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丫头们上完茶退下,暖阁中只剩下完颜流姝同钮祜禄瑾玉二人。
完颜流姝不说话,只是盯着瑾玉,眼睛都不曾转一下。
钮祜禄瑾玉冷汗淋漓,迫于那无言的压力,又不好不遵循待客之道,抬头瞧了一眼她的伤处,开口道:“十四福晋头上的伤已经没事了吧?”
完颜流姝下意识抚上额头,那里倒是不痛了,伤疤也没留下,依旧光滑嫩白。但只要一想到胤祯为了眼前这个女人将她推开,心里的无名火就腾地一下升了起来。
“怎么会没事?这都要拜钮祜禄格格所赐,否则,怎会一连数日头昏眼花,连床都下不了呢!”
钮祜禄瑾玉慌忙站起来,恭敬地解释道:“十四福晋,妾并未伤害您。”
“呵,不是你又是谁?是你诱惑十四贝勒在先,若非如此,他怎么会被迷惑得将我往树上推?狐狸精。”
这一声狐狸精唤得钮祜禄瑾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望着完颜流姝,“妾并未跟十四贝勒说什么,十四福晋不要误会。”
“误会?”完颜流姝冷哼一声,站起身朝她走去,伸手碰触她滑嫩的脸蛋。“你知道他回去后同我生了几天的气吗?就连我头上的伤止不住血都不来瞧上一眼。我就奇怪了,你究竟有多大的魔力,明明知道他不能娶你做嫡福晋,还巴巴地去求额娘赐婚。你以为你是温僖贵妃那一脉的钮祜禄氏吗?你不过是个旁支穷戚,竟然还敢妄想嫡福晋的位置。本来,娶你做个妾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我偏偏不想如了你们的意。你知道你阿玛为何落魄得连官位都差点保不住,还是年大人求了四哥才堪堪保下来?那都是你造的孽,若你不去招惹十四贝勒,也不会被你阿玛通了关系,将你塞进花轿送到这里。”
那手指的凉意使得钮祜禄瑾玉的皮肤泛起鸡皮疙瘩,却抵不上心口那重重的一击。
“是你?”她的声音略带颤抖,眼神泛着恨意朝完颜流姝望去。
她记得那段时日,是家中最不好过的时光,她家虽然依附着阿灵阿大人,但若有人刻意陷害,却是阿灵阿大人也顾不上的。
她曾想过,若是能嫁与十四阿哥做福晋,那又有谁能动得了她阿玛。只是当时的她太过天真,完全没在意她的身份就算做个侧福晋也是勉强。只因为胤祯的承诺,她便满怀希望地等候,阿玛日益叹息她听不见,家中诡异的宁静她看不见,最后换来的却是被当做礼物送进了当时的四贝勒府。
原来,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女人搞得鬼,只为嫁给她心中的如意郎君,竟不惜一切得想要毁掉另一个家庭。
钮祜禄瑾玉的双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手心中,却丝毫不觉得疼。
“这些事本可以不对你说的,但是我最见不得别人被蒙在鼓里。啧啧,这便是命运了,有些人命好有些人命差,可是比不得的。”完颜流姝凑到她耳边,轻喃细语,说完还得意的笑着。
钮祜禄瑾玉突然转过头,一双眼变得狰狞。
“十四福晋如此害怕,是觉得十四贝勒心里一直有着妾吗?”
完颜流姝的脸色顿时变了,她抬手狠狠扇了瑾玉一巴掌,道:“我会害怕你?你与胤祯私会若是被人知道,只怕四哥会将你碎尸万段。我有什么好怕的,真是笑话。”
钮祜禄瑾玉依旧盯着她,眼中的凛冽并未少一分。
“十四贝勒与他四哥的妾室纠缠不清,只怕十四贝勒府也讨不到好。十四福晋不是觉得我与你有几分相似,所以才得十四贝勒垂怜的吗?今日听十四福晋一席话,倒像是反过来,所幸十四福晋与妾有几分相似,否则十四贝勒又如何会答应这门亲事呢?”
“闭嘴,你给我闭嘴!”
被说中心事的完颜流姝顿时恼羞成怒,但碍于这不是自己家里,硬生生被气得浑身发抖,却无从发泄。
是,她是害怕,是担心胤祯对钮祜禄瑾玉并未死心,所以才会想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瑾玉,以达到心理上的快意。
她没想到,钮祜禄瑾玉也不是那么软弱的角色,此时冷静反击,竟将她深埋心底的恐惧掀了出来。这件事,两人私底下再怎么吵都可以,一旦摆上台面,传了出去,雍亲王府与十四贝勒府只怕都没好果子吃。
这一点她非常清楚,显然钮祜禄瑾玉也很清楚。
这一回,她真是失策了。
不过,没一会,她便又笑了起来:“不管谁像谁,至少胤祯身边的是我而不是你,这一点是怎么都不会改变的事实。”
她如愿看到钮祜禄瑾玉扭曲的面容,她挑衅地眨了眨眼。怎么样,她还是占上风的。
方才还争锋相对的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完颜流姝来这一趟自讨没趣,心里闷闷得非常不快。而钮祜禄瑾玉的心思却飞去了流姝方才那句“明知道不能娶你做嫡福晋,还巴巴地去求额娘赐婚。”
原来,他真的去求过,并不是对她说了假话。
原来,是她误解了他,对他满心都是恨意。
天宁寺那一面,他眼中明明有千言万语,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一切已成定局。
他娶了妻,她嫁了人,从此就不能再有任何瓜葛。
是了,从今往后,他们便再无瓜葛。
正伤感着,年馨瑶快步走了进来。
“给十四福晋请安。”她福了福身,满脸笑意:“姐姐怎么有空来看瑶儿。”
完颜流姝已经转换好心情,拉着年馨瑶的手说道:“你又不出来交际应酬,想见你一面真是难呢!”
京城中的贵妇圈子,谁都知道年馨瑶虽是妾室却深受皇上重视,想结交的不在少数。可是年馨瑶一直谨守本分,这类邀约一律不参与,算是给足了乌喇那拉舒兰当家主母的面子。其实,她甘愿与书作伴也不想应付那些贵妇们的客套寒暄,几次入宫都累得浑身难受,若常常如此,只怕全身骨头架子都会散了去。
她甜甜一笑,撒娇般地回道:“姐姐还不知道瑶儿吗,那样的场面瑶儿断断是应付不来的。”
“罢了,不高兴去就不去,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子。”
两人自顾说笑着,令站在一旁的钮祜禄瑾玉感觉着自己的多余。她正准备告退,却听见年馨瑶的眼神飘了过来,随即略带诧异地问道:“瑾玉姐姐,原来你也在?”
这一句又让瑾玉的脸黑了几分,心道,你有了这个姐姐,眼里哪还看得到我这个姐姐?
其实真不能怪年馨瑶,她确实没有注意到立在一旁畏畏缩缩的钮祜禄瑾玉,还以为是完颜流姝带来的侍女。
这一下,完颜流姝心里更加乐了起来,插嘴道:“你还没来的时候,钮祜禄格格便在这里招呼半天了,我瞧她那熟练的样子,倒像是这院子里真正的主人似的。”
“你胡说。”钮祜禄瑾玉气得双手止不住颤抖,却不想被人知晓,将它们藏在宽大的衣袖中。
年馨瑶拉了拉她的衣袖,暗示她不要动气,却听见完颜流姝话音一转,笑道:“我也是瞧着钮祜禄格格与我一般大,所以开开玩笑罢了。左右我们两人聊天也怪单调的,不如让钮祜禄格格一起,也热闹热闹。”
听了这话,就知道她没安好心,钮祜禄瑾玉怎会想要留下来。可是年馨瑶拉着她不放,又是使眼色,又是暗用手劲,想提醒她不要得罪了十四贝勒的嫡福晋。
她不了解两人之间的纠葛,也是一片好心,却没想到正中完颜流姝下怀,令钮祜禄瑾玉寒了心。
钮祜禄瑾玉虽然坐下了,但脸色却一直不好,闷闷的,随便两人如何同她说话都不言语。
年馨瑶无法,只好陪着完颜流姝聊了起来,但多半时间都是听流姝在说,说贵妇圈子里的那些事,家长里短,渐渐的连她都不说话了,因为对于这些,她的确是没什么兴趣。
完颜流姝正讲着某个大臣宠妾灭妻的事,见年馨瑶兴趣缺缺,倒也没深讲下去,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总结道:“所以说,福晋就是福晋,在妾面前没了威严可不行,若一时软弱,被妾牵着鼻子走,那倒霉的只能是自己。”
她看了一眼低头沉默的钮祜禄瑾玉,别有深意地道:“你虽不是四哥的嫡福晋,但也是身份尊贵,这府里的事总要帮衬四嫂一二的。你可要记着,千万别被个妾左右自己,平白辱了自己的身份。”
年馨瑶被她一番八卦弄得头晕目眩,压根没听清她最后这句话的含义,只是甜甜一笑,答道:“是,姐姐教训的是。”
而一旁的钮祜禄瑾玉突然站起身来,脸色阴郁难看。
“十四福晋,年侧福晋,妾身体不适,想下去休息。”
“瑾玉姐姐,要紧吗?可要找大夫来瞧瞧?”
“不用了。”
再没看两人一眼,钮祜禄瑾玉郁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