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直身体,收紧双臂,保持好平衡,引着头顶向上提起。”在某个觅食空当,听到鸟儿欢愉的歌唱,小豆在巧克力的开导下重新抖擞起精神。他细心观察了飞禽们的体态身姿,认为在这喧嚣的大都市,要想摆脱老鼠的低微,活得跟茉莉一样高尚,就必须学会鸟儿们的各种习性。经过日复一日的锻炼,飞上蓝天是指日可待的。弗兰克曾经引领自己体验过翱翔的神奇,那么如果将来能在空中与他重逢,他定会感到欣慰和惊喜。
小豆顶着冷风绷直了身子,从周围的动物身上学习各种保持平衡的技巧,从前善于观察的良好品性帮了他不少忙。早就适应了某种常态的关节们彼此开始尝试新的动作,争先恐后地咯咯响着。
小豆一直练到全身红热、屁股和后背胀得硬邦邦,没有了丁点力气。他现在卧在与弗兰克分别的树杈上,远远瞧见一个稳健的身影朝大树边飞来。
“北方要出事情啦先生们!不过我得先问候一下我们的客人。”基尔先是躲开聚过来的麻雀,像上次回来时一样,以一个沉着优雅的降落来到小豆身边。
“您好,信使先生。”
“你好,小老鼠。”基尔讲话的时候,曾经被他称作接班人的灰白鸽子安静地停在他身后几尺外,在肆意摇曳的晨雾中时隐时现。更远的地方,还不太会寻食的孩子们三三两两蹦跳闪烁。透过他们的背影能辨认出树下茫然等候毫无生气的人形。小鸟们跟那人形比较,总有几分神似却又各不相同。
“一旦生活的脚步开动起来,这些雾中的身形总是难以分辨吧。”小豆心想着。
“听说你有个失踪的妹妹?”基尔问。
“是的,信使先生。”
“洗衣店后面的空地上躺着一只没成年的小耗子,你该去看看。”基尔说完,转身扎进鸟群里去了。
一个没睁开眼的小脸蛋在小豆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他停下辛苦的练习,仔细回想那面庞的模样。不,现在那双眼睛必定已经睁开,正闪亮地搜寻着生活的希望。没错,一定是她回来了,小豆撒腿冲树下跑去。
潮流的反复跟茉莉的眼神一样,根本琢磨不透。昨天还疯魔一般的人海今天开始稀松。但瞧见白尾巴小老鼠跑出来,剩下的人还是兴奋地围了上来。小豆躲开闪光灯和亲吻,一直跑到人群外围,又钻了条管道,彻底摆脱了纠缠。
一只刺猬慢腾腾地在枯叶中爬行,头和手脚埋在落叶下,远看像个超大个被灰白涂料染过色的带壳栗子。面对这从没见过的生物,小豆不禁脊背一凉。不过善于想象的他很容易就接受了陌生人的怪模样,坦然地朝洗衣店后门跑去。此时小豆的心胸还被即将到来的重逢喜悦占据着,一幅田园牧歌式的生活画卷在他面前铺展开来。在那一眼望不到边缘的巨大画轴里,他久别的妹妹同他一起学会了飞行的技巧,正从一枝结满樱桃的枝条飞向挂着各色葡萄的院落里,空中回荡着妹妹清脆悦耳的歌声。
小豆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温习着还不熟练的鸟类形态,老远就听到小鸟们叽叽喳喳聚在一起的笑声。当他费尽力气爬进破衣材堆,根据屋顶小鸟们目光的指引扒出那只小老鼠的时候,之前一切美好的幻想都破灭了。那不是他的妹妹,但年岁同882相仿。
有种同病相怜的情绪膨胀起来。比起自己的妹妹,或许这只老鼠连活在世上的希望都未曾有过。小豆于是收起双脚挺着胸膛,靠巧克力撑起自己瘦弱的身躯,将准备了许久的欢迎礼展现在这只抽搐的小东西面前。他不住地上下扇动着前爪,喉咙里咕噜噜作响,脸上流露出高贵又有些许自傲的神情。
小豆就这样在小鸟们的注视下折腾来折腾去,弄得自己筋疲力尽。眼看要支持不住的时候,小老鼠终于睁开了眼睛。然而小豆在那渐渐明亮的目光中,找到的不是劫后重生的希望,而是一种越陷越深的骇人的恐惧。小老鼠一个激灵翻起身来,扒开破布堆,头也不回地朝墙根跑去。从她的背影里,还能看出疼痛带给身体的诸多不便。
屋顶原本一脸期待的小鸟们立刻大笑起来,谁都没有评论什么就飞走了。小豆在远去的笑声中收回身体,一团刚刚被翻动支起的布料顺着小豆的动作倒下来,慢慢盖在了小豆身上。他爬到平地上,用舌头舔了舔疲软的巧克力,伤感难以抑制地扑上来。如果说从前因等待日落而遭到的白眼和因巧克力而得到的讥讽,都能被小豆心里的自豪感抵消掉的话,那他今天看到的那种恐惧着实触痛了他。或许自己在同类看来,真和那神秘的刺猬一样,是个怪物。比起特立独行的性格和与众不同的外貌,丧失思考的认同更容易让自己变得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