动显示时间,我一看已经快11点了。绿子不在身边,大概已经上班去了。她就这样把我丢下了?

不对,有个身影在晃动。通过卧室的镜面反射,我看到了绿子,看起来她正在厨房准备饭菜。

听到房间里的响动,绿子走了过来,轻声道:“亲爱的,你醒啦?”

“嗯,是的。”

“昨天你醉了,是赫德林把你送回来的。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不过他的样子倒是没什么变化。赫德林说调回来又和你共事了,然后一直跟我道歉,说在酒吧里把你灌醉了。是这样的吗?他还说让你不要担心,他会替你跟胡安请好假的,今天就不用去上班了。”

我心里一阵冷笑,赫德林这小子还挺会为人开脱的,做事倒也周全,连假都帮我请好了。

“赫德林?”想到这个名字,我心里一个咯噔,一个极其阴暗的念头闪过——他把我送回了家,送回了绿子身边。那么,当他面对着衣着得体美丽贤惠的绿子时,肯定会想到自己出通过监视器所见到的那个一丝不挂的女人吧……

“我怕你不舒服,可能需要人照顾,所以也请了假今天在家陪你。”

我抬起头,把目光对准了绿子。她冲着我微笑,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绿子的五官是如此精致,齐肩的头发乌黑发亮,她娇小玲珑,看一眼便能勾起初恋般的心动。她竟然穿了一身薄如蝉翼的黑色蕾丝睡裙,似透非透,若隐若现,那是我最喜欢的撩人与诱惑。

她难道想以此来“测试”我是否清醒了吗?

“亲爱的,傻傻看着我干嘛?你还觉得晕吗?”

我猛地站起来,不容分说地把她按在身下。

绿子欲却还迎地反抗着,也许这是她在某些方面最有风情的地方。“看来你的酒醒了,”她娇笑道,“别着急,窗帘还没拉上呢。”

窗帘?我扭过头看着敞亮的窗户,又转过脖子,看到正对着床头的触摸屏。妈的,拉上窗帘,不还是一样的“门户大开”,任人观赏?拉窗帘有个屁用!

想到这里,我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激情,整个人疲软了下去,直挺挺地压在绿子身上,然后在床上滚了半圈,歪倒在一边,无力动弹。

绿子依然轻快地笑个不停:“看来是宿醉未醒,人还虚着,什么都没做就不行了。”

平时也许我会觉得这样轻佻的话语,会伤害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十分看重的自尊,但现在这一切都好像微不足道,我只想一动不动地躺着。看我没有动静,绿子自顾自坐了起来,然后向厨房走去。“亲爱的,我给你准备了寿司,早上吃得清爽一些吧。还有绿茶,也许能解解酒。”

去他娘的什么绿茶,什么饭团,我宁愿吃一碗醇厚的罗刹尔浓汤!

回想起与绿子相识、相恋最后结婚的经历,我觉得这还是一个挺有波澜的过程。

认识她的时候,国际安全部门刚刚侦破了一个“罗刹尔复国主义犯罪集团”。当时,罗刹尔人在整个国际范围内很不被待见。我也因此陷入了人生的低谷,在“编译锁”里处处被打压,没有受到株连被抓去蹲大牢已属幸运。

那段日子里,单纯的绿子确实从未嫌弃我,她的爱无限温暖着我。在此之前,我没有太多的感情经历,而东部姑娘与众不同的细腻温柔自是格外吸引和温暖着我。

好在我们商定婚期的前夕,“罗刹尔复国集团”突然被宣布为“错案”并进行“平反”,几位之前遭到整肃的“集团头目”但凡还健在的,又重新出面活动,还被国际授予了荣誉职位。这里面究竟有多少内情我并不清楚,只知道自己的生存状态由此大为改善。

在婚典的礼堂里,我默默向自己的内心起誓——那时候我真的不太懂男女之情——我说自己要永远呵护绿子,疼爱她,永远把她当做手心里的宝贝那样宠爱着……

结婚后,我发现绿子并不像大部分旭日国姑娘那样爱整洁和善于操持家务。但是我丝毫不以为意,我的工作比她清闲多了,我愿意把这一切都大包大揽下来。

有时候——就像今天这样,绿子心情好了,心血来潮地为我做顿饭,我竟然会自觉地感恩戴德,仿佛承担家庭的一切开销和劳动,都是丈夫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还对自己说,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坦白,我把关于自己的一切信息都告诉了绿子,甚至包括最近又给在罗刹尔老家的穷亲戚转了多少钱。但这似乎并没有让她为我的真诚而感到高兴。我也隐隐感到,绿子对我所言仍然会留有一定的余地。

所以,现在她积累起了一个更大的、对我隐瞒着的秘密?

现在想起来,着实有点可笑。少男时代的我,是不是过于频繁地去翻阅什么“情感宝典”、“心灵鸡汤”了?但事实真的像书上所说的那样吗?

如果说政治世界是男人统治的,那么情感世界也许是女人统治的。无论哪一方都在“一根筋”地说着对自己有利的话。

他们都是骗人的吧?

吃过饭,绿子建议出门走走。

绿子喜欢旅游,其实我也喜欢,所以陪着她走过我们这个国际上的不少地方,反正签证这种东西早就不存在了。但长途旅行是一件辛苦的事儿,有时候行程中付出的艰辛以及回归日常生活后的不适所带来的困扰,可能还要大过旅途的愉悦。

但我自诩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即便不出远门,我仍然喜欢在自己生活的城市里走走,尤其是那些没去过的甚至人迹罕至的地方“冒险”。

事实上,很多人时常抱怨自己生活的城市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可是,在你说出这一切的牢骚之前,总该有个前提吧——你是否真的了解你所生活的地方?我喜欢“打扫”这座城市的夹角旮旯。那种乐趣,大概只有“同好”才能心领神会。

绿子说想去一座离家五、六公里的公园。虽然有点不情愿,但那里我还真没去过,于是就答应了。

但走到公园门口我就懊悔了。还没踏进大门,就能看着树上挂着一团团丰满、张扬的白花。现在正是春末,我突然想起来,这是一座以旭日国风情而闻名的公园,现如今里头开满了樱花,美则美矣,但一团团“花球”实在显得过于紧凑,几乎沉重得要把枝条压弯,让我感觉密集得透不过气来。

绿子出门前换了一身白色的连衣长裙,舞动着裙摆消失在樱花的世界里,也许她本来就该是属于这里的,她本来就是一朵烂漫的樱花。只是……

我无意欣赏这樱花,躲在人群之外,兀自点了根烟抽起来。过了许久,和樱花亲密接触了个够的绿子悄然出现,在我的身边坐下,把脑袋倚在了我的肩膀上。她的发间还留有着碎落的花瓣,樱花并没有特别的香味,绿子的体香就成了樱花的花香。她们也许本就是一体的。

“我离开旭日国已经有五年多了。好想念啊。”

“是的,那时候你从学校毕业,然后来到了真相部工作。”

“走到这里,真的就像回到了故乡,我几乎要流泪了。”绿子陶醉在了思乡的情绪之中,把视线的焦距放得很远,两眼渐渐黯淡失神。突然她喊道:“你看,那个新娘穿着和服在拍婚纱照。”

我想起了我和绿子结婚的时候,虽然只是在影棚里拍摄内景,但作为旭日国后裔,绿子坚持要拍一套她身穿和服的画面——根据国际的服饰政策,诸如此类的民族服装,唯一被允许穿着的场景只有文艺演出和婚纱摄影。

但我只能说,没有比这个更能映衬她的衣服了。于是那张照片放大到了50多寸,至今挂在我们家卧室的墙面上。那时的绿子,笑得那样纯真,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看看眼前那个新娘,坐在落英缤纷的樱花树下,摄影师在边上咔嚓个不停。但我显然无心赞美这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为什么要穿和服?她的骨架那么大,根本就不适合这种服装。”

绿子有些诧异。也许她原本以为我会喜欢这一切,通常来说,我也十分热衷于把不同类型的美好的元素“混搭”在一起,但今天这个场合,一切对话和探讨从来都不是从美学的角度出发的。

好在通过转移话题,她很快扭转了短暂的尴尬。从公园走出来的时候,她的小手依然紧紧地拽着我的胳膊。“亲爱的,晚上我给你做生鱼片吧。”

“我不想吃。”

“你不是一直挺喜欢的吗?”

的确,与旭日国有关的许多东西,无论寿司、生鱼片或者樱花、和服,我都并非不喜欢。但是,当我对绿子有着一肚子怒火又不知道如何发作的时候,这一切与她的故乡有关的东西,竟然都显得那么讨人厌。

没什么好奇怪的,夫妻或者情人之间闹别扭的时候,哪怕只是一粒米,它究竟产自西伯利亚或者北海道背后,都是暗指着某种意识形态的重大问题。在借题发挥的环境下,从来容不得半点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