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卖房海报,我看了眼价格,反手将之打飞了。你干什么?金灿灿跑去捡。没什么。没什么你抽什么疯。我没疯,就是很生气。为什么?因为总有些唯利是图的人,大言不惭冠冕堂皇言之凿凿道:看看别的国家,这是市场经济。大话我不爱说,我知道我一直学的是中文,结果有一天忽然改成了英语,然后曲意逢迎的人就指鹿为马的告诉我,这是一个专业,只是换了名称。真是笑话,难道我的智商低的连路都不认识了?金灿灿奇怪的看着我,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啊?没什么,全是屁话。
金灿灿拿着海报指着上面的地址说:我们去这里吧。
那是叫龙都的城市,我兴味索然道:没空,不去!
玉手又伸了过来,我往后一躲,严重声明,没再三再四,你那招用多了不好使。
她刚要开口,我未卜先知,抢话道:别说善始善终啊,我浪费时间听完你的故事,就已经是从一而终啦,别得寸进尺啊。
给个面子么?这么大的人啦,她还撒娇。
我承受不住,捂着嘴,你面子太大了,我给不起。
我这花容月貌的一个人,你不担心啊。
哎!我手一抬,跟她保持距离,申明立场,划清界限,你可别乱说啊,一,我跟你既不沾亲也不带故,二,你连山鬼都能应付,试问天底下还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实在不行,你还有杀手锏啊,若遇危险,你就把照片往外一拿,我相信是个人都会立马倒胃口,除非他是瞎子要么口味重的离谱。
你吃了我的饭团,喝了我的水,拿人手贱,吃人嘴短,你都占了,你得还吧。
我吐出来就是了。我用中指来了个深喉,干呕几声,啥也没有,我对金灿灿遗憾的说:胃都消化完了,你要是不急,等会儿我从下边给你。
她这回倒是不说话了,一味的盯着我。
这招也不管用,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自从解放后,推翻三座大山以来,一直还有一座始终压得我挺不起腰杆,那就是——穷!等我以后发迹了,必将十倍,百倍,千倍的奉还。我抬起手腕,时间不早了,就此别过吧。
我佯装要走,看见金灿灿还是一动不动,不发一言,眼神涣散。蓦然间,她喃喃而语,你瞧,你的衣服裤子都破了,脱下来我给你补补。说着就从包中取出了针线,见我没动,她催着,快啊!
我也老大不小了,没什么好害羞的,听了她的话,就顺从的脱下了背心短裤,仅留一条屁股上有只硕大兔子脸的四角短裤。
她呵呵一笑,就穿针引线的补起。
我双手叉腰,站于沟前,心中出现了一张白纸,有一杆笔在上面胡写乱画。当我醒来,我就知道自己又陷入了新的境遇,我没有什么选择,顺着走就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硬撑,也许这就叫抗争吧,虽然它是那么的虚弱无力又徒劳。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我就是喜欢逆水行之,而不是顺手推舟。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钱?没有门路,想投机取巧还不成,只能辛辛苦苦挣得少。写作?总是论多于说,虎头蛇尾,半途而废,一荒十年。安宁?时常杞人忧天,内心纷乱如麻,搅起来就不容易摁下,唯有寻求上帝的帮助,可我连天主、东正和马丁路德的关系还没搞清楚……思前想后已成了我的座右铭,却又跟文凭挂不上钩,就算再高有啥用啊!人情二字的杀伤力太大,我是个有洁癖的人,但这并不表示我就是铁石心肠,相反,能力所及的情况下我总是有求必应,金灿灿的要求很简单,没什么难的,都是话赶话闹的,然而鸟人对我造成的阴影实在巨大,所以……所以我有些犹豫,我无法把控前进的方向,因此现下的模样,便是我真实的人生写照。
好了!我转过身,接过金灿灿手中补好的衣裤,穿着同时,她整理好东西,背起包,随口一句走了,便转身离去。
那个——
什么?她停住脚,回过头。
美石为什么会不起作用?
她浅浅一笑,那是秘密,不告诉你。
你告诉我么。我追了上去。
下坡的时候,遇上个开三轮的黑脸大叔,他殷勤的邀请我俩蹲在了后斗,他两手握把,不住的回头憨笑,露出满嘴黑不拉几的大牙,我不住的狂喊让他看前头。三轮在蜿蜒颠簸的小道上惊险的行驶,我抱着随时跳车的准备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金灿灿虽说手把边栏抓的紧,表情看起来倒是惬意的很,在我高悬不下的提心吊胆中,三轮平安的开上了大路。
三轮跟我俩要去的方向南辕北辙,在大叔恋恋不舍的目光里,三轮哒哒哒地开走了。
大路上时有车经过,经大叔的指引,我俩得搭个顺风到长途车站。正想着,有车就停在了金灿灿的身边,肥胖的中年司机开了车门,快步走到金灿灿身前,热情地问:是要搭车吧,去哪里?
去车站。胖司机不理我,目不转睛的等着金灿灿的回答,她就明眸皓齿的笑着说:去长途车站。得嘞!胖司机颠着身上的肉跑去开副驾的门。门一开,我就往车上走,他手一横拦住了,脸上的肉一沉,对我态度冷冷道:你坐后边。
我最讨厌别人给我甩脸子,遂对金灿灿说:不坐了,我们等别的。
金灿灿嘟着嘴,柳眉一弯,好吧。
别介,谁坐都一样。我立马闪进了车里,胖司机后门打开,客气的把金灿灿请了进去。接着他又抖着一身肉回到车里,一落座,明显感觉车往下一沉,他嘿嘿一笑道:走起。
胖司机是个典型的话唠,一路上嘴就没歇过,我投其所好,结果热脸贴了冷屁股,他才不想跟我唠嗑,主攻方向还是金灿灿,毕竟坐在人家车里,金灿灿自然得客气几句。
您去哪里?胖司机问。
龙都!金灿灿说。
好地方,五朝古都,历史重地,文化名城,经济枢纽,政治中心,总之就是集兴旺之所在,聚人才之所寓,大家都是削尖了脑袋抢破了头的往里挤啊。胖司机说。
所以人口过剩,房价居高,官商相喂,纨绔作怪,物欲横流,总之就是逼流民之所悲,叹布衣命衰徊,大家都是把把辛酸行行泪的打碎牙往胃里吞啊。我说。
您去干嘛?胖司机问。
去看看。金灿灿道。
看看好啊,文物市场宝贝多,历史建筑器轩昂,百货大楼货琳琅,体育文化不停息,高楼大厦各出色,住宅楼里有花园,总之就是百花齐放艳争春。胖司机道。
是得看看,宝贝假多真货少,历史解构缺味道,服务不到重外表,文化体育参差着,高楼里边欠人文,住宅楼里是租的,总之就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我道。
您去呆多久啊?胖司机问。
再说吧。金灿灿道。
那里——胖司机欲言又止,他看看我,我瞅瞅他,他再看看后视镜,我扭头看看金灿灿,金灿灿望着窗外。胖司机看看前方,又看看后视镜,再看看前方,接着看后视镜,他抓着我的腿换挡,挎了两下没挎上。
到了汽车站,我还没下车,司机已经去给金灿灿开门,边开边歉意地说:没办法,公务在身,不然我铁定要把你送进城。
您就不能假公济私一回!我笑道。他终于蔑视了我一眼。
汽车站没名字响亮,就是个售票的小房两边用栅栏围了个圈儿,也没有候车室,几辆充满怀旧气息的破公交吧嗒吧嗒的走了,剩了一辆像是得了皮肤病的白车,老态龙钟的等着不多不少排成队的人检票上去。
金灿灿无师自通的往队伍的末尾走,我拉住了她,你想干嘛?
上车啊。金灿灿脱口道。
你买票了么?
票!票是什么?金灿灿无知的问。
票是彰显你社会地位和体现你人格的凭证。
那你去买吧。
她说的简单,我手一伸,给钱!
钱!什么是钱?她的天真把我打败了。
我告诉她:钱就是怀春的少女,想生情又怕怀孕。
我都生俩了。她的无邪再次打得我甘拜下风。
你生几个都没用,没钱就上不去车。
那怎么办呢?她眨着眼睛,还敢卖萌。
凉拌。
你想吃啊,我给你做。
好啊,先来个土豆丝吧。
洗两个土豆,切丝,下水煮,过凉,沥水,倒醋,生抽,放糖,盐,辣椒粉,五香粉,加蒜末,熟芝麻,葱花,最后淋上花椒油和麻油调成的料汁,搅拌即可。
金灿灿说的我嘴里的口水快兜不住了。
味道怎么样?
味道好极了。
作为原家庭主妇,这句赞美让金灿灿眉开眼笑。
笑如果能解决问题那该多好啊,我看看排成队全都撇过来的人头。干脆在地上写上几行字:本人出门访亲,遭遇意外,丢失钱财,恳求好心人帮助,您的大恩,没齿难忘。然后让金灿灿跪着。
金灿灿听完对我鄙夷道:人要脸树要皮,电线杆子要水泥,老娘——不是,姐姐丢不起那个人。
光要面子是买不到票的。
我相信哪里都有好人,我要去试试。金灿灿去到售票口,身子往里探着,两腿交叉,翘起了屁股,排队的人头全转向了那里。
几分钟后,金灿灿昂着头回来了,两手一翻,一手是两张票,一手是两张钱。
怎么来的?
我要的。
怎么要的?
我就冲他笑着说,我身无分文,你能给我两张票么。然后他就立马给我开了两张票,捎带自掏腰包给了我二百块钱。
我看看售票口里那个男的,他还在云里雾里的美滋滋着。他是脑子有问题,还是上班走后门。
我就说还是好人多吧。金灿灿扬着钱道。
检票上车,人头又开始如影随形,他们是向日葵么!我跟灿灿坐在中部偏后的位置,她坐在里边靠窗,我坐在旁边挨着过道。
沿途有散客,车也就走走停停,当车再次停下,车门开了,上来一个满脸不爽的老头,买完了票走到我身后站住了,对坐在我后边的一个瘦瘦的小伙儿不客气的说:起来你坐到后边去。小伙儿诧异的看着老头没动。你聋啦,我让你往后坐。小伙儿不高兴了,凭什么?尊老爱幼你不懂么!老头还蛮有理的。小伙儿好笑着,车里骚动起来,有人就小声道:他想干嘛呀!有人便不淡不咸道:这还看不出来,为老不尊呗。什么意思?眼神不好,得坐近看呗。车里一片哄笑。卖票的女人走了过来,客气的说:大爷,后边还有座位。老头一脸倔样道:我就要坐这里。女人看看坐的稳如泰山的小伙儿,说出了她的办法,先生,您就受累,坐到后边吧。小伙儿不爽了,头一斜,道:为什么我要委曲求全,凭什么吃亏的总是我们?因为我吃的盐比你多,走的桥比你走的路还长。老头儿慷慨陈词。那您坏事儿肯定没少干,得罪了不少人吧。小伙子针锋相对的发言激怒了老头儿,他一把抓住了小伙儿的领子,你胡说八道。打人,他还要打人!车里又是一片群情激奋,舆论全都倒向小伙儿,就是只见嘴皮动,没人解纷争。卖票的上前攥住了老头的胳膊,好言相劝,有话好好说,先生,您就让一下么,他不懂事儿,你也不懂事儿啊。一边开车一边关注事态的司机发火了,扭头吼了一句,不想坐都下去。他把车停住,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冲着小伙儿嚷道:你让一下能死啊!好,我让。小伙儿弯腰拿过脚下的包起了身,就在大家以为没戏看了,纷争就此结束的时候,事情来了个180度的转折。小伙儿突然大脚一抬把老头蹬到了过道后边,手噌得从包中拿出了一把削水果的刀,众人还没明白过来,刀已经在司机胳膊上划了道口子,鲜血把众位吓得着实不轻,车里登时鸦雀无声。司机捂着伤口往后退着,刚才还一肚子的火彻底熄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害怕,卖票的腿软的早就瘫坐于地,小伙儿把刀又在卖票的面前比划了几下,女人就哭得像是做了坏事,跟她的年龄一点儿都不相符。小伙走到躺着哎哎呦呦可能是闪到腰的老头身前,啥也不说先给了几脚,老头完全没了之前盛气凌人的德性,一副跟他年纪绝配的可怜样。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老家伙自以为是的种了颗炸弹,把自己伤了那也是他自找的。小伙儿老成持重地问:你还坐么?老头就跟晚年丧子似的兮吙(可怜)地说:我不坐啦。你刚才不是很想坐么?我刚才有眼不识泰山,发糊涂了。你不是吃的盐比我多么。所以我被齁住了。你不是走的桥比我的走的路都长么?唉呀,我那是小母牛迎风撇叉吹牛逼啊!车内再次哄然笑起。把你们的狗嘴都闭上!小伙儿用刀指指点点众人,我发现你们的嘴真不值钱,盐吃多了闲的吧。屁忙都帮不上就会架秧子乱起哄,你们是不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睬都缺爱吧,父亲喝多母亲失德,在畸形的家庭中长大,必须通过冷嘲热讽和冷眼旁观才能获得心理平衡,个个像是丢了谷子缺种,掉进茅坑发骚,抽了骨头皮软,脑子灌醋发酸……我本想去城市一展身手做番大事,没想到被这老不死的给激着了,怒气难消,又给了老头几脚,我想忍一时风平浪静,让就让呗,刚说服心中那个不安分的自己,半路却杀出个作死的家伙,他拿刀一指前方,嗯!司机呢?那家伙居然抛下整车人开门跑了,无胆鼠辈。小伙儿骂骂咧咧地走到车前关了门,得,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买卖开张,打劫——!
我一看,坏了坏了,出门没看黄历,这是要倒霉啊。车上的人听到打劫,知道大难临头,己身难逃,全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劫匪把起不来的卖票的揪着胳膊拖到车前,当成障碍堵在了门口,把随身的空包扔给第一排的乘客,就从前边依次收了起来。我扭头看看金灿灿,她在偷偷的打开车窗,小伙儿眼真尖一下就识破了,举着刀冲过来判若两人道:想跑,想死吧!劫匪发飙之前,我还对他抱有同情,本来已经准备起身居中调停,为他据理力争,没想他却出其不意的发了狂,我当时颇觉老头是咎由自取,司机是活该倒霉,心中还为小伙儿做辩解,现在生活压力这么大,适当的发泄一下也是应该的。没成想,他居然心生邪念,不对,听他的意思,他本就想从事这一行,行行出状元,他干得真是有模有样,不过从持续发展的角度来讲,他是进错行了。
我们没想跑,就是想透透气。
你闭嘴!劫匪举着刀吓唬我,他让我想起了鸟人,心里一下子就生起了一股怒火。
劫匪色眯眯地盯着金灿灿,泼皮的本色显露无疑,今天我不仅劫财,还要劫个色。
金灿灿从口袋里拿出二百块,往劫匪面前一递,给,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