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是下个月,未婚妻是娜塔拉。
在准备参加他们宴席的日子里,我也很黑暗地想过,或许他们早就想在一起,也许全部都是一场阴谋。
但还是及时阻止了这种想法。
我跟温励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短,他很优秀,没有任何一件事做得不合情理。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不能怀疑他的人品。
不好的人是我。
我是个凶手。
大概是因为经常在想这些事,我总是觉得头痛,一直在吃止痛片。但即使这样,晚上也经常被同样的噩梦所缠绕。
我梦见自己有条不紊地将绿围巾缠到了Joy细细的脖子上,就像一条草绿色的蛇,红色的商标是蛇口中的芯子,残忍地吞吐着。
在每次梦境的最后,都是我冷静地抽紧围巾,然后大汗淋漓地醒来。坐在床上,看着窗外隐隐绰绰的树影,鬼手般随风摇曳。
我决定把那个梦境画出来,它已经很清晰。
花了几天时间,几乎还原了那个梦境,我看着那幅血淋淋的画,忽然想起了温励办公室里曾摆着他跟Joy的相片。
他们站在一起,那时他的眼神就像曾经看我一样温柔。
我不知道温励和Joy我到底更对不起哪一个,甚至觉得我想要跑回国都是懦弱的表现。
结束了另一个人的生命,用我自己的还才是最公平的。
可我太懦弱,又太贪婪。
这天,我换了新的手机卡,鼓足勇气,打给了许子衿。
他一听到我的声音立刻就很开心,说:“姐!”
“嗯。”我问:“最近怎么样?回学校上课了吗?”
“回去了。”
“交女朋友了?”
“没有。”
“喔……”我说:“我想问你,爸爸妈妈当初为什么收养我?”
“啊?我不知道呀。”
“说实话。”他撒谎我听得出,“他们以前是不是警察?”
“后来不是了。”他小声说:“爸爸是卧底,为了你的案子被暴露了,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姐?”
“无意中听人说的。”
“是听那位大哥家人说的吧?”他没有起疑,“妈妈和我说过,因为你胆子很小,不跟别人说话。但你是爸爸救出来的,信任他,所以你就来当我姐姐了。”
“谢谢。”
“你还在生我气吗?”他难过地说:“我真的反省了,是我混蛋,这几个月那些亲戚都来看我,说他们多担心怎么怎么样。我觉得很讽刺,如果他们帮帮忙,或者干脆强硬点把管子拔了,你肯定会过得比现在好……我真的对不起你,姐。”
“没事。”我是真的原谅他了,因为整件事真的跟他无关。
我自作孽,没有他们,我大概就是进孤儿院的命运,根本不要想读书上学,都不可能。
他那边传来抽泣的声音,过了很久,他忽然问:“姐,你在哭吗?”
“没啊。”
“叶子姐说你好像挺不开心的,她问你你也不说,要是他们给你气受你就回来,我很快就可以赚钱养你了。”他一边哭,一边说:“我养你一辈子,姐。我永远都是你弟弟。”
“姐真的不生气了……”我觉得好难受,后悔我跟他发那么大脾气。后悔温励那么讽刺他时候,我没有阻拦,“对不起,子衿,对不起,是姐姐不好。”
最终我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我不敢直接问他我是否杀过人,但对于我被领养前的细节,他根本不清楚。
我不敢打给林警官,怎么都不敢。
我不知道自己在惧怕着什么,也许是那些盖着公章的复印件,清晰的照片,和是那些我熟悉的签名。
或者是那些清晰到连细节都可以跃然纸上的梦。
温励订婚这天,我陪莫妮卡姑姑一起去了纽约。
订婚宴其实已经准备了很久,在温励中间出岔子之前就准备上了。
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娜塔拉。她长得很漂亮,蓝眼睛,灰金色的头发,个也比我高很多,身材更是曼妙。她穿着金色的晚礼服,站在温励身边,不像我就是颗冬瓜,在他身边就像个小孩子,他们很般配。
宴会是西式的,与会者大都是些对方认识我,而我不认识对方的人。
一进门,温太太立刻拉住了我,一番寒暄,显得非常关心。
很快温叔叔也来了,神态也很慈祥。我这两年已经深刻体会到,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温励算是非常真诚的,至少不会把戏做得那么真,就连潇洒的莫妮卡姑姑都比他高几个段数。
礼物是莫妮卡姑姑替我选的,是一对中国娃娃。娃娃很精致,代表着金童玉女,我把礼物送了,因为有人负责帮忙收礼物,我不用直接送给他们两位。
娜塔拉当然也完全不认识我,温励也是一副根本没有看到我的样子。我禁不住怀疑自己是否多此一举,来了就像在闹笑话。
直到他们切了蛋糕,开了香槟,每个人都去拿一杯酒。
我走了过去,温励正好和娜塔拉一起回来取新的酒杯。
我试图回避,把前面的让给了他们两个,却跟温励一起握住了后排第一只。
他指尖的温度让我愣住了,他也没有松手。
耳边传来娜塔拉的笑声,“Joy?”
我许久才回神,松开了手,看向她。
她温和地看着我,就是那种看晚辈的眼神,“你不需要谦让Leo,第一只才是你的。”
“谢谢。”她友善的神态瞬间就让我的心碎了一地。
我一直认为,人会妒忌,一定是因为被妒忌的对象和自己的距离不够遥远。但当距离足够大时,根本就无法妒忌,只有被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挫败感。
温励早就告诉过我她很优秀,优秀得令我印象深刻。偏偏这么优秀的人又这么美,又在我之前。
比我有了太多资格。
我应该祝福他。
我去拿了属于自己的酒杯,发现他们两个都还没走。
娜塔拉问:“Joy愿意和我们一起喝杯酒吗?”
“好。”我扯出了一抹难看的笑。
“她看起来真的不一样了。”她笑着看向温励。
温励点了点头,目光依然没有看我,淡淡地说:“她已经长大了,也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我纳闷地看向娜塔拉,她友好地解释,“Joy,你小的时候我们常常见面,我爸爸是你的教父。”
我彻底找不到话,好在她接下来立刻就说:“不过你太小就离开了我们。我和我的家人也非常自责。”她笑得像个姐姐,“我一直在国外,没有机会来见你,希望现在说不算晚。欢迎你回来。”
“谢谢。”
终于从他们身边解脱出来,我自己去了盥洗室。
镜子里,我的妆丝毫都没有花,但我的眼睛已经彻底红了。刚刚进来时撞到了墙,腿也在痛,但已经没有再流血。总之狼狈得像条狗。
我整理好了自己,一拉开盥洗室门,就看到了温励的身影。
这间盥洗室只是用来化妆整理衣服,没有洗手间功能,所以男女通用。
我想他是来排队的,正要顺着墙边溜走,他忽然转了身,没看见我似得往里走。
我被他堵住了,连连后退,直到他关上门,上了锁,自己靠在了门上。
我的目光无处安放,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怨妇样地盯着我,只好低下了头。
心里祈祷他别再逼我,那种话我也不想再说一次。为了我自己的错误,不断地伤害他。我真的快要忍不住坦白了。
就这样尴尬地面对面站着,温励先开口,说:“sorry,上一次是我冲动。”
我点头,涩笑,“没什么,我能理解……”
“我是说我不应该走。”
“你今天都……”
“娜塔拉知道我们的事。”他认真地说:“我想最后一次和你谈谈,如果你坚持,那我真的要跟她结婚了。”
“她知道为什么还跟你……”
逻辑不通啊。
“她的家庭不允许她和她爱的人在一起,两家都希望我们结合。可是,温柔……”他低下了头,轻轻地说:“我很希望你可以愿意跟我走,从前的事你我都再也不要去想。无论你当时有没有爱过我,至少你现在是爱我的,对不对?否则你不会割腕自杀。”
我摇了摇头,说:“我自杀只是因为……”
“你不用故意惹我伤心,我不是没有情商的人。”他今天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让我说话,说得很快又很急,“也许我这样说显得很不负责任,可现在的状况是如果我们在一起,我就必须和家族里的所有人断绝关系。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艰难的选择,我不想绑架你的意愿,但我更想原则你。你担心我不能给你好的生活,我也确实也许一开始的确会受到经济制裁,但我会解决,我保证我会解决。”
“温励,你……”我看到他这幅样子自己也难受,还是说实话吧,“其实我是因为……”
“先听我说,我不该打断你,但请你先听我说。”他果然是不打算让我说话的,看着我,难过又认真地说:“我不应该让你陪我一起吃苦,但我现在的确别无选择。我是真心希望他们可以接纳我们的感情,但实际情况是不能。也许你没那么爱我,可我现在真的很希望你可以……算是成全我,我不会让你后悔这个选择。”
“温励,你听我说完。”我现在不说实话真的不行了,因为我已经控制不住地在动摇。我虽然年纪不大,但再苦再穷我都受过,我一个人也扛过事。我那些都只是借口,“我不答应不是因为我不爱你了,也不是因为我,其实我那天说的话都是假的,我一直都很爱你。我现在可以把实情告诉你,是因为……”
“我知道。”他又打断了我,完全是一副不管不顾,豁出去了的态度,“你不要说,我知道。”
我被他的表情吓到了,完全不会说话:“你知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如果你真的是Joy,我那天不会和你发生关系,我还没有疯。”他抱住了头,身体慢慢地滑了下去,是一个心碎又恐惧的姿势,他的声音颤抖着,整个人都在这一瞬间崩塌了,“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你为什么要提它……”
我捂住了嘴,死死咬着自己的手心,不敢发出哭声。
他知道……
我完全傻了。
就像被扒掉了最后一件衣服,我不惜用伤害他来维护的,那仅剩的一点尊严和秘密,在这三个字面前,一触即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