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子的葬礼异常隆重,儿子尽管没有时间和精力为父亲的过世感到伤心,可毕竟花了大钱代替自己尽了义务和孝道。柯灵顿家族的大女儿则是恐惧胜过了悲哀,她明白,自己和丈夫走的是同样一条路,她从他的死里窥到了她的明天——或许就是明天,她便再也看不见心爱的儿子、华丽的珠宝和漂亮的绸缎裙子了,她必须作好与这她恋恋不舍的世界告别的准备,她忽然看透了人生的无常,于是,生活了几十年的她如今竟不知道应该怎样生活了,她既不愿太珍惜这迟早有一天就得双手奉送给死神的生命,也不肯将此刻还属于自己的时间浪费一分一秒。她总觉得过去的几十年的生活方式纯属虚度光阴,又不知道从今以后该以怎样有意义的活法来表示对生命的尊重。时光却不肯在她冥思苦想时停下来等着她。当她反复叹息时便绝望地发现又一个日子在她浑浑噩噩的脑袋顶上盘旋一圈后冷笑着飞走了。她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她受着比哀伤更可怕的煎熬。
许多年之后,孑然一身的格尔曼公爵也忍受着和一百三十五年前的丽萨·柯灵顿同样的煎熬,这煎熬来自爱情,来自死亡。妻子死的时候,他伤心欲绝,白天晕倒了两次,夜里却流着泪辗转反侧。整整一个星期,他连一分钟也没能合眼,终于落下了可怕的后遗症。那种神经质的头痛会在每个凄风冷雨的夜晚苦苦纠缠着他,让他生不如死。
一星期后的一个下午,他因过度疲倦和心力交瘁,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睡了整整两天两夜,故意不肯清醒,的确,清醒后有锥心刺骨的疼痛正不怀好意地等着他。在那场又深又沉的睡眠里,梦像春野中缀满天空的五彩风筝一样掠过他的脑海,繁复又接连不断,甚至还能重叠。他似乎什么都梦见了,可醒来之后印象中只有一片糟糟乱麻。仿佛每一个梦里都有公爵夫人,有他们从相识到相知到相恋的若干零碎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