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定了决心;夜晚,东苑里的芭蕉叶被风摇动,簌簌作响。三更之后,所有仆役都睡去了,只剩下两个巡夜的伙计。我轻轻地拉开门,又轻轻地带上,蹑手蹑脚地走出东苑。母亲就在不远的屋子里熟睡,我的脚步得更轻,更轻。
我溜到了西苑;还好,一路上没碰到巡夜的伙计。西苑里显得更荒凉些,因为只住着C一个人,而母亲又不愿人经常来修剪西苑的花草。在浓稠的夜色中,草色张狂。
我轻轻敲着房门。“C,”我说,“C。”没有人回答我。我敲得更大声了些,但又不敢太大,随时都可能有人过来。房间里一阵窸窣作响的骚动,有人从床上起来,然后点起了灯。她坐在床上,在门后问我:“谁啊?”
“C,”我说,“你开门。”
她坐着没动。“观远?”她说,“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你开门。”我说。
她仍旧坐着不动。“观远,我是你姨娘。”她说,“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不,你是C。”我在门外说,“你不开门就不开门吧。你也不用再回答我的问题。我只请你把我送回去,送到迦南,送到别人都在的那个梦里。你想待在这里就待在这里吧。反正,你再也不用听我的问题了。”
她沉默了一会。“观远,你的病还没好吗?”
我低着头说话;而她已不知何时走到了门后,她猛地开门,让我吓了一跳。她用手捧起我的脑袋。“可怜的观远。”她说。
我的脸有些涨红。“我已经想通了,”我说,“你什么都不必告诉我,什么都不用回答。我只求你把我送回去。请你把我送回迦南。”
“你在说什么?”她仿佛真的没有听懂。“观远,你不该跑出来。如果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好吗?”
我看着她的脸,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可是没有。屋内的灯光摇摇晃晃,我的眼神不禁向里飘去。她看见我往里面看。急忙挡住我。
“你怀孕了,”我突然说,“到底是谁的?”
“什么是谁的……”她皱起了眉,然而有些慌乱,然后神色突然又坚定了些,又仿佛在暗示什么,“观远,我是你姨娘。”
我冷笑了一下。“你看看,你将这里设定成什么了?”我说,“你又将我设定成什么了?喜欢上姨娘的大少爷?”
她还是这么说:“观远,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好吗?”
“我不是观远!”我说。她急急迈出房间,穿着的还是单衣。她做着要将我送回去的动作,但我没有回应她。
“……观远,”她轻轻地说,“再不回去,待会就有人来了。”
从侧廊那边果然晃过一点光亮,巡夜的两盏灯笼在柱与屋之间影影绰绰依稀可见。没想到的是,她突然将我推了一下,将我推了个踉跄,我差点摔在屋前的石板路上。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她像鬼魅一般极快地缩进了房内,吹熄了灯,上了床。仿佛我不曾来过,而她也不曾起床醒来过一样。
我咬咬牙,看着逼近的火光,只能急忙离开西苑。我想,她到底是在假装呢,还是完全失去了记忆?现在,我连这一点都无法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