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矿跟着妈妈走进了医院大厅,他的手里提着那袋杂和面口袋,面口袋外皮微微向外掉着白色粉末,被阳光一照,像细碎的雪花一般。小矿低头发现,自己那双黑面布鞋上已落了薄薄一层白,以为是面口袋漏了,正要向妈妈汇报,却让她戳了一手指头。“眼睛瞟着点,找骨科。”
“你上回不是来过吗?”
“来一回,忘了。眼睛科,耳朵科,这个科那个科的太多了,真难找。”
值班室里一个女大夫敲了敲窗户:“喂,那女的,鬼鬼祟祟看啥呢?”
小矿妈回过了头:“我找骨科。”她看见那女人鼻子上架副茶色眼镜,凶巴巴的。
女大夫把眼睛往鼻梁一推,说:“大厅里能看出骨科在哪儿呀?来来来,先挂个号,我告你在哪儿。”
小矿妈走到了窗户边。
女大夫“咔”把一个红色印章压在一张小票上:“来,交钱拿票,五毛。”
小矿妈愣了一下:“还要交钱啊?”
“你见哪个医院挂号不交钱的?”
“我直接去找不行啊?”
“你以为大夫是为你一人预备的,挂个号买个次序,先来后到的道理总该懂吧。利索点,别让我白开一个号。”女大夫把小票递出了窗口。
小矿妈碰了碰小矿的肩膀:“把你那五毛给了吧。”
小矿很为难,本来有了这一块五,心已经安然,可是现在又要舍出五毛去,着实让他感到不快。
“拿出来吧,妈现在不好脱鞋拿钱,回家再补给你。”
小矿只好从口袋里拿出了五毛钱,她看见这张紫票从妈妈手中递到女大夫肥白的手上,又从这张手上转移到了抽屉里。抽屉合上的那一刻,小矿小小地失落了一下,因为前一刻,那钱还是他的呢。
女大夫的胖手向外戳了戳,说:“骨科二楼201室,上楼左拐就是。”
小矿妈领着小矿上了二楼,母子俩把所有门号都看遍了,最后才找到一个标有“20”的房间,那“1”字掉了多半边,不仔细瞅还真看不出。
小矿妈向儿子确认:“是这儿,对吗?”
“嗯。”小矿发现了门上方的“骨科”两个字,这两个字也不太好辨认,不知是谁用记号笔描了两下,弄得字体看起来也跟骨折了一样。
小矿妈推开了门,一个只穿内裤的男人正在做着深蹲,吓了她一大跳,慌忙掩了门退了出来。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进来,进来,没事。”
小矿妈推开门拉了小矿小心翼翼走了进去,男医生示意他们坐到椅子上去。小矿不明白男人看病为什么要把衣服脱掉,裤子堆在脚面上实在很不雅观。
男医生伸手捏了一下男人的髋骨,问:“酸不酸?”
“酸。”
男医生又加了一把劲,问:“疼不疼?”
男人“嘶”吸了一口气,说:“疼。”
“属于劳累过度,软组织挫伤,引起骨膜发炎。以后干活量力而行,不要甩猛子和人比能干,好吗?”
“我能先穿衣服吗?”
“穿上,穿上。”
男医生“刷刷”开了一张药单递给男人,说:“来,去拿药吧。”然后又把目光转向了小矿妈,问:“说吧,啥病症?”
“我是替我男人来问问。”
“那你该领他亲自来。”男医生潇洒地把笔插进了笔筒。
“我男人的腿打了石膏,我就是来问问啥时候能把石膏敲掉,老捂着怪难受的。”
“你男人在哪儿住的院?”
“就在咱这儿。”
“叫啥名儿?”
“刘得胜。”
男医生猛地一拍桌子,说:“哎哟,可算找着你了。你说你男人的观察期还没过就把人偷出了医院,害得我们一顿好找,你们这些做家属还真是下得了这个狠心。他现在情况咋样?”
“还跟在医院的时候一样,吊着。”
男医生吃了一惊:“还吊着呢,知不知道吊得过了头会吊残呀?”
小矿妈变得紧张起来:“不会吧?”
“咋不会啊,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那腿不能老吊着,得下地活动,等活动开了,经脉才能疏通,经脉疏通了,腿才能好彻底。”
小矿妈眼泪汪汪地看着医生:“我真的不懂啊,那我男人的腿还能好吗?”
“不敢给你保证,八成得瘸腿。这样吧,我开点药,让他先吃着。别再吊着了,拄个拐,下地走走,等腿脚不再麻木的时候来拆石膏。”
小矿妈擦了擦眼泪,说:“好。”
男医生“刷刷”开了一服药单给了小矿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