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不玩你玩谁(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世间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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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魏小环一直认为她和肖海的缘分始于那张手机卡。

那是一款葱心绿色的厦新,由于式样过时而从最初的两千多降到了八百多块。魏小环就是图便宜才选择了它,反正手机在她这儿除了接打电话收发短信外加看个时间再没其它用处。哪儿曾想到天下竟有如此不长眼的小偷,没等她用足两个月就给顺手牵了羊。后来,她总想如果没有那一天或者手机丢了以后她没再死乞白赖地追究,那么后面的一切将不会发生,那么她一辈子都不可能遇见一个叫肖海的家伙,更不会稀里糊涂地嫁给他。仔细想想,命运这玩意虽然玄妙莫测,可还有一定之规。独一无二的性格与其所处环境相互作用而引发的经历便成就了命运,哪怕阴差阳错,也有其存在的必然性。

手机是在公交车上被小偷浑水摸鱼的。本来****这行的很少有机会乘公交车,大部分工作在桑拿房都有条件完成,但有些比较格路的客户会要求到某个酒店开房或者到他们的住处上门服务。遇到这种情况,基本坐的都是客户的车,有时也打的,就是没有坐过公交车。例外始于那个叫吴景其的中年男人。算起来,他应该是“老主顾”了,跟魏小环有过若干次交易。那天,他给魏小环打电话,希望她一小时后到他的公寓。当时魏小环睡得正香,声音里带点儿慵懒和不耐烦,没成想却被男人听出来了。他说,怎么了,你要是没空就让蓝春霞过来。说实话,吴景其留给她的印象不错,做的时候总能考虑她的感受,小费也高,在她所遇到的客户中应当属于顶尖级别。从这点来看,她觉得吴景其对自己可能还有些感情,起码他舍得为她花钱,不像有些人享受的时候比什么都猛,一到结帐,那手就跟抽筋似的哆哆嗦嗦,更有些人耍赖皮,玩够了找个上厕所之类的借口溜之大吉。所以,一听他想让蓝春霞过去,魏小环的困意顿时烟消云散,半是撒娇半开玩笑地说,您叫我,手头再要紧的事儿那也不是事儿,都得搁下不是,等着吧,我马上到。吴景其敷衍地笑道,得了吧,嘴甜不管用,快点儿过来吧,我这儿等不及了,得赶快“放水”。

吴景其的公寓距离她干活的“粉色妖姬”桑拿城不是很远,而且有公交车直达。前几次,都是他开车来接她,这次他在电话里解释他暂时走不开,希望她能自己来。她不是没想过打的,但公交车来得比出租车适时,她不假思索便上了公交车。能省还是要省的,毕竟时间还很富余。没有座位,稀稀拉拉站着几个人,贴身坤包挎在她右肩。大概过了五六站,上车的人好像逆流而上的鱼群突然间猛增,却很少有下车的。又过了几站地,车厢里爆满,一个个挤得蹙眉咧嘴。魏小环差不多被前后左右的陌生人挤成了一张照片,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她眼巴巴地盼着尽快到站。由于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售票员报站上,便把随身的包给忽略了。终于到站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突破重围冲出车门。抖抖快要散架的筋骨,掏出镜子照照,拿出口红和眉笔补了补妆。最后,她到包里找手机,想看看时间,直到这时才发现手机不见了。她倒出包里所有的零碎儿,连手机的影子都没有。心里猛地一震,好像荡秋千荡到最高时绳子突然间断开甩出去老远一样,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傻傻的愣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接受事实,迫使自己想起此行的目的。

找吴景其的公寓时她还在想着手机,结果走了半里多的冤枉路才发现早就过了目的地,气得她跺着脚直想骂娘,却又开不了口。只好垂头丧气的原路返回,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诅咒着小偷,咒骂他如果是女人被男友甩,如果是男人则一辈子阳痿。进了电梯,她对着镜子试图调整自己的情绪,可终究没能成功,脸上多少还带着丢了八百块钱的苦情样儿,笑虽然能做出来,但假得很。到底再便宜那也是一部手机,少说那也得接待两三个客户才能赚回来,所以这次吴景其就算给得再多也是赔本的买卖。门没锁,一推就开,是为了等着她的。进来后,她便把门反锁上。吴景其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你再晚一步我就给蓝春霞打电话了!语气里的埋怨表露无遗。如果手机没丢,她肯定有兴致调侃上一句半句,比如可以说:“叫就叫呗,她来了咱们玩‘双飞’,就怕你没这能耐呢!”但是现在她找不着说这句话该有的情绪和表情,只能淡淡地说,路上有点堵车,我坐公交来的。与此同时,一丝笑容习惯性地爬上脸庞,她边说着边换上拖鞋进了卧室。男人披着一件浴袍半躺在床上,头发半湿未干,看起来等她有一会儿了。她把包放在梳妆台上,不太自然地坐下,低着头,没看男人。吴景其心生纳闷,却懒得多想,直起腰扑过来,把她抱进怀里,手也随之去解扣子。她帮他解完自己身上的扣子说,我先去洗个澡吧,挤了半天公交车,身上都是味儿。她特意把“公交”两个字咬得重些,心中隐隐地期待他问一些关于路上的事情。男人嘴里说好,却不放手,一双手捧住她的乳房揉起来,全然没有听出她的刻意。她不好阻止,首次没有心情迎合他,单等他尽兴后再去洗澡。吴景其这时好像觉察出了她的沮丧,随口问道,咋儿了,出啥事了吗?他的手还没停下来,不过已没了继续的力道。她嘴上说没,没事,我先去洗澡,可脸上写满了显而易见的愁苦。她是故意这样做的——欲语还休,男人吃这套。说完,她脱掉外套和长裤,出了卧室。男人眉头一紧,腰身一松,垮掉似的歪在床上说,快点啊,晚了有你好受的。

洗澡时她想,吴景其如果再问她,她就实话实说,兴许他会赞助她一部新手机呢!本来手机被盗与他就有间接关系,如果不是来见他就不会发生这档子事,让他赔点儿也在情理之中,至少得负担一半儿。温吞吞的水流哗哗地流逝着,她在想着怎样把话题转移到丢手机这件事上。她先否定了直接告诉他这条途径,倒不是因为她说不出口。她明白自己与他不过是妓女和嫖客的关系,只是合作次数多了混个脸熟,做起来相对默契而已,她不可能像情人那样无所顾忌的跟他发牢骚诉委屈。就算他真喜欢她,那也只能限定在服务期内,是有时效性的。她绝对不能自以为是的贸然行事,那样说不定连以后的生意都做不成,可不能让这样的大客户便宜了蓝春霞。所以必须要有一个自然的拐弯抹角,不能让他看出破绽,最好能做到抛砖引玉。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好主意。吴景其已经在外面催她了,魏小环听见他在外面吆喝着,顾客就是上帝,上帝做个爱怎么这么麻烦呀,拜托你快点儿出来,再不出来我就冲进去了。她答应着,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和一下心态,披着浴巾出了卫生间。忘记洗头发了,大部分是干的,蓬松着,只有发梢上吸附着几粒水珠,迟迟不肯滑下来,像她的心事始终不能释怀一般。

吴景其一把箍住她的腰,两人顺势倒在床上。他伏在她身上,盯着她的眼睛不说话,直看得她心里发毛,歪过头去不与他对视。半晌,他笃定地说,不对劲儿,你有事瞒着我,说吧,看我能不能帮上忙?没想到吴景其的眼睛如此厉害,她以为他的心和他的语气一样诚恳,其实他不过是想消费得物有所值,不甘心面对她那张心事重重的脸而已。她心里的一小块儿竟然被感动了,但却没忘控制内心真实的迫切,尽量装出“本来不想麻烦你”的口吻三言两语便把丢手机这件事讲出来了。她不能讲得过于冗长,不管内心多么在意也得表现得满不在乎。听她讲完,吴景其问她手机花了多少钱。她掩饰着澎湃的激动之情,带着些许不可思议的惶恐说,八百多。他立刻翻身下床,拉开抽屉,从深处拿出一沓人民币丢在桌子上说,这是两千块,不管怎么说,手机丢了跟我也有关系,就算我的一点意思,你再买个新的。正合心意,魏小环受宠若惊,话说得都有点儿结巴起来。她涎着脸,不好意思地说,不好吧,让你破费!目光却始终离不开那沓硬挺崭新的人民币。吴景其嫌她啰嗦,命令似的说,给你就拿着,跟我客气个啥,你要是真过意不去,一会儿就把我伺候得舒服点儿。说完,他像解决了后顾之忧一样再次把她压在了身下。她感觉身上的重量比刚才敦实许多,也觉得自己的心落进了肚里。钱就是好东西,刚才她还愁肠百结呢,转眼便心花怒放。

为了报答他,她答应了他不带套儿的要求。不带套儿的做法在以前也只有过一次,那是一年前,那是她的第一次,她的第一次卖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自称私企董事的老家伙。刚来这个城市时,她在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超市做收银员。钱太少了,除了吃饭和购买生活用品外,几乎剩不下什么钱,更不用说往家里寄了。家里本来就不富裕,母亲有先天性心脏病,天天都得药顶着,弟弟正在上大学,正是花钱的时候,全靠父亲一个人做点儿小买卖累死也不顶事。所以,她出来了,只为一个目的——赚钱。后来,她遇见了任姐,任姐带她入了这行,任姐也给她介绍了买走她初夜的那个人。最初的一阵痛换来了五千块,剔出一千五百块介绍费给任姐,她自己实得三千五。给自己留了五百,她把钱全部寄回了老家。当然,她找了一个令父母足够信服的理由来解释一下子哪里的这么多钱。在这之后,她便每个月只寄一千块,剩余部分便存起来。她知道这种生意做不得一辈子,迟早是要嫁人,要充作良家妇女的。但不管将来怎样,钱才是生活的根本,她要趁着青春时光多赚钱,赚足钱之后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