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一千零一晚
4252800000002

第2章 剪影的你

有一天深夜里,熊妮妮给林耀辉打了个电话。熊妮妮说,“我很悲伤。”

林耀辉没有说话。

这一天,可能是1999年的12月24日,可能是2001年7月19日的深夜,也可能是2003年4月13日的深夜,也可能会是2005年9月9日的深夜,但不可能是2007年5月1日的深夜。因为这一天,林耀辉结婚了。

熊妮妮坐在电脑前许久没有说话。阿卡又发短信来,前天出去郊游把脸晒伤了,昨天差点自杀。熊妮妮发回去一条,你真爱美。她问,你要回来吗?

我回来做什么?着红裙,惨白脸,他新婚,我如丧考砒,往他的酒里对砒霜,还是微笑着送上一颗黑匣炸弹炸得他四分五裂魂飞魄散?

过去这么久,你还这么在意喔。阿卡在短信里加一个鬼脸。

你怎么不去死。熊妮妮恨恨,不再回她信息。

是啊。既然我不在意,我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地打个电话给你,祝你新婚快乐。既然我已不在意,为什么我不能也来参加你的婚礼,看着她走向你,也微笑颔首,拍手,或者如你的好友至亲,眼里也闪烁泪光。

不,林耀辉。或许我也做得到这些。我只是不愿意。

我只能窝在小房子里听着我曾经抄给过你的《放你在心里》,把你以前写给我的那些情信,一封封用火烧掉。1999年到2007年,它们整整陪伴了我8年,2000年洞庭湖大洪水,彗星划过天际,大雨瓢泼,电闪雷霹,长江倒转倾覆,鸟兽逃窜,人们爬上屋顶做诺亚方舟。2002年海南岛十号风球,南海大浪掀天,船只停航,房屋倒塌,整个世界伸手不见五指,大风时速250公里席卷天地万物。2005年广州夏天摄氏43度,所有花蕾同时凋零,电视台黑色预警,土地龟裂,电缆报废,自来水无端端喷出黑色矿浆,林耀辉,每个最困难,最难过,最伤悲,最觉得自己快捱不过去的时刻,我都会想起你。

可是现在,我不能再想你了。你的无名指上别人给的指环遮住我赠与你的。

曾经拥有你给我的爱那么深,以为你会宠爱我一生,是我太贪心,是我太天真,始终不见你犹豫的眼神。曾经想过深爱一个人怎么够,还要刹那和天长地久,是我太贪心,是我太天真,始终不信你的爱变冷。该是最后一次让你心疼,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真,不能肯定对你没有恨,我会如何继续你别问。一生把你放在心里头,尽管未必能够长相厮守,只要偶尔深夜想起有你,会有一丝微微的酒意。一生把你放在梦里头,尽管就要和你从此分手,让我能够感觉一些暖意,让我以为还在你怀里。

林耀辉,说实话,我希望你幸福。我希望她对你好,让你彻底忘记我。你们生一个漂亮聪明的孩子,从此你龙马精神,步步高升,家庭和睦,心宽体胖。

让我孤独终老,让我不得好死,让我面目全非,让我堕入阿鼻地狱不得超生,让你垂垂老,在我的棺木旁认不出我,却痛哭失声。

我真的爱你。我真的爱过你。

1999年,岁末的时候张学友唱了一首《走过1999》。那时候林耀辉是熊妮妮隔壁班的高三级学生。牛仔裤,白T恤,头发短短竖起,和阿卡一个班。

没和林耀辉拍拖以前,阿卡就天天在熊妮妮家前面的路口等熊妮妮,一起骑自行车去上学。熊妮妮总是迟到,因为熊妮妮拖拉,比如约好7点15分,她总是会迟到5到10分钟。

熊妮妮又特别懒,天一冷,她就懒得骑车。早上下了好大一场雪。熊妮妮就不想骑车了,想要阿卡驮她。熊妮妮戴好白色耳护,包好围巾,走出门的时候天还是黑的,熊妮妮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在雪地里,心里隐约有点慌张。她觉得她又迟到了。等她走到路口,看看表,已经是7点24分了。天,阿卡肯定走了。她昨天跟熊妮妮发过脾气的,说她老迟到,自己在雪地里都要冻成雕塑了。还得费力气驮她。阿卡昨天嚎着对熊妮妮嚷嚷,“熊妮妮如果你明天还敢迟到的话,我一定不再等你了!”

天,就这样熊妮妮还是迟到了。她等了5分钟,阿卡还不见来。熊妮妮就想,那厮肯定是走了。天还真的冷啊,风吹在脸上像刀割。熊妮妮跺着脚,捧着双手哈热气,一蹦一蹦地往前走。熊妮妮不时回头望一望,她不指望这时候有的士来,她只期待遇到一个好心人可以驮她一段。不然她就连早自习也赶不上了。

这白茫茫大地一片可真干净。熊妮妮走着走着边嘀咕。她穿得太多,包得太严实,回头一下痛苦得很,她不能老回头。熊妮妮快绝望了,想着肯定得走半个小时到学校了,想着肯定要迟到了,熊妮妮想着想着旁边就有人跟她说话,“你怎么在走喔,真可怜。”

熊妮妮一扭头,看见一双星星一样的眼睛。他把腿撑到地上,一只手扶住车把,“来,我带你。”熊妮妮有点害羞,可是,和寂寞比起来,和寒冷比起来,有一个人在前面挡住大风雪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熊妮妮坐上他的车,他等她坐好之后才把车踩起来。熊妮妮从这个小小的举动看出,他是一个多么贴心多么温柔的男孩子。

坐在车座上,熊妮妮才觉得自己的手好冷,她忘记带手套了。她不停地搓着手。他仿佛看到熊妮妮的小动作,说,“手冷就把手放口袋里啊。”

“我的口袋是防水布的。一点都不暖。”熊妮妮小声说。

他笑了一下,“那放我口袋里吧。因为要打球,我穿了很宽松的绒布裤子。”

熊妮妮迟疑了一下,但又想想,既然他都说了,而且显得那么坦荡荡,如果自己不放的话倒显得小器了。她迟疑着把手放进他口袋,感觉他的腿随骑车的频率一上一下,心里觉得痒痒的。

“真的好暖喔。”熊妮妮没话找话。他腿上的肉真紧。这气氛太尴尬了。大雪,清晨,暧昧的手伸进口袋。

他咯咯笑。“什么啊,你手都还没放进去好吧?”

熊妮妮看了下自己的手,果然整个手掌都还露在外面,只把五个指头塞进去。这样看上去还真奇怪。熊妮妮也咯咯地笑起来,把手往里面挪一挪。学校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