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小凤
父亲是一个沉默而严历的人,从小,他总是严历地教导我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不能疯玩,不能没家教。上学后又总是严历地督促我按时写完做业,不能不尊重师长,不能浪费时间,不能……太多的不能,让我只记得他的严历,没记起过他的慈祥。也许是因为他的这些严历,从小我就不敢和他亲近,看到他,我总是躲得远远的。我一直认为,父亲是不爱我们的。
记得十几岁时,一家人在一起看电视,电视上是一对父女亲热的镜头,女孩子倚在父亲怀里撒娇,父亲对女儿万般疼爱。我父亲在一边说,瞧这像啥样子哈,那么大的女儿了,像个小孩子,咱们这里可是不兴这个!我没说话,但心里其实是非常想也能像那女孩子一样在父亲的怀里撒一回娇呵,但我从没有过那样的经历。从小到大,因为与父亲的生疏,我很少与父亲亲近,也很少和父亲说说知心话,我有什么事总是向母亲说去,母亲成了我和父亲之间的传话筒。而父亲的意义,在我也就是一个代名词,一个冷漠而模糊的形像。
在记忆中,父亲唯一的一次和我说话最多的一次是在我读初中时,那时,家中一场变故,记父亲离家长达八个月,回家后的父亲让我感觉离我更远。那时,我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心情也不好。父亲回来后,和我一块到地里锄草,在歇息的当儿,父亲问我:你的学习怎么样?我把脸转向了远方,因为我不知道该对父亲说什么?怎么说?好久我才淡淡说差不多,跟得上。
父亲沉默下来,我感觉他在搜索最好的词句来跟我说话:
“你们能学习好,是我和你们母亲最大的心愿。你们姐弟几个,在我看来,就像是手中的明珠一样,我父亲絮絮道道说了许多话,而我,却不在意地听着,心里有些不屑地,对父亲的话根本不相信,在我看来,父亲是冷漠而自私的,因为他从没有给过我们关爱,从没像别的父亲那样让孩子们感到温暖。”认识先生后,父亲发表意见说:“他的身体不好,这怕要影响将来的生活。”
那时的我,自主而倔强,我昂着头,反驳父亲说:
“我已经想好了,没什么好怕的,将来再怎么不好我也不会埋怨你们的呀!”
父亲看出我有一丝的敌意的,长叹了口气,然后说:“如果你真要愿意。我和你母亲尊重你的意见。”
婚姻是按着我自己的意思来办的,成婚以后,面对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房子,那时,先生的单位分房子,本来是没有我们的,先生费了好大的劲,领导总算开恩,答应分给我们一套,但条件是立马把房款交上。当时,我们结婚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手中的积蓄不到一千元,面对上万的房款,我们深感为难。先生回老家借钱,所有的亲戚均说没有。那时因为和父亲不太说话,我们的事情很少主动跟父亲说,房子的事自然也没跟他说。正在绝望时,父亲来我们家,递给我一张存折,上面正是我们的需要的房款。
房子的事情刚结束,先生的厂子就不行了,父亲给我们提议说,厂里的形式看上去是不会好了,不如下来去做生意。我和先生面面相觑,因为我们刚买过房子,手里已经没一分钱了。父亲说,如果你们想做,钱的事就别考虑了。
稍后,父亲拿出他多年的积蓄,交给先生,让他先从小生意做起。刚开始,父亲带着先生去进货,告诉他生意上的路路道道,指点着他,看着先生一步步走上正规,才放手让他自己去做。
结婚多年来,我们住的地方离父母家非常近。平时有些什么事情,父亲总是第一个知道,生活中有什么困难,也是父亲第一个伸出手帮助。直到这时,我才感觉出,原来父亲是深爱我们的,只是他用他的方式爱着我们,许多年后,想起幼时的事情,想起父亲其实一直是深深爱着我们的,只是,那时年幼,那时不理解。
小时候,我的身体非常不好,生一次病,常常是十天半月都好不了。读三年级时,一场感冒让我好多天都卧床不起,每天昏昏沉沉的,不是昏睡就是呕吐。那晚,刚吃过药,我又吐了。昏迷中,听到劳作一天的父亲走进家门,听到奶奶焦急地告诉父亲,说我的情况不好,还是赶快去看医生吧。我听到父亲走到床边,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一言不发,背起我就出了门。那是个暗夜,四周黑漆漆的,我听到父亲焦急的“嗵嗵”的脚步声,我听到父亲“呼呼”的喘息声。晕乎乎中,我只感觉父亲的背好宽呵,我趴在父亲的背上,就像躺在摇晃的摇蓝里,好舒服哦。而四周,在黑漆漆的暗夜中,竟然有无数的小星星在我和父亲的周围闪呀闪,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