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红雀社之毁灭的六芒星(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42142600000019

第19章 额外的住宿费

今天早班是大饼叔,月季懒洋洋地走下楼想帮点忙,看到案台边上有个白色信封,大饼叔说:“那位历史学者留给你的。”

搞什么,住在一起还要写信,月季从信封里抽出几张纸,第一张上面写道:“在这里白吃白住了一段时间,想起来稍微有点儿忐忑。上次与你闲聊时你说:不知道那个叫野菜的男孩在干什么。反正最近的研究比较闲,就顺便帮你做了个调查,算是额外的住宿费吧。首先请你去第五街的拐角,到达之后再阅读第二页。”

月季吐出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心想知道野菜的事情,虽然有时也挂在心上,更多的时候则抱着随他去吧的态度。但闲着也是闲着,和萧红红在一起时比较有趣,她似乎能把时间和空间重新组合,就好像把需要本来费力去拿的事物放到了手边,这样就有闲暇去干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情。

当然,这些根本就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新奇的事情之类,月季觉得自己就能掌控它们,根本不需要谁带领,难道她就不能独立去调查野菜的行动吗?完全可以,只要她想做就能做到。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月季一个人的时候,她根本就不想去做,没有必要,毫无意义。而与萧红红在一起,这事突然就变得有意义,就好像一个让她能安静下来,安心下来的空间突然无限地扩展了,那么,对于自己的这片崭新领地要去一探究竟,是符合常理的。所以,改变一切的,掌握一切关键的,不是月季与世界的连系,而是月季与萧红红之间的连系。

来到第五街的拐角马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完全挡住巷口的木板,木板上写着硕大并潦草的字:这条小巷最近常有暴力事件发生,我们被人称做笨蛋,不要被这些简单的欲望传染,不要看!在木板角落里还有一行小字:黑衣城革命小组。

月季翻开第二页纸,上面写道:“这些字是野菜写的,他和一些朋友自称黑衣城革命小组,这块木板没有封锁小巷,仅挡住了来自主街的视线,请向里走……”

月季绕过去,果然,进入小巷的路并没有被堵住,这块木板只起到了类似屏风的作用。纸上写着:“前几天刚刚发生的暴力事件是一个少女扒掉了另一个少女的衣服并打了她。”

小巷很窄,不见光,满是尘土,很静,从表面上看不出发生过这种复杂的暴力事件。月季的指尖突然微微地痉挛了一下,这个城市最黯淡的角落竟然与自己发生了某种共鸣,这样的渺小极端的渺小。月季坐了下来,坐在尘土里,靠着墙,把腿伸展开,无力地望着窄窄的天,感觉回到了身体里,自己就像一块被丢在角落里的破烂抹布,黑衣变成了灰色,黑衣……黑色是什么,是对灰色的绝望吗?

月季并不奇怪在黑衣城里,在他们这些笨蛋中会发生这样的暴力事件,这有什么?人类不过是一种生物而已,萧红红身上的那种光芒全部是假象、幻想,人类没有这么高贵、温暖,萧红红不是真的。如果有女王,最辉煌的女王的荣光,是需要用这些抹布来衬托的,人们为之陶醉的是女王与抹布之间的落差,为了这种落差疯狂,疯狂就是活的最高境界。一但疯狂停止就归为我这样的抹布,这并不凄惨,简直就是天性。这时,月季微微侧过头,把自己束好的头发拉到前面,赫然是那条红色的发带。泪水突然不能停止地流了下来。

月季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她不知道有多久,也许自己从来就没有哭过,所以她没有控制眼泪的经验。就任由它们安静地流下来。红色。嗯,人类不过就是种生物,所有这些都可以理解,野菜真是个笨蛋,甚至笨到残忍,看不见又如何?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苍白的、无力的愚蠢,不过就是命运齿轮里咔嚓一声而已,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月季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把头发放了回去,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要知道尘土是黑衣的大敌,不彻底洗一下是无法恢复本色了。月季拿起纸,最下一行写到:“下个地点,野菜工作的矿场第十区。”

嗯,让天性统治一切就好,但是月季,不承认有王。

第十区只有一种东西——黑金石钻头发出的“哐、哐、哐”。这种声响淹没了一切,巨大、浑厚。

“野菜在工作之外也经常来这里发呆,有时一待就是几个小时,不明白他在做什么,我想是在思考。”萧红红在新的纸上这样写。

噗,月季一下笑了。这就是笨蛋与聪明人的差距,萧红红可能永远想不到野菜在这做什么,但是第一次来这里的月季马上就明白,答案很简单,野菜这个笨蛋被震慑住了。

就是这么回事,这个永动钻矿机太强大,而且野菜理解不了。他就像一只小狗一样被震慑了,他称自己是革命小组,问题是他无法克服这哐哐声带来的压迫感,所以他才来发呆,如果说他在思考什么,也一定是在思考如何掩耳盗铃,如何假装忽视这台机器的威力,把它强行想像成我店里那个捣土豆泥用的木棍。

笑过之后,觉得野菜实在是可爱,对他的担心也减弱了不少。

“最后一个地方,也是野菜去得最多的,在十三街三十四号的楼顶。”纸上写到。

那不是店所在的街区吗?

没错,不但是店所在的街区,还是土豆饼店斜对门的一栋房子。月季不知道这栋天天见的房子还可以上楼顶,这是男孩与女孩的不同之处,他们能到达的地方很多,其实没什么难的,月季想。总有一天,我也要冲破这些限制,去野菜的视角看看这个世界,不行,他是个笨蛋,我要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想是这样想,但以她的身体,她的穿着,想爬上楼顶确实有些难度。萧红红还给她画了张如何爬上楼顶的草图,竟然把踩着什么抓住什么都画得很清楚,这个历史学者虽然是个女人,肯定爬过比这险峻的多的地方,去过那些男人都无法到达的神秘所在,见识过人类以及世界的风景,包括那条充满尘埃的小巷,她一定明白,否则她怎么知道与灰色最搭配的是红色。

最后一步是需要最用力的,一旦蹬上来,眼前豁然开朗,这与山上的景色不同,一座又一座的屋顶在眼前展开,街道好像是一条条的河流蜿蜒曲折,城市的概念一下被刷新了,仅仅是个全新的视角,竟然有这样大的魔力,如果不看到这些,又怎么能理解城市呢?

已经不需要萧红红这个向导了,月季看到铁栅栏被磨亮的那块地方,野菜一定常常靠在那里。月季走过去,意料之中的,视线可以穿过土豆饼店的窗子看到那张大工作台,那是她每天围着团团转的地方。女人是最敏感的,月季知道野菜喜欢她,想娶她,并非自大,月季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这些。而且月季还知道,野菜不敢娶她,因为她拒绝了很多人,野菜觉得月季并非一般的笨蛋,至少比他聪明,所以,他建立那个革命小组,可能并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他只是想对月季表白,向月季证明,他不是个傻瓜,他能配得上月季。野菜在努力,向着他所期望的事物。

月季把那些纸折好,放在口袋里。她趴在栏杆上,眺望远处。这就是野菜的全部秘密,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萧红红,那个历史学者,那个红衣人,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