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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悪魔の幸福理论-2

钥匙插进门锁里的声音,听起来既令人怀念,又令人恐惧。怀念是因为,自己坐在空无一人的家里,倍感孤独寂寞,而钥匙的声音,则宣告了其终结;当然了,如果你在偷偷地做什么坏事,那就只有恐惧可言了。

总之,钥匙哗啦一响,门锁被打开,对我们这些刚长大的人来说,仍然意味着家长的声音。

“哎呀,今天又喝多这么多……亲爱的,你看我给你带了礼物~”

不能说完全是醉了,然而半醉的男人是最令人讨厌的,总给人一种“一大早就去喝酒,爽!!!”的感觉。对于这样的家长,无论他带什么礼物回来,家里人都不会高兴吧?

然而,那一声“亲爱的”,又算是什么呢?我发现学姐忽然红了脸,赶紧跑过去骂道:“你怎么今天又喝多了?”

“啊,今天话剧团的人说要聚一下,然后就……”

“扯你妈的蛋!”竟然都开始爆粗口了……“现在才几点,你就能喝成了这么个熊样!”语气很强烈,很愤怒,但是我听得出来,这种愤怒并非是以仇恨和厌恶做支撑的,因此听起来更带有某种喜剧因素。

“我们是从中午开始喝的……嗯……”

“竟然从中午喝到现在!”

我看了一眼表,现在是晚上七点半左右,嗯,一大早就出去喝酒,爽!

“啊,哈哈哈,喝高兴了么,嘿嘿……”

虽然未见其人,只闻其声,但我觉得这个人已经很糟糕了,毕竟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而对于那些不幸的家庭,往往也会有几个相似的困境吧?

“把钥匙给我……”

我听见学姐冷淡的说。

“唉,那个,我……”

“再说一遍,你把钥匙给我!”

这一次的声音变大了,我忽然回忆起了下午在教室里所感受到的恐惧。

男人的声音沉默了,而学姐继续大声喊道,“我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喝醉了的,满脑子都是些杂七杂八想法的人进我的家门!”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

顿时,学姐给人一种绝对不容置疑的感觉,把人压得喘不过气般的“侵凌性”。而也就是因为这“侵凌性”,使得学姐能够在严厉的女皇和卖萌犯傻的小女生之间任意转换,同时又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从现在开始,我便不再怀疑,为什么他们让学姐来当这个会长。

“哎呀,别这样呀,亲爱的,你……”

“谁是你亲爱的!你别******动我!”

听到这里,感情细腻的阿卿把才把筷子放下,觉得需要去走廊里看一看了,然后我也跟了出去,当然,不过是凑个热闹。

结果我发现这个男人正双手抓住学姐的手腕,身体向前靠着;而学姐则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愤怒地看着他,似乎随时准备一口咬上去。当这个男人正准备做些什么的时候,我和阿卿便出现了,这个男人不得不放开学姐,瞬间换了一种语气,说道:

“六~六爷?你怎么在这里呀?你没告诉我说,你今天要来,不然我就……”

忽然,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似乎有点垂头丧气。这是一种数学家般的神情,似乎一条完整的逻辑链条,被一个错失的小数点,或是一个漏掉的精确度打断了,一切都化为乌有,重头再来。

或者,换句话说,这个男人就是个渣呀!

“呵呵,不好意思,六爷”不知道为什么,阿卿身边的朋友都喜欢叫他六爷,我也不知道六这个神奇的数字代表着什么,“今天喝的多了一点,不好意思哈,又管不住自己了。”

And this is WHERE I can't agree。你这个家伙,回来的一路上就在计划着这些事情吧?

阿卿,或者是六爷,对着这家伙使了使眼色,似乎是在指我,然后说:“那个,诚哥,咱们进屋说吧,你也累了吧?”

嗯,看来这个人,就是所谓的杨海诚了吧?但是,等一下,如果按照阿卿所说的,以及学校里的传闻,他是杨老师的儿子,而美琴学姐是杨老师秘密私生女,那么……唉?那刚才那句“亲爱的”又是怎么回事儿呢?以及,刚才他做出的那种强迫性的举动又是怎么回事儿呢?他一路上计划好的(当然了,是肉体所计划的)那些做法,又是怎么回事?

莫非他们是在……

啊算了,这些和自己没关系的问题还是不要考虑了。不过,根据他迄今为止的所作所为,我依旧认为,这个所谓的“邪教组织”,是一个任人唯亲的腐朽团体,不能长久。除非,他能够像学姐那样,做出一些事情,改变我对他的看法。

And enlightens me.

而他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了,似乎察觉到了我这张陌生的脸上,闪耀着几分不屑的神情,似乎在我的眼里,他就是一个除了喝酒和骚扰别人以外(至于那一点,嗯,等我有了足够的证据以后再说吧),什么能耐都没有的男人。

他并没有跟我打招呼,也没说话,只是亲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坐下。然后,转身,背对着我,给自己倒一杯水。

再转身,手一甩,脖子上已经扯开的细领带,故意飘了起来。

“Der Teufel sitzt im Stuhl. Es scheint, dass ich nicht gesehen habe Sie kommen in. Entschuldigung? Glauben Sie wirklich, in diesem Raum gibt es? Oder nur eine Illusion meines kranken Gehirns?”

eh, Interessant.

K?nnen Sie zeigen mehr für uns?

Teufel?

“也许你并不认识我,或者就算是认识我了,也仅仅是停留在,嗯,知道名字的程度。那么,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我自己吧,我叫杨海诚,die elenden Teufel, ein Clown mit Tr?nen,报刊和杂志不可缺少的伙伴,心灵空虚者的导师,哈哈,请允许我这么自负地介绍自己,反正我喝多了,不是么?嗯,那么,Wie hei?en Sie?”

我始终认为,德语是很优雅的语言,这句话翻译成汉语就是,“我该怎么称呼您呢?”和同类的语言比较,英语中也只有“May I have your name”这一句话能够勉强对应,而且并不常用。

“嗯,不错的名字,我倒是认识个人,其名字里也有,ling(2)这个发音,只不过,哎呀,”海诚看了看阿卿,然后对我说,“我倒是希望,您能够比她更有趣。好,让我们开门见山一些,我问您,您来到干嘛要来到这里呢?干嘛不辞辛苦地跑到这里来受罪呢?干嘛要过这种,和监狱一样的集体生活呢?(他指的应该是上大学)离开深爱着自己的母亲,离开自己所熟悉的故乡,经历了惨无人道的淘汰,将曾经和你亲密的好友踩在唯数字是从的权力脚下,来到这个遥远的地方,您,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来呢?您,究竟想要什么呢?”

问得好!我觉得,如今,已经很少有人再从这个最基本的出发点问问题了。欲望很会遮蔽人,让人离自己最初的想法越来越远,最终沉浸于某种困惑和无意义的规划之中。“究竟想要什么”,当情侣之间说出了这句话,就说明甜蜜的感情即将结束,被欲望所代表着的现实即将到来;当政府对人民说出了这句话,就说明真刀真枪的冲突不可避免,一切关系最终都是互不相容的利益。

当然了,另一方面,也可以使我们更好的了解对方。

因此我怀疑,这个人接受过系统的心理分析学训练。

“幸福?哈哈,为什么您会这么说呢?您不觉得这个回答太迂腐了么?您不觉这个概念太过时了么?我活了这么大,真的很少听过,有人会谈论这个话题……因为他们已经把幸福当成某种公理了,就像是几何学中那样,成为我们人生中不证自明的公理;而我们都在考虑着推理和演绎的过程,在意着具体的方法,寻找着那种能够直接把我们引导向‘幸福’的方法。我一开始还以为,您会回答说,‘我想要知识’,‘我想要爱情’,‘我想知晓人生的意义’,甚至是“告诉我世界上最终极的真理”(笑),等问题。是的,我承认我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幸福,然而呢,就是因为这个问题太根本了,所以就变得深奥了,不实际了。‘什么是幸福?’,‘如何才能幸福?’,‘上帝呀?为什么二加二一定要等于四?’,这些都是一个性质的问题。有人[14]说这些问题会损伤人的理性,最好是对此避而不谈,转而讨论一些更‘实际’的问题。也许吧?我不知道。而您呢?您一上来就问了这么根本性的问题,让我觉得很惊讶,当然,也很难得。”

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就势必要有一个根本性的回答。实际上如果这个大嘴巴肯停一停,问问我的想法,我会补充说,我更想要知道的与其说是幸福本身,倒不如说是有关于幸福的概念,即,究竟什么样的东西才能被称为是幸福。但实际上这也就是一回事儿,因为我觉得,如果我们能够理解幸福的概念本身,那么距离幸福,也就不再遥远了。

然后,也许我就能够回答,为什么二加二等于四了。

当然了,无论是数学,还是拯救世界,我都不感兴趣,我现在只关心他这个人:从他的回答我可以看出,我们两个人的思路基本上还是对的上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开始有点喜欢他了。

然而,对于关于幸福的问题,我还是赞同柚子姐所持有的那种,近似于悲观的想法,柚子姐是这么跟我说的:

“想象有一只手正在伸向有毒的果实、带刺的玫瑰、或者,干脆就是一团不可接触的绚丽火焰:那只纤细的手,很快要触及到果实、攫取玫瑰、或是灼伤自己的手指(而这姿势与果子的成熟,花朵的美丽和火苗的颤动是紧密关联的)。此刻,另一只手伸了过来,且与你的手相遇。在那个时刻,你的手就会凝固在水果的成熟,花朵的荣谢,凝固在发出火光的手的爆裂之中。[15]”

“而此刻,这就是世人称作‘爱’的那个东西——既是伟大,形而上的,对人类泛泛的爱;也是你低档次头脑里,****的,肮脏的,贪婪的爱。”

当然了,海诚跟我还算是刚刚认识,因此尽管他现在已经喝多,而且我看得出,他脸上有着难以抑制的傲慢,但最起码的礼貌还是要讲的,而且我们还是同年级的。所以,他只说出了前半段,而后半段,则专属于柚子姐个人给我带来的精神伤害。

不过呢,就算是前半段,和柚子姐的版本比起来,两个人的风格也是大相径庭的。

柚子姐给我说这段话的时候,只是看着一本厚厚的蓝色书,上面画着个老头儿(……)的模糊头像,用毫无生气的语言念着那些并没有被适当翻译出来的长句。我怀疑柚子姐是在利用这种晦涩,增加这段话的神秘性,不可理解性,或者用柚子姐本人的话讲:“是一种不可能性”,似乎要把其变成某种咒语,符号,一种通向不可能世界的象征,等等。

说白了就是,“故弄玄虚”。

而这段话在海诚的嘴里,则变成了很优美的诗句。很显然,他擅自对这段话做了更改,把很多复句变成了单句,加了适当的停顿和修辞,使得这这段话更像是文学作品而非咒语。于是乎,朗诵者也就可以把自己的感情加入文字之中了。尽管我觉得,柚子姐在说那段话的时候,似乎也有某种感情在其中。

而且,这个人不惜在文字上做大量的改变,丝毫不考虑说,这些文字上的变化是否会影响其本来的意思。如果真的按照这段话的本意去理解的话,我倒是觉得,用柚子姐的语气去朗读会更好一些,因为这段话本身就是用来表达所谓“爱情”的“不可能性”,认定爱情是我们平淡生活中的某种现代奇迹——而海诚转而用之来描绘“幸福”了。姑且不说,“爱情”和“幸福”这两个概念是否能够互相转化(而在这种转化里,我们也看出了他所持有的那种浪漫主义的原则),他用“有毒的果实”,“带刺的玫瑰”,“不可接触的绚丽火焰”,代替了“水果”,“花朵”,“发出火光正在燃烧的原木”,将一种认为的美感加入其中。而且,原文中“燃烧的原木”,和我们平时开玩笑时说的所谓“一把烧红的火钳”,一样,都是用来形容所谓“只能看,不能摸”的“抽象事物”;但是经过海诚的言语改造后,一切似乎变成了,那只美丽(原文中自然也没有这么一回事儿)的手,不惜灼伤也要触及到那炽热的美丽。再加上他本人喝醉后,洋洋洒洒,似乎经过专业戏剧训练般的语气:本是一段表达爱情之虚假,人生之空洞,欲望之阴险,冰冷阴沉的哲学咒语,被转化到了他的反面——明知一切无非是虚假的幻想,但也愿意在其中沉沦,在炽热的感情中燃烧殆尽,用自己的生命点燃被虚无主义架空了的冰冷黑暗,在“不可接触的绚烂之爆裂”中,稍纵即逝的生命接触到瞬间的永恒。[16]

自然,虽然原意被扭曲,但我想我们都喜欢接受那后者。

我想,这个杨海诚就是那种所谓“读书不求甚解”的人。他们读书,一方面也的确是为了了解一些知识,但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用书上的内容表达自己——因此他们往往会有意地曲解书上的内容,以迎合自己的思想。

当然,也包括进行煽动性的宣传。因此,凭这些东西,我便认定,如果那个读书会真的是某种“邪教组织”,那么,这个叫杨海诚的家伙,大概就是像戈培尔一样的人物了。

(这里说一句闲话,如果当年戈培尔的运气足够好,出版商愿意出版他的作品,那么没准他就会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然后希特勒顶多也就是个小流氓,也许他们还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平时没有事儿喝个啤酒什么的,但世界大战是绝对不会有的。因此我还是呼吁大家不要轻视文学青年,而出版商也担负着维系世界和平的重任。)

不过呢,杨海诚大概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他还没有像上个世纪那些浪漫派那样,动辄就中二地自诩天降大任于斯人。他还是能够正确地认识社会现实,所以他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自称自己不过是个“小丑”,是个“Teufel”。

那么,何谓之曰“Teufel”呢?

“坐在椅子上的恶魔,和头上插着根鸡毛,满世界乱跑的那个[17]是不一样的。”

说了一大气之后,海诚似乎有点累了,坐了下来,请求学姐给他倒杯水——被拒绝后,便只好可怜地自己给自己倒一点,又好客,但是摇摇晃晃地问我们喝不喝水。我们考虑到,他也许会把水杯和水壶全都摔碎在地上,然后被房子的主人(已经很明显了)从这里永久地驱逐出去,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悲惨的流浪,因此我们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

“坐在椅子上的都是一脸穷酸相,看上去总是像个靠四处蹭饭过活儿的落魄贵族;而那个头上插了鸡毛的,永远都是那么神通广大……我不知道是不是资产阶级革命的问题,嗯。但是有一点,我要向你们保证。我个人觉得,人类长久以来,总是误解了那些恶魔,以为他们是经常做坏事儿的人。但是,头上插了鸡毛的那个家伙怎么说的来着?对,‘我就是那股作恶而成善的力量’,而他的那位坐在椅子上的俄国亲戚则认为,他不过是在傲娇罢了,是一副‘哼,我这么做才不是为了你’,的一种小女生态度。俄国人都很老实,承认说,自己喜欢善,而且要比任何人都要善良。而一个善良的人又怎么会变成一个恶魔呢?有一句话说的很好呢,‘一个不快乐的人是危险的’。很多人认为这句话是用来形容浮士德博士的,但是,我不这么认为。”

嗯,那么,不要告诉我,恶魔所困惑的事情,也是幸福,恶魔也会因为不幸福而苦恼,也会因为看见了他人的不幸而伤心——只不过他是恶魔,不好意思说这些事情,因为一个恶魔有着恶魔的尊严。

“唉,为什么不呢?为什么恶魔就不能够关心幸福呢?就是因为人们不幸福,所以恶魔才能在这个世界上大行其道。不是说恶魔蛊惑了我们,我们才变得不快乐,不幸福,用那些所谓的邪恶手段去追求变态的快乐,而是我们的不快乐创造了恶魔。那来自俄国的恶魔不是说么,虽然他已经落魄了,只能靠挨家挨户蹭饭而生。但是,大家都很欢迎他,喜欢听他在饭桌上讲一些有趣的东西,打发他们空虚的时间——而这也是我们人类供养恶魔的方式——他自己也说,世界上还是需要恶魔的,最起码,要是没有了他,就没有批评讽刺板块了,那报纸刊物看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而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大家都不喜欢看报纸杂志的原因)?同样的道理,如果恶魔不在了,今天我们大家津津乐道的东西,差不多也就都没了:再也没有那些天天以辱骂社会博我们一乐的英雄;也没有以无耻为自豪,激发我们内心昂扬斗志的名士;似乎也不会再有那些以传播愤怒和仇恨为己任的勇士。从此,我们的生活就会变成一潭死水,过一阵子就会变成痴呆了吧?”

也是呢,每天用手机刷新闻的时候,虽然感觉这些消息令人厌恶,但实际上还是很高兴看见他们的,内心中感到莫名的兴奋——但这个绝对不是幸福,若是把这个也叫成是幸福的话,恐怕就是变态了。

也许,这只是某种临时的补救措施?

“嗯,怎么说呢,其实一开始本该是某种补救措施,给你举个例子吧:传说古代有个国家,政局混乱,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人民处死了无数的国王,打了无数场内战,但关键性的问题就是解决不了。于是大家向上帝祷告,祈求上天赐给他们英雄,结束动荡的局势。自然,上帝是没有功夫管这个的,他老人家还在忙着把这个世界公理化,研究超限数,四元数,一类真正根本性的问题[18](当然,我是看不出来,这些问题在哪里是“根本性”的。)。所以,他就派了手下的一个小鬼儿,说你给我办这件事情吧。”

“恶魔(在上帝眼里,他不过是个小鬼儿)得令,下到人间去处理这些事情。在恶魔的管理下,国家虽然并没有繁荣昌盛,人们生活幸福美满;但最起码也算是政通人和,大家还算是安居乐业。然后恶魔就对人们说,他得回去交差了。但是人们不放他走,人们是这么认为的——”

“‘我们都担心,一旦恶魔大人走了,我们还会回到过去的样子里去。因为,恶魔大人赐予我们的生活,好是好,但是和我们一开始的期望相差甚远,而我们人类也绝对是不会满足于现状的,我们势必要做出点别的什么来。而这,就是我们一直饱受战争和混乱的原因。人的欲望无穷无尽,而恶魔大人您的统治让我们明白,原来欲望是罪恶的,而您的到来是对我们无尽欲望的惩罚。您让人们学乖了,这一点我要感谢您。但是,一旦您走了之后,谁又来界定‘欲望’呢?一定有人会说,某些东西不是欲望,而是人类与生俱来,上帝赐予的美好愿望。什么自由呀,平等呀,爱情呀,美好的新社会呀,等等。我们都是凡人,我们没有您的鉴别力。所以,一旦没有了您统治,我们势必就还得被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所蛊惑,又回到之前的混乱中去。恶魔大人,留下来继续拯救我们吧!’”

“而这倒是让恶魔有点受宠若惊了。他到是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太了不起的事情。他只不过是告诉那些自以为是的战士说,你并不仇恨政府,其实真正恨着的是自己偷汉子的老婆;告诉满嘴谎话的政治家说,你到头来还是爱钱的,可千万不要假戏真做,真的觉得自己是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告诉那些在街头抗议游行的群众说,其实他们并没有那么爱国,只是受了老板的气又没地方发泄而已——当然了,如果人们不听他的,他就惩罚这些家伙。恶魔觉得,自己不过也就是更正了一些错误罢了,所以他还是坚持要走。因此天下就又大乱了,人们又开始向上帝祷告。而这回上帝老爷生气了,对那恶魔说,办点事儿都办不利索,要你何用?去!把这摊子烂事儿给我整好,不然就别回来了!”

从此,可怜的恶魔就永远地待在人间,再也回不去了。

这倒是让我想起了女娲补天的故事。同样是世上出了漏洞,而且这种缺失也是本质性的,似乎没有什么方法能够补救,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来堵。临时性的补救,最终变成了永久性的本质。而这一次主动献身的是恶魔,尽管他很不情愿做这些事情,但是,这种事情也只有他才能做。毕竟,像这种:“你对她这么好不过是想跟她上床/她对你这么好不过是想要你的钱”一类的表述,只能从恶魔的嘴里讲出来。

可是我个人觉得他的故事并没有讲完,也许是因为他累了,或者是醒酒了,头疼了,只能让这个故事临时中断。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并不喜欢这个故事的后半段。一切只能是猜测,而我最好日后再跟别人打听一下这个故事。总之,他仓促地总结道。

“用一种或冷峻,或愤怒,或不屑,或嘲讽,或无奈,或绝望的口气,把你的幻想一一打倒,然后问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这就是魔鬼解决人类社会问题的方法,同时,这也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几个有价值的问题。”

嗯,这一点我赞同,要不是你用这个有价值的提问开场,没准到现在我还是会把你当成一个整天酗酒的小混混罢了。小混混跟学识无关,像我这样的人,无论看了多少书,还是小混混。只不过这个人似乎有点不一般,我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用天才的话个人觉得并不恰当,虽然这个人很聪明。他似乎让人觉得,他始终都在仰着头看着什么东西,在浮夸的表演和耍酒疯背后,多少也是有些真情流露的。

难道说他身上有某种崇高的东西么?

“对于这个故事,我是这么理解的。恶魔大概是一场灾难,是对我们的惩罚。然而,不要忘了,任何一种惩罚的目的都是为了更正某些东西,而当目的达到了,惩罚也就可以退场了,当然,SM之中除外。可是恶魔突然发现,他自己不能不在场,否则人们就会固态萌发。结果,本来是作为惩罚的灾难,如今却变成了某种必然的性质——于是,人类就离不开恶魔了。唉,是不是感觉很讽刺呢?”

崇高是么?我有点看不出来。我也像恶魔一样坐在椅子上,认真地观察他对着美琴学姐(学姐刚把碗筷收拾好,回到我们这里坐下,一脸无奈)动手动脚。实际上这个人很帅,而且笑起来也是(个)很迷人的(变态);但是,我们只能惋惜他没有把如火的热情投入到正确的事业中。诚然,他说了很多有价值的话,但是他迄今为止的所作所为,在我看来是即邪恶又猥琐的,而且似乎是故意要做出这样一副外表来给我看,似乎是在用这样一种行为来掩饰什么。

或者说,是在傲娇吧。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但是,在这个年头,谈论一些很崇高的东西似乎很一件很丢人的事情,会被人们视作是迂腐可笑,不切实际。

大概是因为,人们已经失去了谈论崇高的能力了吧?

这也就是为什么,Teufel会感到伤感的缘故。他本出于崇高的目的来到了人间,结果却伤心地发现,似乎崇高对人类虽然也有很大的吸引力,但解决不了这里的问题——于是,他只好怀着一颗崇高的心灵,用恶魔的方法教导人类。因此,如果有一天我们指责恶魔说,您为何如此邪恶呢?大概他会回答说:

“因为我的伤感只会让你们感到好笑。”

嗯,从以上这些断断续续地对话里,我大概可以推断出,这位杨海诚是个怎样的人了。虽然他有点喝多了,说话有点前言不搭后语,因此,我有点害怕,明天再遇见他的时候,可能会判若两人。但是,在酒精的作用下,我也有机会得以窥视他心里真实的一面,而这也算是个难得的机会,也算是不虚此行吧?

于是我叫来早就跑到别处去的阿卿,说准备回去了。

“今天的谈话真的是很愉快的,那个,对不起啊,我今天的突然造访,是不是打搅你了?本该先跟你打个招呼的……”

“别这么说么,搞得我跟这个家里的男主人一样,哈哈,不是说过了么,我只是一个落魄的……哎呀……疼呀,你下手就不能轻点。”

学姐一巴掌打在了海诚的头上,唉……

但是海诚还是很高兴(我怀疑,这个男人也许有一些抖M的倾向)地说,“唉,亲爱的,没事儿,没事儿。你多打打我吧,你多辱骂我吧。你知道么?等我毕业了,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以后,还想被一个女大学生辱骂,每一个女大学生殴打,哼哼,那可是要花钱的哦!”

怎么说呢,这倒真的是一句大实话。

于是,我带着阿卿,告别了海诚,告别了学姐。

而至于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哦,请允许我多做一些病态的幻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