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弦躺在回家的客车上。
真服了学校安排考试的人!总共才四门考试,前后竟耗费了十一天才考完。四门试完全可在一天内搞定,早完早回家嘛。不过,也得感谢他们的慈悲心肠——若不是在各场考试隔开的空当时间进行突击“预习”,我是不可能逃过补考命运的。看着其他人早就在家给爸爸妈妈“惜[1]”,再想想大二挂了高数后准备补考时的惨状,还是忍忍吧……
不久前听说家乡成为市里第一个荣获“全国文明镇”称号的小镇,好奇会有些什么变化。据爸妈电话里讲,街道变宽了,地面干净了,开车视野变好了……无法想象!我实在无法把小镇与乱哄哄的街市和脏兮兮的路面分开想象。还是舒舒服服地睡觉,等回到再眼见为实吧。我要保证自己就算这车开到西伯利亚,一下车也能立刻精神百倍地投入要做的事情。恩,睡觉!
“文明镇,文明镇,到文明镇的猛猛[2]落车!”乘务员喊开了林清弦黑暗中的眼,揉揉,眯向窗外。
什么!陶瓷工业区建成后就耸起着的碎瓷小山堆居然消失了,只留下一片因许久未见阳光而变得黑糊糊的地面,和一些没清理干净的破瓶残碗。看来确有大动作啊。他站在车站外面的三角路口。奇怪,怎么恍恍惚惚有种置身于北方小镇的空旷感觉,明明这儿是南方。哦,拆掉了,国道两边住宅前的遮阳棚都拆掉了,收购废品的人有生意做高兴了,大叶榕树被砍掉好多枝蔓,不再跟旁边的同伴勾肩搭背了,吃它们长出的黄果子的绿绣眼鸟不高兴了,其他地方的虫儿要遭厄运了。不过,这对人是好的,开车的人视野可不再受到树的阻挡。顺便去菜街看看吧,他拐了个弯。原本是全镇最脏乱的地儿,换了人间……临街摆起来的菜摊呢?流脓了半条街血腥污水的鱼摊呢?偶尔丢几块卖不出去的边角骨头让狗啃的猪肚桌呢?它们与在路边堆起的一堆堆老烂腐臭菜叶、能咬紧你的鞋子跟你一同回家的死鱼鳞片、“剁、剁剁”的剁排骨的声音,一同消失在菜街上了。菜街中部拐进去另有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市场,可是只卖几把自家折腾起来的青菜的菜农,和那些出一小竹篓山溪里电来的鱼的鱼贩子们,哪里租得起里面的摊位。菜街原先的脏乱是乱得让人能理解能接受的那种,是那些为了生活而终日辛劳之人的时间,现在的干净反倒让我有些不舒服。小贩们到哪里去了呢?现在他们如何挣钱呢?也许不久之后,菜街还是会恢复旧貌,那才是它的文明所在。
远远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近前来。林清弦眯了眯眼:“成舅!”迎面而来的庄成舅也弄清楚了叫他的是自己的外甥。
这个外甥对我亲热,平日常到我家去串门,细妹[3]喜欢这个哥哥,受他尊敬的我也喜欢他。坐了这么久的车精神还这么好,不错不错~~
“我刚从你家出来,你爸刚才还在说你怎么还没到呢。明晚,在北门溪那儿新开的饭店,阿舅请你吃饭!”
“好!放假回来的人多,在陆丰那边塞了快一个小时。”这个表舅走惯江湖为人豪爽,虽说我不喜欢到外面吃饭,但还是答应他吧,省得说我不给他面子不识抬举。再说,听他讲一些我不熟知的事也是挺有趣的。
与庄成舅道了别,林清弦回到自己家中。饭桌上,肉桂八角炖五花肉让他胃口大开,思华中学学生被打的事却让他频频停下筷子问些细枝末节。
思华中学是我高中母校,校友因这种事情被打实在叫我忿忿。可又能怪谁,怪就怪他自己多嘴,怪他说话前没掂量掂量。敢在你们的场上捣乱的人,本来就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你自己又太老实,只是含根稻草磨牙的驴,就别跟野狼争肉。被冒犯了不高兴,抬起后腿想要蹬对方个半残,可人家有一群,你后腿刚抬起来,前脚就已经挨了几口咬,疼痛支撑不住倒地了。驴有蛮力,要么是不敢发,要发的时候又不看准时机,驴之所以为驴,这是躲不掉的原因。我为校友抱不平,也为有这样的校友为母校“扬名”而感到恼火。你不该被打,但又很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