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温励无奈地说:“很抱歉,她不是。”
温叔叔重新看向了我,目光变得慈爱了许多,他笑起来也有点吓人,“长得也像!眼睛最像!”
“我也这么觉得。”温太太拉了拉他,说:“知道你想Joy,但你别吓着人家。”
温叔叔依然不依,问我:“孩子,你父母……这样很失礼,但你肯定听得懂我的意思。”
“我父母是亲生父母。”我好怕他,决定说谎,“真对不起,温先生。”
“没关系,是我太激动了。”他转头对温太太说,“一定要招待好温小姐!我喜欢这孩子,真像我们家Joy。”又命令温励:“送朋友很重要,但纪香也是远道而来,你还是要亲自去接她。”
温励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叔叔,抱歉。”走前,悄悄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被温太太带着进去,首先穿过了正厅,要到宴会厅去。
一路上她都在笑,说:“我丈夫平时不苟言笑,但只要看到跟Joy相似的孩子就会开心起来。他从前就疼Joy,但她走失了。Joy的中文名就叫温柔,和你一样。如果你受到惊吓了,也请体谅我们。”
我一边听她说,一边点头,并说点什么来应付。在心里有点恶意地捉摸:温太太听到我的名字时,第一反应并非惊喜,而是惊慌。
但是温叔叔是真的惊喜,至少我没看出破绽。
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太多,我受温励的影响,自然不认为他们是好人。
宴会是中式的,只有一张大桌,桌上的菜色也都是精美的中餐。
我被安置到了某个位置上,左手是一位漂亮的女孩子,右手是空的。
温太太给我一一介绍,原来真的是纯家宴,只有我是外人,她叮咛我左手边的女孩子,说:“温小姐是客,美美你要好好照顾她。”
“好的,舅母。”她说完,扭头对我笑了笑。
接下来他们各自聊天,间或对我投来奇怪的眼光,原因可能是我的名字,而温太太并没有介绍我那个假身份。
美美并没有搭理我,只是跟她左手的女孩聊天,好久后才想起了我,转头问:“你知道Joy吗?”
“知道。”我说:“很多人告诉我了,说我的名字和Joy小姐一样。”
“而且长得也像。”她笑着说:“我刚刚吓了一跳,以为是Joy妹妹回来了。”
美美看起来比我大不少,和温励差不多,她会记得Joy一点都不奇怪。
我便问:“Joy小姐哪里长得和我像?”
“眼睛。”她指着自己的眼睛,笑着说:“这里有个小鼓包,Joy也是这样子,像了我舅舅。”
看相的说我这双眼睛叫卧蚕眼,主富贵,看相的还说我很快就会发大财,不久后我家里就出了事。
我俩就这么闲聊着,温叔叔先回来了,坐到了我的右手边,对大家说:“Leo去接未婚妻,我们先等一下他们。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位贵客。”他冷不丁地拍了拍我的肩,“温小姐是Leo在中国的好朋友,巧得是她长得像我们Joy,名字也叫温柔。难怪Leo会把她请来家宴,真是好让人开心!”
我越听这话越不是滋味,并且见到桌上其他人又开始了一阵交头接耳。总有一种他在有意误导的感觉。
温叔叔继续说:“所以才说她是温家的贵客,等我哥哥看到她,肯定会很开心。”
不行了,再这么说就乱了,我正要开口解释,就看到门口方向,女佣领着温励和皇甫纪香走了过来。
满桌人都是穿着西式礼服,看起来不伦不类,皇甫纪香不是第一次来,自然没有穿错衣服。
倒是我在得知是中式时穿了条旗袍,为了把肚子上的赘肉挤到胸口,还专门戴了个纤腰束带。
当时温励说很漂亮,我也就没注意他穿得是燕尾服。
这样的发现首先令我不快,但我很快就想通。我的身份,得知宴会形式,穿旗袍并不算错,他若是跟我穿成一样,那就等于告诉他们,我跟他才是一对。
只是理解归理解,不快却依然那么多。
在我想这些事的时候,温励他们已经坐了下来。中餐圆桌必须长幼有序,温励在温叔叔右手第一个,皇甫纪香挨着他。紧挨着皇甫纪香的是温叔叔的儿子:一个即便是在这样的场合,也毫不掩饰地看我的腿的纨绔子弟。
那么这样一来我就更别扭,因为我在温叔叔的左手,往下是按照亲疏远近排得一干女孩子。
这个位置往好听了说叫座上宾,但我还是忍不住地多心,觉得这个位置应该是属于Joy的。
整餐饭都吃得十分郁闷,他们会问我的事情,但不会太深入。在知道我在学抽象画后,显然又掀起了一番窃窃私语。
然后温叔叔笑着说,“Kristin是抽象派画家,你知道吗?”
我点头:“我很崇拜她。”
“不要提崇拜,这么有缘,应该当做一家人。”温叔叔笑得很慈爱,显得很渗人,“我啊,真的觉得这一定是我们Joy了!当然只是个玩笑。”
他们都笑了起来,我也想配合,却怎么都笑不出。
K是我的偶像没错,我爱她爱到胡同里也没错,但我不想当她的女儿呀!我已经把她儿子睡了啊!
酒过三巡,我开始被嘘寒问暖,只要我对某道菜多动几次筷子,就会立刻派人加一份给我。温叔叔那表情,说是疼爱也毫不过分。
皇甫纪香也没用造次,她一扫绿茶婊形象,端庄有礼,间或腼腆害羞,演技堪称三十二个赞。我们三个人的视线从未碰到过一起,倒是他们俩眉目传情,弄得我好吃味。
正餐结束后,开始喝茶。
我刚刚被敬了几杯黄酒,感觉有点醉。一不小心露出了倦意,温太太就立刻问:“温小姐是累了么?”
我摇头:“没有。”
“那就是醉了。”她笑着说:“刚来时那机灵劲儿都没了。如果醉了就喝杯醒酒茶到客房去歇一歇。Leo肯定还要多呆一会儿,到时再叫醒你,留在这明天早上送你也可以。”
这种被过度关心的感觉真是闹心极了,我说:“谢谢温太太,不过我只是喝酒上脸,没喝醉的。”
“那就好。”她说:“你别紧张,我们家不讲那些礼数。”
我在心里“呵呵”了几声,继续卖力地应付。
我以为喝过晚茶就结束了,没想到才刚刚开始。
他们还弄了一个舞会!
我不会跳那种搂搂抱抱的舞,我只会跳第八套广播体操,偶尔也跟广场大妈们跳跳广场舞,没错,就背景音乐是凤凰传奇的那种高级舞蹈!
所以温励拉着皇甫纪香去华尔兹,我在小角落里,一边画圈圈,一边看他俩公然耍流氓。
温叔叔陪他太太跳了一支,温太太就被儿子邀请走了,温叔叔则朝我走了过来。
他坐到我旁边,端着茶水杯,问:“怎么不去跟他们一起玩?”
我觉得不能说自己不会跳,便说,“温先生没发现吗?多了一个女孩子。”
“哦?”他装模作样地看了一圈,笑了:“没错,确实是多了一个女孩子,但这有什么关系?舞伴本来就是互换的。”
“我是强迫症患者。”我知道他听不懂,“必须看见两边一样才行,要不然心里很别扭。”
“哈哈!”温叔叔奇迹般地理解了我这个冻死人的笑话,看向我,问:“听你口音,像是北方人?”
“也不算很北。”我说:“通济也是靠长江养的。”
“算是北方了。”他笑着说:“Leo一定告诉过你,我们家乡在HongKong。”
“嗯。”我说:“这样一比的确是北方了。”
“通济。”他思考了一下,押着茶杯盖,问:“是土生土长的?”
理论上不是,我跟着团伙流窜了许多年。但我说:“是的。”
“最后一次收到的线索就是在通济。”他阴蛰的眼里流出了一些伤感:“当时有人告诉我,说看到Joy了,竟然在大街上乞讨。照片发来后,我一看……”他说到这里,盯着我的眼睛说,“猜猜看怎么了?”
我的心就快跳出来了,强颜地问:“怎么了?”
他意味深长地说:“穿得破破烂烂,嘴角流着血,Joy的肤色和Kristin一样,非常白,长得又最漂亮,怎么认都不是我们家的孩子。她身边还跟着几个小孩子,有一个我印象很深,一个挺秀气的男孩子,却是畸形,脚被倒着举在上面倒着缠在一起,很可怜。”
小五……
我不由自主地问:“那张照片还在吗?”
“没有了。”他先是满意地笑了起来,又开始伤心:“我们去找,却怎么都找不到。连那个畸形的小孩子也找不到,后来照片交给了警方。再后来,存备份的电脑硬盘坏掉了,恢复数据也没有再找到那张照片。”
我震惊得无以复加,完全不会说话。
如果他说的就是小五,那就证明那张照片里很可能有我!可那个团伙里的所有小孩子我都认识,我甚至记得他们帮助过我的事,记忆里却完全没有任何一个符合“白”这个特征。
更不要说长得像我。
我觉得自己一定搞错了什么事,我试图想起这些,却只觉得嘈杂。很嘈杂,四周很吵,很乱,华尔兹的乐曲声叫人发狂。还有人喊我,我听不到,渐渐觉得虚无。
又做了一遍那个梦:小五用嘴巴叼着感冒药的袋子,用手撑着平板车来到我面前,他说:“我今天讨了一袋感冒药,是个很漂亮的姐姐给我的,他们不要。你吃了吧……”
“你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