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是由于全球变暖,北京已经好几年不见雪了,即便偶尔下雪也是疏疏落落那么几片,落在地上不久就化了,这让陈非无端端生起一些感慨,因为他简直算是看着北京城逐渐变暖的。
陈非生在南方,从来没有见到过能在地上堆积起来的雪。有时候冬天一觉醒来,发现树枝上白了一层,就足以让他欢喜得嗷嗷直叫。到北京的第一年,他从开始供暖之前就缠着本地同学询问什么时候会下雪,搞得人家不胜其烦。
雪下下来之后,陈非高兴了半天,下午骑车就把肘子摔伤了。学校里的人实在太多,只需要小半天就把地上的积雪踩得无比瓷实,成为肮脏的黑冰,人走在上面好似在溜冰。有经验的人一般不会在这时候骑车,但陈非没有经验,在滑溜溜的冰上刹不住车,狠狠摔了个人车分离。他捂着肘子慢慢爬起来,扶起叮当作响的自行车,慢慢发现下雪天也没那么美好了。
这一年冬天他还得了一场重感冒,烧到差不多四十度,不得已只好去航院兽医站求助。兽医站的兽医们精挑细选各种便宜无疗效的药品打发掉他,结果这一病缠绵了快一个月,那种踩着冰雪晕着脑子颤巍巍踱向兽医站的感觉太可怕了。从此陈非开始仇恨下雪。
这个故事教育了我们,有些事物看起来很美好,是因为你没有得到它,得到之后很可能这种美好就荡然无存了。但人们总是无限期盼那些没有得到的事物,这是人之常情。陈非很想用这个浅显的道理去劝杜愚放弃北京,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一方面他觉得杜愚已经陷入不可理喻的状态,说了也白说;一方面他在害怕,怕这些道理没说通杜愚倒把自己吓跑了。如此作茧自缚,绝非聪明人所为,所以陈非很理性地取消了这个计划。
生活依旧继续,但多了一些改变,比方说,陈非越来越爱玩网游了。不只是下班之后,上班时他也玩,鉴于该网游十分贴心地设计了“老板键”,当上司靠近的时候,只需要按下快捷键,网游就会隐藏起来。于是陈非上班的时候也可以杀人了。他藏身于各个地图的各处角落,只要看到敌人立即猛扑而出,把华丽的杀人组合技全放出来,多数人都在猝不及防中被他秒杀了。而有些人装备实在太好,三板斧砍不死,他就会立即回城,不给对手反击的机会。
“这样有什么意思?”苏小麦十分鄙夷,“打不过就跑,真没出息。”
“毛主席就是这么把中国打下来的!”陈非正色教育苏小麦,“像你那样每天躺倒几百次,也好意思出门杀人?”
如前所述,陈非把他的智商都用到了游戏中杀人上——尤其是杀人民币玩家,这源于他对有钱玩游戏的人的刻骨仇恨。陈非五岁时,电子游戏室开始在家乡的大街小巷——主要是小巷——盛行开来,三毛钱可以买一个币,五毛钱俩。从价格来说不算贵,但当时陈非的零用钱每天只有一毛钱,这还是他向父亲多次抗议后的结果。也就是说,积攒三天的零用钱,陈非可以买一个币,然后在几分钟内稀里糊涂死掉,再等下一个三天。而三天也成为了陈非最重要的时间单位,旁人计算时间用年月周日,陈非计算时间用三天。
后来陈非总觉得他的童年时光就是在那样三天复三天的等待中消耗殆尽的。他买不起玩具,从来不吃零食,大夏天看着别人手里的冰棍流口水,算计着再等一天又能多买一个币。他放学后就流连于电子游戏室,由于没钱,只能站在一旁观看,后来海湾战争爆发,熟识的游戏机房老板亲切地称他为多国部队军事观察团团长。
“团长,又来了!”老板每次都这样招呼。
“今天有钱,来一个币!”陈非挺起胸膛。
后来陈非年纪渐渐大了,可支配的零用钱也越来越多,尤其是小学毕业那年的暑假,父亲从来没有那么慷慨,把当年的压岁钱全部扔给陈非让他去花。陈非捏着钱,昂首阔步地走进游戏室,忽然觉得很茫然。他发现电子游戏室带给自己最大的乐趣其实就是那三天一次的等待,其实就是攒足三毛钱后无比兴奋的那一瞬间,当把游戏币投入投币口之后,这种兴奋立刻就冷淡了,化为一种略带怅然的空虚。
这一个夏天结束之后,陈非再也没有进过电子游戏室。他觉得这个故事也可以用来教育杜愚,但基于同样的理由,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在规劝别人的时候把自己也放置在被规劝的位置上,这真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秋天行将结束时,陈非抛掉杜愚,继续埋头于自己的破事。欧洲高尔夫比他想象中要艰难得多,生产高尔夫的企业虽然成把成把的,但大家似乎商量好了,统一口径就是俩字儿:不去。一星期后,陈非一无所获,但他看着长长的名单,提醒自己千万不能泄气。这种将泄未泄的感觉他经历过很多次,那是大学每学期补考大学物理的时候。每一次他把课本从头翻到尾之后,都会有一种想要把书撕成碎片吞进肚子里的绝望,但很快他又对自己说,不行,还不能认输,大不了再挂一次,时间还长着呢。但事实上,时间并不是还长着呢,而是每过一学期就缩短一截,到最后那种绝望无限放大,就像沙尘暴一样笼罩了整个天空,足以令人了无生趣。
陈非希望自己不要一直熬到那种沙尘暴的季节,因为到了那个时候不只有沙尘暴,还有龙卷风,那就是太后的愤怒。用网游来打比方,太后就是最难副本里的终极boss,挑不过她,干其他事都是白搭。
于是陈非和苏小麦都开始开源节流。众所周知,开源节流这种事,说起来很好听,往往到了最后只剩下节流,却看不到开源的影子。陈非不是杜愚,没有舞文弄墨那两把刷子,要说找兼职,又发现自己什么技术都不会,只会打电话磨嘴皮子骗人。
“你可以周末做做家教,我帮你介绍。”胡二说。
“免了吧,我远离课本那么多年了,哪儿还捡的起来?”陈非把头乱摇,“上街发传单也比这个靠谱。”
而苏小麦的公司一向以周末加班加了白加而著称,她倒是很想做一些页面设计之类的兼职,可惜没时间。到最后两人开源不成,只好节流了。苏小麦清点了自己历年积攒的各种亮晃晃的小饰物,声称在哈雷彗星再次归来之前她都不用买此类物件了,虽然在此之前她要是每周不买上两件就会比求偶期的狼还烦躁。同时她宣称自己的衣服也够多了,再买下去只怕就要在衣柜里等虫蛀了,这同样是实话,尽管她买的衣服几乎没有超过一百块一件的。
陈非不好烟不好酒,也没有泡吧K歌的习惯,说到节流有点茫然。
“我的钱都花到哪儿去了?”他问苏小麦。
“你不抽烟,不喝酒,不怎么买衣服,对电子产品的要求是‘够用就行’,而且最鄙视苹果爱好者。你不爱看书,偶尔看看书也是从网上找电子版,每年花在书上的钱基本为零……”苏小麦对他很了解,一列举就是一大堆,差点让他飘飘然以为自己真是个从不花钱的极品葛朗台了。好在苏小麦还有后话。
“你喜欢吃,只要吃起东西来就不顾及价钱,别看懒起来的时候顿顿方便面,下一顿馆子就能顶一箱方便面。”苏小麦说。
这话没错,陈非天生是个吃货,而且口味方面包容度极高,各地风味均能入口,找到一家好吃的馆子就不会嫌贵。这是他生来的爱好。陈非来自于某座以饮食闻名的城市,从小就被培训出了五香嘴。
“你还喜欢聚会,每次聚会都得花不少钱,而且你从来都是打车去打车回。”苏小麦接着说。
这一条又说准了,陈非的花销,很大部分都扔在了各种各样的聚会里。大学同学会,中学同学会,网友聚会,公司同事聚餐,每每有这种聚会陈非都不错过,而且他总是选择打车。在他的潜意识里,大概是觉得平时上班挤车挤得太苦闷,好容易有了聚会放松的场合,就不想再让好心情被如狼似虎的大妈们挤掉了。他过去从来没在意这些,现在被苏小麦一说,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是个挺能花钱的货色。
“看来这些都得改掉。”陈非长叹一声,决定从推掉本周末的网友聚会开始。
北京城一天天冷了起来,暖气管道开始不断响起水声,说明供暖部门已经开始试水,准备供暖气了。往年的这个时候,陈非早就叫上胡二之流的狐朋狗友开始羊蝎子和涮羊肉的作战计划了,但现在,陈非的头上时刻闪现着一个字,那就是忍。
他渐渐觉得日子开始乏味。这不仅仅是因为嘴里快要淡出鸟来了。他觉得自己正处在一生中的黄金年华,年轻、健康、富于活力,本应该更好地享受生活,到头来却为了一只烤鸡价值十五元到底应不应该买来吃而纠结不休。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但什么么生活才是他想要的呢?这么一想,陈非陷入了茫然中。假如可以不去计较一只烤鸡的价钱,每天敞开肚皮吃,那就算数了么?或者再往上,有了间小房子,弄一辆破车每天在三环路上堵着,节假日到各种恶俗的旅游景点装装小清新,那就能算数了么?或者再往上,打电话张口就是“一千万以下的合同别来麻烦我”,那就能算数了么?
“咸吃萝卜淡操心,”苏小麦大摇其头,“别成天想些有的没的,把自己整得跟忧郁文学青年似的。老老实实地活着吧。”
苏小麦一句话把陈非的生活降到了最低标准。他定定神,正想着是不是要反驳两句,又觉得在嘴上讨论这种事情毫无意义,苏小麦忽然转移了话题:“对啦,这个月末是不是有一个空间技术展?”
“是有一个,不过不是我们公司的。”陈非回答说。
“但你认识他们公司的人,对不对?”苏小麦问。
“没错,不但认识,还挺熟的。”陈非说。那是一家大展览公司,虽然也是国企背景,但一向经营有方,在业内活得比陈非的公司滋润多了。陈非的公司和他们常有联系,通过对方帮忙弄到点批件什么的,然后打着合作主办的名义去捡一些对方不愿意啃的鸡肋展会。而这一家公司自己主办的展会都很牛,比如苏小麦问起的这个空间技术展,基本算是国内类似展会的头牌。
“能不能带我混进去?”苏小麦看上一脸神采,让陈非以为太阳从南边出来了。如果说苏小麦想去看动漫展、服装展、花卉展乃至于行为艺术展陈非都会相信,但她就算吃饱了撑的,按理说也不可能对空间技术展这种玩意儿感兴趣。
“你莫不是在消遣洒家?”陈非一瞪眼。
苏小麦回瞪过去:“废话,不是说闭幕式那天飞人要去嘛?报纸上都做了广告了。”
陈非醍醐灌顶,原来如此。那家公司背景硬后台硬——陈非他们的黄司长就是通过该公司介绍的——利用在航天部的关系,不单单是搞到了回收舱、降落伞、宇航服和太空食品等死物放在展馆里供瞻仰,最重要的是请到了我国著名的航天英雄莅临展会。这可不得了,飞人一上天,崇拜者单位以亿计,他老人家到展会现场亮个相,保准轰动效应。现在看来,苏小麦也是他老人家的忠实拥趸。
“原来你是想去看飞人啊,”陈非哑然,“那好办,到时候保准你能进去。”
苏小麦一脸的崇拜:“飞人耶!能不能想办法让我和飞人合个影?”
“只要你别试着去强吻就好,”陈非一本正经地说,“不然没准儿会以‘妨害国家安全罪’被抓起来的。”
苏小麦特地提前请好假,看飞人的那一天早早起了床。天公不作美,前一天夜里下了点小雪,早上起来地面白晃晃一片,不久之后则将变成黑色的泥泞。苏小麦兴致不减,两人出门奢侈地坐上久违的出租车,哆哆嗦嗦到了展馆。还没下车两人就吓了一跳,展馆外已经黑压压聚集了几百号人,都是等着来看飞人的。而且鉴于这一天不是周末,来的大多是老头老太太,在寒风中颤巍巍的跺脚哈气。
苏小麦揣着高人一等的心态随陈非来到门口,两人各带上一张工作证,大摇大摆进了展馆。苏小麦甚至不愿意稍微伪装一下自己的喜好,拉过一把工作人员的椅子就一屁股坐下去,一副“除了飞人姑奶奶什么都没兴趣”的架势。陈非拿她没办法,自己在展馆里转了一圈,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对此毫无兴趣,可见自己在航院混迹的四年最终混迹到了狗身上。
溜达一圈回来,看看表开馆时间已经到了,但大门依然紧锁,倒是门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不明白的难免要以为这里在卖打折的花生油。陈非问他的熟人:“不是到时间了吗?怎么还不开馆呢?”
熟人摇摇头:“今天早上杨办——主管飞人相应事宜的办公室——的人特地打了招呼,现场不许有普通观众,而且有三不准:一曰不许拍照,二曰不许签名,三曰不许握手。”
陈非有些茫然,指指展馆里:“可是已经溜进来那么多记者了,不许拍照只怕不大可能了。”
“那没办法,”熟人一摊手,“但愿飞人记得戴墨镜。那么多闪光灯……”
陈非百无聊赖地等着,飞人还没来,展馆也不能开,各个摊位的工作人员也只能凑在一起吹牛聊天。苏小麦反而不慌不忙,据她说,凡是明星没有不迟到的,习惯了就好,而且明星的派头和迟到时间成正比。类似飞人这样的大人物,要不迟到个半天一天的,回去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一个小时过去了,飞人依然没有来。若干记者轮番跑过来打听:“咱飞人还来不来啊?”
熟人打着官腔:“甭着急。看看外面的,他们比你们急多了。”
陈非隔着玻璃门往外一看,可不得了,门外已经摞了无数被挡着不能进的持票群众,一个个都在拼命跺脚,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气的。有一个什么研究院组织了五十多个离退休老干部过来,不能进,在外面窝火连天,但显然老干部虽然平时很牛气,在飞人面前就什么都不算了。还有中学组织了一个年级几百号孩子过来,还是不能进。都只能外面吹风。陈非不禁生起一种担忧:等飞人真的大驾光临的时候,那还了得……
这已经是北京城开始迎接寒冷的季节,人们嘴里呼出的白气清晰可见,上千人的白气一起呼出来时,就有点壮观的味道了。陈非对一切歌星、影星、球星或是草根明星都没有太大兴趣,他连看球都只看电视直播的,而绝不肯花钱买张票坐到体育场里去看真人。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近距离观看到什么叫做追星。现在看来,追星就是一大群人挤成肉馅围观一两个人的运动。要说它能给人带来什么意义,难讲得很,因为亲眼看到飞人并不能让你多长二两肉或者减肥两公斤,相反为了在一个北京冬日的清晨看飞人,你可能付出感冒的代价。但人们趋之若鹜,乐此不疲,显然很难用简单的熵增去判断。
最后飞人还是来了,当然来的时候谁也猜不到飞人就在里面,只看到两辆外貌普通的军牌车开进广场,在展馆的台阶处停下来。飞人就从车里突然出现,在几个保镖的陪同下迅速闪进门——然后门再次关闭了。如梦初醒的人群发现错过了围堵飞人的最佳时机,想要再追已经晚了。飞人顺利溜进了展馆。
苏小麦一跃而起,兴奋地想要冲到飞人跟前,但又立马被挤开。身经百战的记者们迅速形成包围圈,把飞人团团围住,几个保镖徒劳高呼“不许拍照”,仍然架不住闪光灯闪作一片。陈非看得分明,飞人没有戴墨镜,不禁对他增添了几分同情。
陈非又想,飞人也和其他人没啥区别,两个眼睛两个鼻孔,和电视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像这样凑到极近的距离观看,并不能把飞人看出三只眼睛或者三个鼻孔来,但人们还是要凑近了去看,其中的道理难以解释清楚。
闪光灯闪够了,早已安排好的美女解说员才终于分开人群站到飞人身边,领着他一一参观各摊位的展示。苏小麦像一条败犬耷拉着尾巴跟在人群末端,显然已经放弃了接近飞人的打算,却还在努力试图从人缝中看清飞人并不高大的身躯。
她跟着人群在展馆里兜了个遍,最后一同来到了贵宾室。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几位鬼知道干什么吃的领导理理领带,矜持地站起来,和飞人合影。飞人手里抱着一捆鲜花,脸上带着几乎凝固不变的笑容,陪同领导照完相,在签名簿上留下墨宝。事后熟人告诉陈非,飞人的名字被安排签在了签名簿的第一页,赫然比某位前任政协副主席还靠前。
陈非难免要回想起小时候的经历。陈非读小学时还不像现在这样遍体脂肪过剩,而是生得唇红齿白人见人爱,每次要迎接什么莅临学校的贵宾都被安排在前面献花戴红领巾什么的。这种活儿让人很不耐烦,也绝对没有站在电子游戏室里做团长来得带劲,但他无从抗拒,只能每次背诵上一大堆欢迎词,挤出满脸激动的笑容,来一个人就高喊一声“亲爱的x爷爷”,而心里想的是:老头儿,老而不死是为贼!
这种经历和眼前的飞人似乎有点类似,虽然飞人是被人围观,陈非是围观他人,但这其中所包含的同样的不自由仍然令他有点唏嘘。
最后飞人终于干完了该干的事,要出去了。陈非心里一动,用力挤到他身边:您在门口的时候,能对外面的孩子们挥挥手打个招呼么?飞人很认真的说:当然可以,没有问题。那一刹那陈非看到飞人眼里深深的疲惫,真的和他小时候心里念叨着“老而不死是为贼”时一模一样。陈非心里充满了兔死狐悲的同情。
几分钟后飞人依旧在保镖的簇拥下走出展馆,陈非掐着表,从他走出展馆到钻进汽车一共用了十五秒钟,在此期间飞人一直在挥手。然后汽车一溜烟跑掉了,身后一片崇拜者的欢呼声。
“好玩么?”硝烟散尽后,陈非问苏小麦。
苏小麦一脸怅然若失,什么都没说出来。等到两人准备在车站分道扬镳的时候,她忽然说:“好像挺没意思的。比去动物园看狗熊还没意思。”
陈非一下子领悟到,这个故事似乎又可以提炼出一点什么意义,拿去教育杜愚。转头又想,其实万事万物都可以拿去教育杜愚,因为杜愚是个白痴,但只要承认了“杜愚就是一个白痴”这一前提,任何有意义的教育就会立即变得毫无意义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