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偷药你的肚皮会生药不成?倒先说说你跟哪一个生。”
药洒一地,绿蜡愤怒地推了柯嬷嬷一个趔趄。
“药是小培拿给我的,你有能耐找我麻烦,不如先去找小培。”
柯嬷嬷拿起地上的药罐,抓住绿蜡的头发就往外扯。
“我正要捉你去见小培,不但见小培,我还要见见田总管。
“竹沥青参也是你们配用的吗?那是婕妤以上的娘娘才能用的药。你打量小培是二十四个月生下来的,田总管的干儿子海了去,我若怕他,我跟你姓,走!”
绿蜡顾不得头发,先抢柯嬷嬷手里的药罐。
“你还我药!我又没拿你家东西,你管什么闲事?也不怕遭报应!你不就气我花钱在小培身上不给你么,我的银子我乐意,丢粪坑里也没你的份儿。”
柯嬷嬷结结实实打绿蜡两巴掌,顷刻间绿蜡的脸比姜玥的脸还红。
绿蜡疯了,整个身子扑上去保住发烫的药罐。
“你还我,不还我我揍你!”
柯嬷嬷身子粗壮,靠着克扣姜玥和绿蜡的口粮养出一把子力气,山一般的身子哪里是绿蜡能够撼动。
她一拳打在绿蜡小腹上,绿蜡哀呼着倒地。
“你是什么阿物,也打得我?”柯嬷嬷一手叉腰,一手稳拿药罐,嚣张地骂着。
绿蜡弓着背伏在地上,眼圈一点一点变红,气势也一点一点变弱。
反抗失败,她转而跪在柯嬷嬷脚下,扯着她的衣摆求饶。
“柯嬷嬷,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一次。”
“少跟我装三条腿的蛤蟆,我不吃你这一套,赶紧起来走人。”
绿蜡料定今日一劫难避,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走是一定走,你将药罐还给娘娘,我立刻随你去见田总管。”
柯嬷嬷哈哈大笑,满脸的肥肉都在抖动。
“什么娘娘?你当她还是明月宫里的婕妤!早就是个不中用的废人!等我再将手里的证据交到上头,到时候她连才人的位分也守不住。”
绿蜡豁然蹿起身,抢不到药罐,就用脑袋撞药罐。
药罐被撞得开花,红的血黑的药淌她一脸。
柯嬷嬷见状,抬手又要打。
“住手!”姜玥连连咳嗽数声,终于支撑着走到柯嬷嬷面前。
那一巴掌还是落在绿蜡脸上,响彻有声。
柯嬷嬷揉着手心,不屑地说:“敢问才人有何吩咐?”
她将“才人”二字咬得极重,满含讥讽。
绿蜡见姜玥咳嗽不住,顾不得自己,连忙转身扶助她,低声安抚:“娘娘你一定得忍耐,咱们有把柄抓在她手里。”
此时此刻,绿蜡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只拿寻常的药材,柯嬷嬷无事都要生非,怎可能放过天降的机会。
姜玥推开绿蜡靠自己站立。
有希望才会忍耐,走到绝境,不再有任何希望之时为什么还要忍耐?
狼不会因为羊忍耐它,就与羊友好相处,不撕咬羊的喉咙。
一个人的狠毒,同样不因另一个人是否良善而改变。
一味退让,反而助长敌人的嚣张气焰,使敌人更加肆无忌惮。
柯嬷嬷发展到今日的境地,除了柯嬷嬷自身的恶性,也因她从前对她忍让。
姜玥走近她两步,目光死死逼视着她。
“嬷嬷,你打碎了我的药罐。”
柯嬷嬷的目光丝毫不退。
“奴婢不但打碎了才人的药罐,还打了才人的侍女,便是打了又如何?”
姜玥平静道:“打碎了就该还我。”
柯嬷嬷更逼上前一步,凶恶的目光直往姜玥的肉里钻。
“偌大的冷宫之中只有人敢双手奉黄的金白的银求奴婢收着,还从来没人敢让老奴还东西,才人莫不是气迷了心?奴婢劝才人还是少生气为妙,冷宫里的日子本就难捱,再气死了自己,更不划算。”
绿蜡在姜玥身后听得胆战心惊,悄悄牵了牵姜玥的衣袖:“娘娘,好歹忍一下,咱们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姜玥仍旧推开绿蜡,微笑着说:“多谢嬷嬷今日的教诲。”
“咣当”一声,绿蜡重新跪在柯嬷嬷身边,磕头连连。
“是我猪油蒙了心,吃了熊心豹子胆去司药局偷药盗药,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与才人无关,是杀是打,尽管由嬷嬷发落。”
姜玥的心在一刹那被利箭刺中。
似曾相识的痛苦感如潮水一般涌到胸腔,压得她胸膛几乎裂开。
上一世绿蜡不就是死在柯嬷嬷手中吗?
上一世她病得比现在严重,等她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绿蜡。
那时的柯嬷嬷告诉她绿蜡因为受不了冷宫里的苦,私逃出宫。
为了她连自己的生死都不顾的绿蜡怎可能抛下她一个人离开,她定然是死在柯嬷嬷手里。
不久之后宫人们在落霞湖发现一具被泡浮肿的女尸,她一直怀疑那人就是绿蜡。
她看着磕头不止的绿蜡,想着前世浮肿的女尸,不不不,她绝对不允许同样的事情再度上演!
身体在顷刻间生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她走到榻上,从枕头底下摸出一颗明珠,想了想又摸出另一样东西。
姜玥先将明珠给柯嬷嬷,软声道:“绿蜡做错事情,我一定惩罚她,还请柯嬷嬷饶恕她一次。有了今日一遭,她保准断了三根筋,保证以后再不敢了。”
柯嬷嬷恨了那珠子,看都不看一眼,拖着绿蜡就往外走。
天色暗沉,外面的风如同鬼哭狼嚎。
绿蜡被柯嬷嬷拖住,不住地回头。
“娘娘,我走以后你保重好自己,娘娘……”
柯嬷嬷拖得太用力,绿蜡身上天青色旧夹袄的棉絮就被扯露到外面。
姜玥快速拦到柯嬷嬷面前,气喘吁吁。
“从我进冷宫的第一天你就有意磋磨我,是不是?”
柯嬷嬷吓了一跳,随即镇定,咬牙道:“就是欺负你,怎样?”
姜玥努力平稳呼吸。
“好,很好,你既然如此坦白,敢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柯嬷嬷一手指向门外。
“你少嚣张,过了今日在这冷宫里我敢剥了你的皮拉到雪地里打。”
事已至此,姜玥也不恼,平静地问:“你暗地里可是归附了皇后娘娘?”
柯嬷嬷竟有点怯意。
“六宫之中,谁人不归皇后娘娘管辖。”
“你敢不敢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柯嬷嬷挺了挺胸膛。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是我便杀了你,不是另谈。”
姜玥的声音淡的如同白水,非但没有杀机,反而像玩笑话。
柯嬷嬷双目圆瞪,扔开绿蜡专心对付姜玥。
“你杀我!你以为自己还是正当宠的娘娘吗?皇上仁慈,你还是皇上登基后唯一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嫔呢,连自己的亲姐姐都恨你厌你,你还指望能翻身?有这闲工夫,还不如乖乖躺下做场梦,梦做够了,等阎王来收你。谁忘记你,阎王爷也不能忘记你。”
柯嬷嬷步步紧逼,绿蜡扑上来抱住柯嬷嬷的水桶腰。
“柯嬷嬷,我们娘娘病糊涂了。”
柯嬷嬷一手推搡绿蜡,一手指着自己的脖子发狠:“来来来,往这里下刀子,我倒要看看我是怎么死在你手里。”
姜玥的刀柄早在衣袖里握热,此时绿蜡抱住柯嬷嬷,柯嬷嬷又主动凑上前,“唰”的一声,锋利的短刀划破柯嬷嬷的脖子。
血顺着脖子流到衣襟上,流到绿蜡身上,绿蜡松开手,她傻了,柯嬷嬷也傻了。
她们两个没有一个想到姜玥真敢出手。
柯嬷嬷捂住流血不止的脖颈,疼痛令她疯狂反击。
“我杀了你!”
姜玥反应敏捷,大喝一声:“快抱住她。”
绿蜡一动不动,整个人石化。
如今的情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姜玥躲避着野兽般的柯嬷嬷,趁她不备又在她身上划一刀。
短刀割伤柯嬷嬷的同时,柯嬷嬷也用体重压倒了姜玥。
肥胖有力的手死死扼住姜玥的脖子,姜玥想动挣扎着拔手里的刀,发现刀被肉山用膝盖死死压住。
空气一点一点从胸腔中抽离,身体仿佛沉入了湖底,湖面上结了厚厚的冰,压得她动弹不得。
她今日之病触犯了从前旧疾,一动真气便头疼欲裂,可此时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屏气凝神,动用武功之时,一掌挥出的同时听到“砰”的一声,绿蜡手中的炉子也砸在肉山身上。
柯嬷嬷倒地,煤炉也倒在一旁,绿蜡吓得流泪不止。
姜玥疯狂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过了好一会儿才试了试柯嬷嬷鼻息。
绿蜡看着姜玥的表情,再也站不住,身子一歪,软倒在地。
“柯嬷嬷死了是不是?”
姜玥颔首。
绿蜡目光呆滞,先是不言不语,突然又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我杀死了她……我杀死……”
姜玥忙将绿蜡搂入怀中,她清晰地感觉到绿蜡的身体在不住发抖。
因为头疼发作,她的身子也和绿蜡一起发抖。
“你不杀她她就杀你,别再想了,是我的掌力重伤了她,不是你杀的她。”
绿蜡抬头望着姜玥,双目之中蓄满恐惧。
“娘娘,我们赶快逃跑吧。”
“往哪里逃?如何逃?逃掉之后家人受我们连累如何是好?”
自打上次被李容楚带会之后,她已经清清楚楚知道了逃跑的代价。
绿蜡仍然在发抖:“我害怕,柯嬷嬷方才都承认自己是皇后娘娘的人,她莫名失踪了皇后娘娘岂有不派人搜寻的道理,我们留下来一定会被皇后杀死。”
姜玥轻拍着绿蜡的肩膀:“我明白,事已至此害怕也无济于事。”
她松开绿蜡,关死大殿的门,收拾一屋狼藉。
即便害怕,她也要等事情全部处理干净之后再害怕。
摔碎的碗和药罐容易处理,最难处理的是死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