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夏雪一起躲在被窝里看黄色录像的场景后来一直盘亘在我的脑海里。
我相信我们都被那影像震撼了。我们并没有边看边学,而是两只汗津津的手彼此紧握着,直勾勾地盯着画面,一言不发,间或夏雪会用那只空闲的手用力揉搓她的鼻子。夏雪****膨胀的时候,鼻子就会无端地痒起来,她在用光了我送给她的三瓶鼻炎喷剂后,才终于发现这真正的病因。
录影带我们反复看过许多次,只是其不仅没达到我们预想的效果,而且还起了反作用——我们连接吻也停止了。我们像是被现实掴了一巴掌,呆愣地观摩着这意想不到的谜底,感到天旋地转,似乎谜面压根就是错误的——为什么感受不到我们在芭蕉叶下躲雨时的那种坦荡和童趣呢?扭曲的姿势,放荡的呻吟,不堪入耳的对白,以及让人眼花缭乱的性用品,这一切只让我觉得邪恶、恶心、下作。可我们还是一遍遍地看,试图说服自己——这都是常人常干的事儿。
有一次,夏雪终于鼓足了勇气,脱去了外衣,只穿着文胸和内裤。左侧的胸罩上有一只戴着耳麦的大嘴猴,右侧的胸罩上则是一只戴着圣诞老人帽的大嘴猴,内裤在屁股的位置上,一只戴着墨镜的大嘴猴咧着嘴,带着标志性的笑。夏雪告诉我,她喜欢大嘴猴,她所有的内衣都是大嘴猴系列的。我隔着夏雪的文胸抚摸了她的乳房,电视机上方,夏雪父母在结婚照里灿烂地笑着,在他们的注视下,我本就犹豫的手终于停止了进一步的探索。
最终,我们还是被罪恶感击败了。在我们那个年龄,我们羞于向对方裸裎自己,至于****,无论如何也体认不到一丝丝的浪漫。在我归还录像带后,我们仍像过去那样,只是一次次地无休无止地拥吻着。
“有时候觉得,自己要是孤儿就好了”,夏雪头蒙着被子,双臂环绕膝盖状坐着,并不看我,说,“做个孤儿多么自由自在,做一件事的时候,不用老想着‘父母要是不乐意该怎么办’这类问题,不用向那些拉拉杂杂的亲戚交待、解释,只管按照自己的意愿放手做好了,多么无拘无束的生活呀!”
夏雪又回到了沉默,期间我在想,夏雪是不敢同我****,而并非不想同我****。
“十岁前的事情竟一件也记不得了”,夏雪再度开腔,“不知道是把十岁前的事情忘了,还是我一出生就已经十岁了呢,或许一出生就是十岁的人也是有的吧!反正脑子里的记忆是从十岁开始的。想到自己的生命竟无端少了十年,心里像吃了哑巴亏似的难受。或许是一次意外,比如车祸或者窗台上掉落的花盆,偷走了我的记忆,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我常这么想。可‘发生过,然后忘记’同‘压根就没发生’到底有多少不同呢?简言之,我十五岁,却只有五年的记忆。”
夏雪吁一口气,掀开被子,颓然地躺在地板上的榻榻米上,枕着两只手,望向天花板:“有一天,我醒过来,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床、陌生的睡衣,从没见过的闹钟和台灯,墙上挂着一把民谣吉他,看样子仅仅作为装饰——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曾演奏过任何乐器。门倏地开了,走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面带急切之色,他们催我洗脸、刷牙、穿衣、吃饭、上学,又啰啰嗦嗦地嘟囔了些别的事。我想他们应该就是我的父母了,可我不太确定,也许是暂时充当父母角色的某类人。我如同行尸走肉般遵照他们的指示机械地行事,一切准备就绪后,类似于父母的两个人开着汽车把我送到了学校。走进教室,我不知道该坐在哪。教室于我而言也是陌生的,陌生的黑板、课桌、教鞭,陌生的一张张面孔,可似乎他们对我倒是挺熟悉的,没有一个人因我的闯入而吃惊,简言之,他们继续忙于各自的事,或捧着课本朗诵,或几个人围在一起高声地交谈扯皮,有两个男生还在教室后面打了起来。还没有上课,我想,我还有时间去找我的座位。这时,老师走了进来,洪亮的两个音节直戳进我的耳道,‘上课!’同学们齐刷刷地站起来,高声回应‘老师好!’只有我不知所措地背对着黑板站在课桌之间的过道上,扭过头茫然地望着讲台上陌生的脸。‘夏雪,回到你的位置上’‘夏雪,已经上课了’‘夏雪,你怎么了,不舒服?’所有人目光里的箭束都射中了我,有个女生把我拉到她旁边的空位子坐了下来,老师走过来摸摸我的额头,问我要不要去医务室,我无声地摇着头。我翻开了课桌上的课本,看见了扉页上的几个字——夏雪,五年级三班。夏雪,原来我的名字叫夏雪。夏天会下雪,怎么可能呢?夏天的雪,本身就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