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妖师の恋(第三部)(藤萍)
楔子
明月高悬,洒下无边银辉。
一抹身影却大咧咧地靠近密封的禁地,以快得让人匪夷所思的身法,悄然没入禁地深处。
石砌的台阶有隐隐的水意,壁上生着大片斑驳的绿苔,他沿着石阶而下,落脚无声,完全不曾惊动禁地的守护者们。
石阶尽头,是寒意浸骨的山洞。
即便只是站在洞口外面,依然可以感觉到那种蚀骨的寒意。
可是他只稍作停留,随即便毫不犹豫地闯了进去。
越靠近,那种寒意便愈明显,甚至最终聚合成了淡白轻雾,丝缕萦绕,连绵不绝。
但是就在那白雾最浓的地方,赫然放着一张石床。
眼见自己今晚必不会空手而归,他顿时露出了无声的笑容,随即朝那张石床靠近。
拨开白雾之后,石床上的“东西”,顿时清晰可见。
只怕任是谁都想不到,这禁地里,所看守的“东西”,居然会是一个女人——
发丝光洁乌黑,犹如一匹上好的乌缎。
肤色略显苍白,却又隐隐泛着玉色。
眉若远山含黛,睫羽纤长,明眸紧闭。
一身高腰襦裙的古装打扮,色彩清奢,云绡翠微。
即便此刻她犹如身处沉睡之中,唇角似乎犹带着三分天生笑意。
就是她了!
唇角一勾,他再度无声而笑,从怀里摸出药丸似的东西,塞入了她的口中,随即便将她伸手扶起,背负在身后。
不过,即便他背上背了个人,动作却没有丝毫凝滞,依旧按照原定计划,快捷无比地朝洞外直扑而去。
只是他奔出洞口时,月光刚好将他的影子映照在附近山壁之上,于是几乎是在瞬间,便惊动了禁地的守护者,随即他就听到数声冷喝顿时传来:“谁?”
他却只是冷冷一笑,身形陡然腾空,带着那仿佛陷入沉睡中的女子,势要强行闯出禁地!
第一章 在梦境与现实的交界
夜的阴影连绵不绝,激烈的奔跑运动中,呼吸变得无比困难,前方的道路仿佛变得狭窄而局促,眼睛里的视线只能看到那一点。
但是即便如此,被追赶得狼狈逃窜的少年仍然拼尽全力朝前奔跑着。
他能感觉到风正在呼啸着从耳边掠过,但是却没有办法消去那浓郁的血腥气息。
心跳加速跳动,剧烈得仿佛会在下一刻迸出胸膛似的。
逐渐变得无法喘息。
可是背后那种令他毛骨悚然的存在感却一直跟随着他,近在咫尺,仿佛只要他停下来,便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从黑暗中跳出来,一爪将他拍翻在地,拆骨吞肉,最后他就会化为一堆白骨。
好可怕——
被自己的想象惊吓到面无人色的少年索性两手抱头,不管不顾地朝前拼命冲去。
太倒霉了,他只是上网晚归,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为什么要遇到这么可怕的事情?
不要追他了不要追他了不要追他了!
“啊呀——”心里正在念念有词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住的少年失声叫了起来,随即“扑通”一声,跌了个狗吃屎造型,自觉他最引以为傲的鼻子都快要撞塌了。
但是……等等,现在不是哀叹这个的时候吧?
蓦地想起自己正在逃命的少年莫名地感觉到背上一寒,于是他就像脚下装了弹簧一般,陡然从地上弹了起来,随即便要继续朝前狂奔。
但是就在那个瞬间,他只觉得背后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一撞,自己便被再次跌倒在地,倒地之后,背心处蓦地一沉,就像是被人突然一脚踩了上去似的,痛得他差点两眼一黑就晕过去了。
背上沉沉的压迫感持续不断地传来,尖锐的刺痛仿佛已经渗入到了骨子里头,他只能忍着怦怦乱跳的心脏趴在地上装死,强忍着痛,催眠自己忽略那一阵一阵喷在自己颈子上热热的呼吸。
是野兽吗?
不可能,城市里怎么会有这种大型野兽?
但是如果不是的话,那么,踩着他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因为太过恐惧,所以他只好强忍着,一动不动地当自己是颗石头,但是很明显的,压在他背后的“东西”很不满意他继续做石头,于是一个天旋地转,他身不由己地被迫翻了个身,背下面上,正对着……他根本不想面对的……那个“东西”。
无论再怎样控制着自己闭上眼睛,可是当那一阵一阵仿佛带着血腥气息的呼吸落在他的脸上时,他终于还是难以自抑地睁开了眼睛。
于是,他因此而对上了一双泛着幽幽冷光的眸子。
呃?
难道不是野兽吗?
少年吃惊地瞠大了眼睛,瞪视着两手扣在他肩膀上把他压倒在地的不着寸缕的男人。
暴露狂!
他居然遇到暴露狂!
发现害他刚才跑得要死的家伙居然只是个人后,少年的胆子顿时大了起来,不满地瞪他,“有没有搞错啊?这位大叔,你不想穿衣服想裸奔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拜托不要乱跑出来吓人好不好?害我刚才还以为自己后头有什么老虎狮子似的乱跑一通,知不知道这样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好伐?太过分了!”
被他这样劈头盖脸好一通埋怨的男人却只是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少年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一张脸顿时夸张地缩成了一团,“难道说——你是那种变态狂?”
他一手颤抖地指着男人,脸上顿时露出了又惊又怕的表情。
完全不清楚他那是什么表情的男人却依旧专注地看着他,似乎根本就没有撕开他衣服的意思。
但是渐渐地,少年却瞠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只恨不能当场昏过去。
他他他他他——
惊吓!
压在他身上的男人,正在变身!
在月光的映衬下,男人原本光滑的手臂,蓦地浮现出斑斑点点的痕迹,仔细看,才会发现原来是数公分长的兽毛正在慢慢从皮肤之内长出来,密布在身上,形成斑驳的花纹。
原本扣在他肩上的手掌,如今也已经变为厚实的兽掌,长长尖锐指甲探出,牢牢抓住他的肩膀。
简直就像是电影中的特技镜头,几乎只用了短短时间,不着寸缕的男人已经完美变身,以一种睥睨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只不过是一只鸡或者一只鸭般,是勉强供“它”果腹的东西——
他他他他他……居然是只豹?!
为什么会是豹?
少年的牙关开始“得得得”地相互撞击,心中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着,为什么他刚才没有昏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
如果昏过去的话,就不用看到这么一幕让他恨不能就此死掉算了的恐怖景象了!
他惊惧地瞪圆了眼睛,明知道自己此刻应该继续装死才对,但是却没有办法移开目光,于是他只能被动地看着压在他身上的豹子向他逼近,一股野兽的味道让他不自觉地汗毛倒竖,明白过来自己刚才所感受到的那种毛骨悚然的存在,不是他的幻想。
就是“它”刚才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你……你想要做什么?”惊惧到了极致,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还会有胆子问出这句话了。
但是很显然,这只豹子根本不打算和他沟通,它垂下头,口水滴答地落在他的颈子里,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子。
难道他看起来很可口吗?
瞪着眼前那越逼越近的白森森的尖利豹牙,感觉到野兽粗喘的气息,少年的恐惧瞬间攀升到了极致,于是他顿时放声尖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刺激到的豹子蓦地一眯椭圆形的兽眸,随即就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了下去!
少年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预期中的疼痛来临——
薄云掩月,几番勾勾连连,月光终于穿破薄薄云层,洒落满地银辉。
一片硕大的阴影蓦地从远处闪现,瞬间已疾驰到跟前。
直到离近,才会发现那片阴影,居然是由一根大到夸张的羽毛所造成,月光之下,只见它两侧毛翼合在一起足有一米多宽,两米多长,朦胧的月光打在那根羽毛之上,越发显得丰盛华美,有种流光溢彩的美丽。
“阿七,快点!”坐在羽毛上的关晓鸥察觉到空气中散发出来的兽妖气息,顿时一跃而起,袖中剑同时亮出,在月光下映出一抹寒光。
身侧的阿七似笑非笑地挑高唇角,看她一眼,“那你站稳了!”
也没察觉到他有什么奇怪的动作,关晓鸥只觉得身子一紧,“呼”的一下,迎面的风顿时疾掠而来,纷乱地拍打着她的衣摆,她下意识闭了下眼睛,可是却依然被冷风灌得双眸酸涩,但是那一抹野兽的气息,却变得愈加清晰。
她几乎可以肯定,她要找的那个兽妖,就在附近,离她极近!
“晓鸥!”耳边突地传来阿七的声音。
关晓鸥霍地睁开眼睛,恰恰好目睹就在前方十丈开外,那只她苦苦追寻的花豹正张开血盆大口,想要狠狠一口咬向被它按倒在身下的少年——
几乎未曾有丝毫犹豫,她蓦地扬手,手中的剑闪着寒光,在一瞬间飞出她的掌控,划出一道优美而曼妙的弧度,犹如一根晶亮的银链,疾疾刺向那只花豹!
猝不及防的花豹只觉得背上一疼,顿时狂吼一声,硬生生止住刚才的举动,犹如受到电击一般,陡然一个翻身,落在少年身侧不远的地方。
银光再现,一个漂亮的回旋,重新回到关晓鸥的手中。
花豹伏低四肢,双眼警觉地盯着银光消失的地方,喉间发出低低兽嘶,全神戒备。
关晓鸥持剑在手,一声轻笑,“终于找到你!”
月光下,眼前这诡异的一幕,让差点命丧豹口的少年顿时瞠大了眼睛。
在他眼前上演的究竟是《X档案》还是《异形》?
由人变豹的古怪生物,还有如今这个一招一式犹如拍打戏或者是神话剧的少女以及站在这个少女身后的那个一看就不是人的妖美少年……
他们他们他们……
无辜的少年蓦地白眼一翻,暂时昏了过去。
月光洒落轻淡银辉,在地面上映出奇怪的身影,一片僵持的沉默气氛中,花豹终于忍耐不住,骤然低吼出声,随即一个纵身,朝关晓鸥疾扑过去,尖锐的指爪探出厚实的肉掌,在月光下,闪着一瞬而逝的亮光,犹如最锋利的武器,势要一掌抓花她的脸。
关晓鸥毫无惧色,手中的剑灵活若蛇,霍地削向花豹狠抓过来的指爪,豹子见势不妙,在空中一个灵巧的翻身,随即轻巧落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要再想着逃了,我追了你好几天,今天既然遇到了,就不会再放你离开!”关晓鸥右手持剑,继续与它对峙。
花豹冷冷盯着她,过了半晌蓦地张嘴,口出人言:“我吃人,是兽类的本性,为什么你要穷追不放?”
“怪只怪你运气不好,偏偏被我撞上。”关晓鸥抬眸看它。
花豹椭圆形的眸子微微一眯,十分不满意她的回答,僵持半晌之后,蓦地扭头就要再次逃走。
关晓鸥自知他速度奇快,于是立即冷喝:“阿七,快点拦住它,它又想逃了!”
一片淡金色的网状物乍然横亘在花豹逃窜的方向,猝不及防之下,只顾逃命的豹子顿时一头撞了上去,随即就听到“噼啪”声连连作响,那张网上电光如小蛇般四下游走,当场将它电得七晕八荤,“扑通”一声飞坠在地。
阿七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抹,那张淡金色的电网瞬间化为无形。
“谢啦!”关晓鸥粲然一笑,随即走近被电打晕的豹妖,自背包中抽出一根金色绳索,三下五除二,便将它绑了个结结实实,然后转身朝差点成为豹子口中美食的少年走了过去,伸手推他,“喂,同学,你还好吧?”
昏过去的少年渐渐复苏,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一时间居然没想到起来自己此刻到底身在何处。
关晓鸥收起自己的袖中剑,微微松了口气,“你醒了就好了,还好我来得及时,不然的话,你可就真成了那只豹子的美食了。”
少年蓦地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脸色顿时“刷”的一片雪白,伸手指着她简直哆嗦得就像风中的树叶,“你你你……”
她想做什么?
杀人灭口?
还是……
“你没事吧?”关晓鸥看他睁着眼睛却一副不知道身在何方的样子,于是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少年被动地任由她拉起自己,呆怔半晌之后,突然抱头狂奔而去,“有妖怪啊!”
凄厉的声音划破夜色,半晌不绝于耳。
关晓鸥顿时满头黑线,“我是妖怪?他认为我是妖怪?”
阿七淡淡一笑,随即轻巧落地,微微挑眉,走过去踢了踢那只豹子,“怎么处理它?”
“老法子,阿七你送他去积哀山跟那一票大妖怪小妖怪做伴好了。”关晓鸥努力从沮丧中振奋起来。
“那你呢?”阿七轻松拎起豹子扛在肩上,回眸看了她一眼。
“为了这只豹妖,我已经很久没回家了,现在我想回去看爷爷。”这话,仿佛在她心里演练过千百次似的,下意识便脱口而出。
阿七心下猛地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晓鸥,你在说什么呢?什么爷爷?你是孤儿,哪里来的爷爷?”
他的眸子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让她不自觉地深陷其中,过了半晌之后,她才回过神来,“对哦,我看我准是太累了,脑袋都有些不清楚了。”
“那就好好休息,”阿七微微挑眉,“跟我一块儿去积哀山吧,送走了他,你回去好好睡一觉,为了这只豹妖,你已经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
“好。”关晓鸥对他点头一笑。
阿七微微一怔,下意识移开了目光,目光中掠过一闪而逝的歉然,但是随即便被掩去了。
他挑起墨描一般的双眉,凤眼里藏着冷冷的讥诮,嘲笑自己的愚蠢和自欺欺人。
但是即便明知道自己的愚蠢和自欺欺人,他却依然还是这么做了——
消去关晓鸥以前的记忆,强制她留在他的身边。
愧疚?
歉然?
又何必!
这里,不是他们以前所生活的那个世界,而是他一手打造出来的幻境,所以……
只要像现在这样,她在他身边就可以了。
上丹山内所发生的一切仿佛都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既不想回忆,也没有兴趣回忆。
所以,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至于别人怎样,那与他无关,他管不着,也不想管——
就算是他任性,那又如何?
难道,要他眼睁睁地什么也不做,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
天色将明未明,麓水河面上,笼着一层朦胧而淡白的水汽,被晨风一吹,渐渐消散。
这个时间,河面上一片平静,天空隐隐呈现出一种蟹壳蓝,不知道何处传来了鸟儿的叫声,初时像是试探,片刻后,便婉转一片,似乎是想要叫醒沉睡中的麓水河。
水气终于完全消散。
男人的身影出现在河畔附近。
远远看去,只见他匆匆抬脚,随即落下,似是要涉水而过。
谁都知道,麓水河河深几许,无人可测,但是这人居然妄想蹚水而过,若是被人看到,只怕不说他是疯子,也会说他是傻子。
再说这个时候,河畔左右无人,只怕就是他出了事,也没人搭救——
但是奇异景色,却在一瞬间乍然闪现。
他一脚踩下,只见水面上波纹微动,瞬间生出一朵洁白莲花,刚好承托住他那一步。
再抬脚,落下之时,水中自然生出第二枝白莲。
所谓步步生莲,正是这般景象,莲叶莲花层叠丛生,犹如一座桥般,瞬间朝对岸伸展而去,连接了水岸两侧。
只是他每走一步,唇角却都有血丝沁落,滴在白莲莲瓣之上,触目惊心。
直至终于走到对岸,刹那之间,白莲消退,麓水河恢复素时模样,水平如镜,映出淡淡青天。
随手抹去唇角血丝,他匆匆朝前行去。
麓水河的对岸,积哀山侧,正是关家祖屋的所在。
淡蓝色的晨光里,三十六道结界,犹如三十六层保护罩,牢牢笼罩住关家祖屋,最外层的白色结界此刻正散发出明亮的光彩,将他阻隔在外。
可是他一甩衣袖,不曾有丝毫犹豫,便径直朝里闯去。
只是往昔无论如何都不能拿他怎样的结界,如今却因他体内含有妖怪的寄生须,而莫名地对他产生了敌意,他只不过稍稍朝前走近两步,便被那耀眼的光芒刺得浑身生疼,但是他却依旧朝里继续闯。
于是每过一层结界,便似乎有无形的利刃割在他身上。
青色的衣袍渐渐被血湿濡,重重地垂在身上,可是他一脸焦急,不管不顾,直到顺利穿破最后一层结界,站到关家祖屋前。
血顺着衣袍淋漓了一地,他的身后,分明是带血的脚印,从第一层结界外的距离开始,直到关家祖屋门口。
看一眼兽首门环,他伸手拉住,急促无比地扣响了大门。
终于到了这里……
他松了口气,未等来人开门,便已翻身倒在门侧。
低低的兽嘶声隔着一道门在院内骤然响起,有脚步声夹杂其中,仿佛只是眨眼之间,关家祖屋的大门便被人从里打开了。
似狼似狗的巨兽率先冲出门来,关家第三十五代除妖师关灵儿随后现身。
淡白晨光里,只一眼,便看到倒在门口的他。
关灵儿大为吃惊,“敖烈?”
倒卧在门口的人,青色衣袍,眉目清俊,虽然遍身血污,但是……不是他还是谁?
敖烈此时却连话都无法说出,只看了她一眼。
关灵儿心里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二话不说,伸手便要将他扶起,“敖烈,你怎么会在这里?晓鸥去了哪里?”
她说话时,只觉得手上传来浓重的黏湿感,分神看了一眼,才发现居然全是血,顿时一颗心忍不住跳了跳。
“不知道……快、快去找她……”敖烈忍住剧痛,勉强开口。
不过简单的几个字而已,他却每说一个字,便吐出一口血来,随即便昏了过去。
关灵儿眉头一紧,立时转脸看向地灵,“带他进屋!”
地灵低吼一声,蓦地人立而起,只在瞬间,便已化为人形,随即抄起敖烈,朝院内大步行去。
关灵儿则顺手关了院门,匆匆去书房找父亲。
关海天此时正在书房内摆卦,见她连门便随口问了一句:“怎么这么匆忙,连门也不敲?”
“老爹,快跟我来!”关灵儿哪里还顾得上解释,不由分说拉着他就朝外走。
关海天一出书房的门就看到了昏迷的敖烈,他顿时吃惊地看向了关灵儿,“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我刚才听到有人叩门,开门一看,就发现他倒在院门前,没头没尾地跟我说快去找晓鸥,难道……晓鸥有危险?”关灵儿顿时急了,声音陡然抬高几分,“老爹,你赶紧把他弄醒问个清楚!”
“不可能不可能!”关海天连连摇头,同时指挥地灵将敖烈送到东厢房内,“我刚才帮晓鸥卜过卦,她这一阵子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那他怎么会这么说?”关灵儿的眉头依旧紧皱。
她不相信敖烈只是随口说说,除却结界所带给他的伤害,只看他身上其他的伤,便可知道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别想了,”关海天回头催她,“赶紧做准备,你得帮我一下。”
“知道了!”关灵儿瞬间回神,随即大步跟了上去。
层林叠翠,日光尚未侵袭到的地方,依稀有浓重的雾气萦绕其间,挥之不去。
摘一片沾染上晨露的叶,翻转手腕,将它噙在红唇之间,吹出惊破林间寂静的曲子。
辽远,而悠长。
绯色身影栖息在林梢,沉默的姿态恍如一只倦极的鸟。
有风吹过,撩动了长长黑发。
玉一般洁白的手指拨开黑发,艳丽的面孔噙一抹不快,索性伸指使了个定风咒,将自己远离那突如其来恼人的风。
随手丢开那片叶子,她挑眉,手指按在身后的树叶上,微微直起腰,抬起脸,闭上了眼睛。
树叶却纹丝不动,轻托着她的手,几乎让人误以为她轻得一阵风便可被吹走。
晨光渐渐移过来。
金灿灿的光辉正在一寸一寸攀移,水一般,落在哪里,哪里便泛起粼粼的光纹,深绿色的树叶发着亮,却在骤然之间变成鲜嫩的淡绿,透过那片金色的光辉,几乎可以看清楚细微的脉络痕迹。
直到终于缓缓靠近她。
仿佛只是一瞬间,又仿佛极漫长。
碎金般的日光从她的衣角开始,慢慢上移,直至落满她的全身,将她的模样完全映照在天光之下。
绯色的衣,艳如玫瑰般的容貌。
她缓缓睁开眼睛,眉毛微挑,看向远处层叠的翠色,突然冷笑了一声,随即伸手按住自己曾受伤过的肩膀。
即便已经消耗真元促使伤口快速愈合,但是至今仍能感觉到那种溃烂在完好皮肤下的痛楚。
那个男人所使用的那两根银线,到底有什么古怪,居然连她也无法让伤口彻底完全恢复?!
根据交手时的情况来看,她不一定是那个男人的对手,如果下次再遇到他,她理当躲避隐藏才是,但是——
“这个世界上,至今还没有占了我的便宜而全身而退的人!若是我怕了你,我还是萦夜吗?所以……”她脸上的笑意此刻已经分明带着些许挑衅了,“所以,等着接招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盈盈而起,雪白赤足踏在叶片之下,轻盈得仿佛蝴蝶栖息在花心里。
日光却渐渐胜起,蝉鸣骤响,一声接着一声,逐渐层层叠叠汇聚在一起,仿佛雨落下的声音。
蝉时雨。
时雨。
时间之雨。
它如雨一般“哗哗”地落在她身上,让她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回想起曾经从她身上流走过的那些千年岁月。
漫长到让人几近绝望。
有人在绝望中选择了依旧痴等,比如那条愚蠢的青龙,而她……
选择了在绝望中沉沦。
即便坠到地狱深处也不会后悔,因为与她困守千年的岁月相比,地狱,反倒并不会让她觉得特别可怕。
她只怕绝望。
漫无目的地等待,最终却发现等的只是一场空。
那她的等待,有何意义?
所以,就这样吧。
绝美红唇悄然勾起,她翩然转身,脚尖在叶片之上轻巧打转,只在瞬间,便已消失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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