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们的梦终止在城堡动工后的第三年。那是一个异常难得的晴天,阳光像狡猾的土拨鼠一样四处乱窜,潘·格尔曼出现在尘土飞扬的大道尽头,穿了笔挺的黑色骑装,满缀的流苏如同他长而闪亮的金发。胯下的白马高昂着头颅,马蹄落体轻盈无声。他身后紧跟着一辆两匹马拉的精致马车,木轮转出愉快的声响。马车停在热火朝天的工地上,潘·格尔曼像每一个绅士那样彬彬有礼地撩起金丝绒的帘子。少女们惊讶又怨恨地看见,一个美得连她们也难以想象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一刹那太阳像是突然炸裂开来,凶猛的光亮刺得她们泪流不止。
这个名叫拉玛的美丽女人是潘·格尔曼在一场舞会上认识的。她是个从来不会笑的女人,尽管很多人都说她笑起来也许会更美。她总是认为这世间根本没有值得笑的事情,而生命就是一场看不见尽头的灾难。可她之所以同意嫁给潘·格尔曼,竟然是因为他那风度翩翩的微笑迷住了她。
在那座城市里,拉玛简直比女皇更出名。一提起这个名字,全城的青年男子眼里都会飞溅出火星来。因此这个城市的舞会举办得特别频繁,大家都想多看她一眼。所有舞会玛拉都会参加,但她总是戴着面具。用深红色的相思鸟羽毛制成的面具架在她小巧的鼻梁上,仿佛一群围绕着她的眼睛跳舞的松鼠。每一次舞会,她总是来去匆匆,穿着怪异,表情冷傲。
也许到死那天,潘·格尔曼仍然不会忘记在那场舞会上第一次见到拉玛的情景。她穿了紧身的黑上衣和暗红的长裙,中国式的绣花鞋把她的脚变成了一对活泼的蝴蝶,火红的卷发将他的脸灼烧得又红又烫。尽管戴着面具,可她还是牢牢抓住了每个人的目光。潘·格尔曼失魂落魄地整瓶灌着葡萄酒,漂亮的丝绸衬衣和平铺胸前的金发上已洒了血一般斑斑点点的红迹。他俩都是这场舞会上最引人注目的人,所以顺理成章地跳起了舞。舞池里,半醉的潘·格尔曼一直望着她微笑,拉玛想装出对此生气的样子,可她始终不能成功。
他们疯狂地恋爱了,潘·格尔曼带着拉玛来参观他最引以为傲的建筑。他想看到她在阳光下明媚的笑靥,却依然没能如愿,他感到有些沮丧,但这轻微的不快随即被还未建成就已昭显恢弘气势的城堡驱赶得烟消云散。
就在那天夜里,潘·格尔曼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金头发的瘦削男孩告诉他,总有一天他会死在拉玛手里。“你是死神吗?”他从梦中一迭声地问道,但清醒之后,他对拉玛的爱并未减弱半分,他相信爱情的力量,不相信梦境的荒唐。更何况,为她而死,他心甘情愿。
此后,那些心碎的少女各自嫁了人,变成粗壮的少妇,陪伴在木讷的丈夫身旁,生下一大堆吵闹不休的孩子。生活的烦琐逐渐磨蚀了青春的激情。当她们安顿孩子们入睡的时候,当她们削着晚餐用的马铃薯的时候,当她们在吱呀作响的简陋木床上和丈夫欢爱的时候,她们还试图回忆一下过去,可惜那些美丽又苦涩的往事都变成了一堆零散的、拾不起来串不成链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