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矿家的院子里支了油布，预备着接点雨水，但是月光亮得让人绝望。小矿妈不停地抱怨：“光打雷不下雨，和咱家的鸡一样，光抱窝不下蛋。”
二日，东方露出鱼白肚的时候，小矿和妈妈早早地起了床，他们要去县上赶集去卖鸡蛋。当他们的自行车爬上黑黢黢土圪梁的时候，天边的疏星还在闪烁。自行车窜到了土圪梁下的坎儿沟，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流水的声音。
“听见水声了吗？”
“听见了。”
“隔了一夜，攒出水来了。”
母子俩让这水声给撩拨得愉快，于是放倒自行车抄小路跑到了山泉边。水槽里已汪了一底子清水，被落下的流水一冲，折射出一片碎碎的银白，漂亮得让人嫉妒。小矿妈掏出罐头瓶接了水递到小矿手里，说：“喝几口吧。”小矿“咕咚咕咚”把水全灌进了肚子。妈妈也禁不住燥渴，把嘴伸到流水下美美地灌了一阵。
母子俩带着满肚子清凉再次踏上了去往县城的路，一路畅快。
县城是热闹的，车水马龙，马路两边设满了临时摊点。小矿和妈妈蹲在一处看守着篮子里的鸡蛋和面口袋里的杂和面。小矿好奇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轻骑的红色小木兰（摩托车）尤其让他感觉新鲜，还有在腰上转动的呼啦圈也让他大开眼界。
小矿妈说：“眼睛别来回里溜，看着点咱的车子。”
小矿于是把一只手搭在了车横梁上，但眼睛还是要被各种新鲜事物带走，他发现了趴在下水道口捡拾垃圾的乞丐，竟不由自主地和他对望了一阵。
身后有是一家服装店，一个描眉画眼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浑身散发的香气裹住了小矿母子俩。女人点了点小矿妈的肩膀，小矿妈扭过了头。
女人问：“村里来的吧？”
“哎。”
“东头马路上摆去吧，摆在这儿影响我做生意。”
“大姐，要鸡蛋和杂和面吗？”
女人一脸的不耐烦：“不要不要，快去东头吧，要不位置全让人占了。”女人甩甩头发进了店门，店门上贴的刘德华随弹簧门闪了几下。
东头根本没有摆摊的人，那女人说了谎。小矿妈愤愤不平：“城里人可真欺负人。”
小矿指了指戏台门口，说：“妈，你看那儿，是不是在那儿摆啊？”
戏台门口聚集着一些人，显得异常热闹。门口停放着几辆三轮车，三轮车上装着铁皮水箱，许多担着塑料水桶的人在等着买水。李川水坐在其中一个水箱上吆喝着：“卖水啦，卖水啦，甜的山泉水，五毛钱一桶！”他发现了小矿，于是朝他挥了挥手：“小矿，你也来赶集啊！”
“我跟我妈来卖鸡蛋！”
“去西边摆摊去啊，这边卖不掉的！”
“那边不让！”
一个红脸膛的汉子从人群中冒出了头：“是他们诓你的，那帮孙子！”他是李川水的爸，手里拎条管子正在放水。
小矿妈说：“他们说村里来的都在这边摆摊。”
“别听他们的。妹子你等我一会儿，等我忙完了领你去个粮油副食店，把你的鸡蛋收了，省得摆摊去卖。”
“行吗？”
“咋不行，我认识人。”
水桶里的水溢了出来，李川水大叫：“爸，看水管子！”
川水爸忙把水管子抽出来撩进另一个空桶中。
那喷涌而出的泉水看得让人心里舒畅，小矿妈知道那是泉水，但还是问了一句：“是泉水吗？”
“泉水，山上拉下来的。”
“跑一趟不容易吧。”
“是不容易，我都计划抬高一下水价。”
李川水大叫起来：“涨价啦！涨价啦！”
川水爸笑了一下：“死小子，快把嘴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