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12月11日,江苏省南京市渔民孙永来驾船来到长江捕鱼,也许是鱼儿惧冷,都潜入深水中,几网撒下去,收获无几。于是,孙永来驾船驶到南京下关潜洲以北的江面上,令他兴奋的是,这里果然鱼源丰富,几乎每网都没有落空。午后时分,他再次收网时,感到有一种沉重感,他心中暗喜,一定是网住一条大鱼。他慢慢地小心收网,这才发现竟然捕到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庞然大物。“我的天,这是什么鱼?”只见这巨大而陌生的怪鱼通体白色,身长起码在3米以上,体重至少也有100多公斤,俨然是一条江中巨无霸。
好奇的渔民们纷纷围上来,帮孙永来将网中的鱼拖至江边。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但谁也说不出怪鱼的名称。这时,人群中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人冲着孙永来说:“你开个价吧,这条鱼我要了!”围观的人也纷纷怂恿孙永来高价出手,别错过发财良机。可孙永来沉思半晌,就是不开口,最后被逼急了,他便坚定地表示:“我看这条鱼非同寻常,说不定还是受法律保护的国宝呢。你就是端上一盘黄金,也别想将它买走。”那中年人见他态度坚决,毫无商量的余地,只好怏怏离去,嘴里嘟囔:“木脑壳子,傻瓜!”孙永来不予理会,立即打电话向当地的渔政部门作了汇报。南京渔政处的汤哲斌同志接到电话后,火速赶到现场。面对渔网中的巨鱼,他也“不识庐山真面目”,但凭着多年的渔政业务经验,他猜测,这极有可能是国宝——白鲟。
他知道白鲟的珍稀,更感到责任重大。于是立即将这一情况火速上报江苏省渔政管理部门,并全力展开临时性抢救工作,争分夺秒,以期使白鲟存活下来。
当救护人员仔细检查这条白鲟后,都伤心地潸然流泪:光滑的白鲟躯体上深深地扎进五把大鱼钩;下腭已被一只挣脱的鱼钩撕裂,并且出现严重溃烂。由于身受重创,白鲟已气息奄奄,危在旦夕。救护人员小心翼翼地取出白鲟躯体上的五把鱼钩,又给它喂了四片阿莫西林以控制感染,然后让白鲟休息。安排专人昼夜监护,等候抢救工作组和专家的到来。
就在进行临时抢救的同时,“南京捕获国宝白鲟”的电波也在频频向上级有关部门发出。误捕受伤白鲟的信息最终惊动了国家农业部,部领导极为重视,当即指示有关部门,要特事特办,不惜一切代价,抢救白鲟的生命。
11日下午4时41分,得到误捕白鲟信息的长江渔业资源管理办公室的陈正国,立即用电话告知了中国水产科学院长江水产研究所的鲟鱼类专家危起伟博士,请求湖北专家火速援助。长江水产研究所设在湖北荆州,危教授是毕生致力于白鲟研究的权威科学家,他接过电话,再三叮咛:“千万小心,白鲟暂时就放在江边,绝对不可将它拖上岸来。渔网也不能收得太紧,尽可能让白鲟有宽松的活动空间。请你们随时与我保持联系。”危教授放下电话,又立即将情况向所领导作了简要汇报,决定昼夜兼程赶往南京。
由危起伟博士负责的抢救专家工作组经过12小时连夜奔波,于12月12日凌晨4时30分赶到了南京市渔政码头。下车伊始,他们顾不上困顿和严寒,立即开展工作。借着码头上的灯光,危教授终于看到了那条巨鲟。只见它肚皮朝上,呼吸微弱,危教授俯身对白鲟进行了一次全面检查,并立即为其注射了消炎针、能量合剂,又对白鲟身上的创伤做了初步处理。
危教授从事白鲟研究数十年,硕果累累,但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活体白鲟却是第一次。危教授指出,这条白鲟的突然现身,不仅引起了国内学术界的广泛关注,甚至轰动了世界。它极有可能是世界上存活的最后一条白鲟了,因此,它的价值弥足珍贵。危教授沉重地说,近年来,长江水域的白鲟已越来越少,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期,一年中还能发现十多条,到了中期就只剩下四五条了,进入90年代,白鲟已极为罕见。1993年,在湖北宜昌曾捕获过一条较小的白鲟,仅存活了半个多月就死了,最后只能被制成标本。1997年,在重庆也捕获过一条白鲟,但当他得到通知火速赶到现场时,那条白鲟已停止了呼吸。
经测量,这次捕获的白鲟长3.3米,体重117公斤,雌性,年龄大约在15-20岁之间,正值中年,是目前世界上捕获的唯一一条活体白鲟,也是危教授平生第一次接触到的活体白鲟。据危教授判断,这条白鲟的生活区域应在长江上游,可能是因为在上游挂住了滚钩渔网,在极力挣脱后,才顺流而下游入南京江段的。
12日下午1时左右,我国第一辆专门为运输鲟类而研制的鲟类救护车抵达码头。救护人员将白鲟连同渔网一起搬上救护车,并由长江水产研究所鱼类专家陈细华博士对白鲟的伤口进行清理,缝合了19针。陈博士说:“白鲟的外伤绝对没有问题,应该再检查一遍,看它有没有内伤。”
危教授被提醒了:如果白鲟体腔内有积气,那将是白鲟致危的根源所在。危教授再次检查,果然发现白鲟体腔内积气严重,这使得白鲟无法正常平游,只能仰面漂浮在水面随波逐流。
专家们经过反复论证,果断决定为白鲟“排气”。经过一番努力,白鲟体内的大量积气被排出体外,一小时后,肚皮朝上的白鲟翻转到正常的平游姿态,呼吸也明显增强,专家们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半个小时后,白鲟又肚皮朝上,专家们刚刚得以松弛的神经再一次紧张起来,又立即投入紧急抢救。
面对险象环生的白鲟,危教授指出,必须立即给白鲟寻找一个安全的栖息地,否则,它将难逃厄运。虽然荆州的长江水产研究所是全国一流的基地,条件优越,但荆州与南京相距千里,远水难解近渴,重伤在身的白鲟,无论如何也经不起陆路运输的长途颠簸。而只有就近让昆山中华鲟养殖基地接纳这只白鲟,才是可行之策。于是,白鲟被送到了昆山中华鲟养殖基地,并立即入池。
白鲟被投入池中后,仰卧在水面上一动不动。大家紧张地增氧,仔细观察,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小时后,白鲟尾巴突然一甩,翻过身来,又能正常游泳了。一直守护在白鲟身边的危教授终于眉头舒展。
12月13日晚,专家组对白鲟进行了第三次全面体检,发现它的体质已明显增强,有几处伤口也不再流血。于是,专家们又在它的患处涂抹上消炎药物,并做了注射治疗。看到白鲟的生命有了转机,危教授作了一番安排后,便回到了荆州中国水产科学院长江水产研究所,但他的心里仍时刻惦记着远在千里之外的这条白鲟。他不无感慨地说:“虽然荆州的养护条件优于昆山,但白鲟要来荆州,必须空运,而空运需花费十几万元,寻觅这笔开支是很困难的,所以只能让白鲟屈居昆山,因陋就简,继续疗伤。”
鲟鱼是起源于1亿5000万年前的古老鱼类,在长期的进化过程中物竞天择,使得它们形成了较为专一的繁殖行为,所有鲟鱼种类均在河流上游激流中产卵,而且产卵地点相对固定。为了延续后代,形成了较多的自身保护机制和物种生存对策,以努力保证后代的高成活率,而生殖过程又是影响其种群成活率的最关键阶段。因此,鲟鱼在繁殖过程中对河底土质和水流、流速、流态、水质、水温等形成了特殊而严格的要求,即所谓的产卵条件。长江上游和金沙江下游原中华鲟产卵场所,以及目前葛洲坝下游中华鲟产卵场所的生态和水文条件,都符合白鲟产卵的生态条件,因此也有白鲟产卵繁殖的可能。
当提到近年来白鲟急剧减少的原因时,危教授解释说,由于葛洲坝的兴建,导致白鲟产卵的回游通道被阻断,其生长和繁殖的场所被人为地分隔开了,造成其生活史的不完整性和活动链条的断裂;其次,长江水质的污染,使白鲟早期的生长受到较大影响,白鲟初期的卵或幼苗,对水质都非常敏感。这些人为因素的综合影响,严重威胁着白鲟的生存和繁衍,导致其濒临灭绝,也就不足为奇了。
2003年1月初,危教授突然接到昆山急电,告知他白鲟伤情严重,形势不妙,请求急救。危教授连夜赶赴昆山,指点救治工作。等白鲟伤情趋于稳定后,危教授回荆州处理完手头的急务,又匆匆折返昆山,回到白鲟身边。但白鲟毕竟伤势太严重,1月7日,白鲟突然出现异常反应,病情急转直下,专家们立即为白鲟紧急输氧,危教授寸步不离抢救现场,严密观察病情变化。经过7个小时的抢救,白鲟才稍有好转。1月9日凌晨,白鲟再次出现呼吸困难,专家们再次全力抢救,但回天无力,这只可怜的白鲟最终死于呼吸和心力衰竭。专家们历时27天的努力,最终未能挽留住这条极危国宝的性命。白鲟的逝去,留给人们的除了叹息,还有深沉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