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是一栋巨大的建筑物,不论是柱子还台阶都不像是为正常尺寸的人类设计的。好像有某种巨大的动物住在里面,巨大的冰冷的巨兽的居所。正常人是不会居住在这个地方的,四处都是反着光的大理石、高不可攀的楼梯、难以琢磨的灯具,走起路来响着空洞的回音,就像一座屠宰场。
月季去过屠宰场,什么时候去的有些记不清了,感觉很多事情都只有模糊的印象,但月季确实是知道屠宰场的,那种冰冷的充满凝结脂肪的空间,自己绝对知道。作为一个新晋律师来说,为什么会知道那些?
月季还知道很多很多事情,多到能撑破这栋空洞的大房子,然后,月季突然觉得这房子太小了,小得连看都不想看它一眼。月季手里的卷宗上写着“六芒星建设案”,每天都是这些不知所云的案件,这些人难道就不干任何正经事吗?总是把屁大一点事情弄得鸡飞狗跳,听说委托人是上面某某中心的高级领导。所以,这就是这种建筑物的作用,让进来的人都知道自己进来的地方到底住着什么东西。
推开会客室领导已经坐在那里了,竟然是一个年轻女人,打扮倒是很有架势,知性而高级,可她的脸……月季想笑,有那种脸孔的人不可能做什么领导,连一点形式感都没有,你无法想象她属于任何组织,就算有,这也一定是个极神秘的组织。这不是一张看似完美无暇的制式脸孔,也不是一张隶属谁的代表着谁的脸,这是一个活着的有呼吸的不论向那个方向行走都能凝结周围的空间化为记忆的女人的脸。虽然她做足了伪装,但人的许多经历会印在自己的身体里面,那是根本无法伪装的东西。
领导站起来很冷静地自我介绍:“我叫蓝星,今天过来的目的是谈六芒星的案子。”
月季只用眼角扫了一下蓝星,她完全漠视蓝星的问候,径直走过她身旁一翻身几乎是跌坐在那张沙发上,月季双手向扶手自然而缓慢地展开,头仰望着天花,漆黑的头发散开垂在整齐的西服肩部以及发着光的沙发皮面上,手中的卷宗慢慢从指尖滑落,最后几声响后跌落到了地上。
月季似乎很享受这张沙发,她慵懒地说:“如此真实的世界。你的法力竟然这么高明。”
蓝星没有说话。
月季接着说:“但你就用这种东西击败了残影?那孩子果然单纯。”
说完她坐了起来看着蓝星说:“看来你能进入记忆也是骗局,如果能利用记忆你何苦套残影的话?你只能在我的精神里建立你所知道的世界,以此来诱导我的记忆,让我看到我想看到的东西。所以……”
整个场景瓦解了,人们又出现在那间画着六芒星的客厅里,“你根本没有胜算。”月季把话说完。
“失败了?”萧红红用很温柔的语气问。蓝星点了点头淡淡地说:“我再试一次。”
非常冷,冷到一切感觉都被封闭了。月季蜷缩在帐篷里,把所有携带的布料都裹在自己身上,还是无法抵挡刺骨的感觉,她去过数不清的地方但没想到在这个季节里,这片大漠会这么冷,没带炉子几乎无法生存。这实在是一种折磨,如果现在睡去有可能会被冻死,但白天睡觉又压缩了探索的时间,这样下去将会被困在这个没完没了的令人绝望的死循环里。
没错,绝望的感觉。但这种绝望又不是放弃,是一种把行动麻痹了的绝望,就好像在受刑,被人留下了一丝的生机,而为了这一丝生机,要受到百分千分的折磨。
在身体被折磨时精神也被封闭了起来,根本无法思考,只想太阳早一点升起来。太阳出来后气温骤升,月季睡到中午,便收拾好东西启程了。要尽快找到六芒星才行,找出六芒星破坏它取出由它守候的财宝,便可结束这断旅程,这是月季现在唯一知道的事情。
太阳渐渐地沉了下去,就在月季迫不得已要宿营的时候,在地平线上她竟然看到了另一顶帐篷,她发疯似地像帐篷跑过去,夕阳的惨淡光芒把她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终于她跑到了帐篷前,一个穿着当地服装的女人正看着她,月季四处张望了下,这个人也没有电炉子,但她的装备比自己完善得多,不会受到寒夜的折磨。
她张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好,你有多余的衣服吗?”
对方摇头。
月季喘了口气准备问下一个问题,但看着对方的脸她却被卡住了。
那女人冷静地说:“太阳已经落下去,你还是先支好帐篷。或者你来我的帐篷也可以,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她说的很有道理,现在磨蹭的话会被冻死,要在气温下降前做好宿营的准备。但是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有什么东西不对,我有件事要问她,必须现在问,几分钟后气温降下来,我就无法清晰地思考了。
对方似看破了她的心思问道:“你想问什么?”
月季张开口,没有吐出字来,我想问的那个问题是什么?
“你在找某个地方?”
对,我在找六芒星的所在,如果她知道,我就能结束这个痛苦的循环。不对,这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不论你想说什么,都只能一会儿再说了,现在你要做好御寒的准备。”
月季看着对她下命令的那个本地女人,突然有所领悟。没错,就是这个只能,如果我不准备就只能死,这就是关键。正确的选择是:死!
月季的神情突然放松了,她说:“冻死其实没什么,反正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但无论如何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我为什么要找宝藏?”
“来这里寻宝的人很多,我想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不对,找宝藏是一种常识,人们通过冒险获得金钱、名誉以及成就,这是人类的惯性,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大家都是一样的,我们都被惯性驱使,我们的动机并无太大差别,所有人都被一些看不见的线所牵引,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你说每个都有自己的理由,这不过是人类对自己可悲天性所用的麻醉手段而已。”说这些话的时候月季感到了刺骨的寒意,她的皮肤几乎要被撕碎,但她却露出了笑容。
在荒芜又几近漆黑的大漠上月季看着那女人从容地说:“蓝星你又失败了,你给我强加的记忆还是无法与我人类的本体相融合,更不要说我的另一部分。这像我反射的那一次,而且更加漏洞百出。我要提醒你,你的机会不多了,早晚我要找到完全防御这种魔法的方法,我的魔力你应该很清楚。”
大漠瓦解了,月季坐在椅子上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蓝星。
蓝星看着萧红红与何亿泄气地说:“我不行了,完全无法理解那个叫月季的女人。”
萧红红有些奇怪地问:“你这两次用了怎么样的故事?”
听完蓝星讲解后萧红红看向何亿,两个人会心一笑,蓝星不满地说:“我的手段有那么糟吗?”
何亿圆场道:“你做的太正式了,像这种歪七扭八的事情交给红红就好。”
蓝星知道何亿这是客气话,人性本来就是歪七扭八的。蓝星是大漠中的猎手,她能冷静应付种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危机,但对环境与人性的理解确实只停留在莫种共性上面。对于更复杂的人格,她不是专家,在这方面就只有信任那两个同伴了。她对萧红红说道:“这次我带你进去,由你来设定整个世界,我只是辅助你,这个过程非常短,准备好了吗?”
萧红红点头:“我基本能够理解,我们走吧。”
“有把握吗?”
“嗯,要说有十分的把握有点自大,有九分把握,月季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么难以理解。”
何亿问道:“你的魔法在物理上有没有风险?”
“至少这次她还看不破。”
何亿点头。
萧红红对何亿说:“这边就交给你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