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过,吹散来自北疆的回忆。
她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一下,她猛然抬头,眼前站着的赫然是李容楚。
“你不是不来吗?”
李容楚知她苦等自己,自是欢喜。
“谁知道呢,鬼使神差就来了,一定是你暗中扎了小人。”
姜玥一听他说扎小人,当时就紧张地跳起身。
巫蛊在宫中可不是小罪,轻则自己丧命,重则祸及一族。
“你可以随便搜,我绝对没有扎小人。不对,无风不起浪,一定是有人在你面前诬陷我。”
她警惕地环视四周,虽然她从前住过长门宫,可大火之后的长门宫经过两次修葺,难保藏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心存怀疑,出于严谨补充一句:“就算搜出小人,也与我无关,我要害人从不会做这些无用功。”
李容楚苦笑一下,拍拍他的脑袋:“你整天在想些什么,我不过同你开玩笑。”
玩笑!
有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吗?
不对,是她错了,李容楚最擅长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前几日不就拿着刀装刺客跟她开玩笑么。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李容楚见她双手托腮望着天空,问道:“你在看什么?”
她指着天上淡淡的一条拱痕,心存遗憾地说:“可惜你来晚了,彩虹已经散去。”
李容楚神秘地笑着:“不遗憾,我有更好看的东西给你。”
“什么?”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李容楚拉她起身。
“跟我走。”
“去哪里?你等一等,我被禁足在冷宫,不可以随便离开。”
李容楚拉着她不回头地往外走。
“我说可以就可以。”
拉着她一路走,就走长门宫不远处的树林后有一条小溪,小溪后面是一座石屋。
隔着石屋的矮墙,她可以望到院子里有散养的小鸡小鸭,窗下立着花架。
她怪异地看着窗外的花架,冬天居然还开得明媚妍丽,可见是在温室强行培育而出。
她突然觉得那些强行培育的花就像强行培育的感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凋零。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凋零,但她还是感觉特别开心。
她松开李容楚的手,自己推门入内。
“宫里竟然有这样的地方,如果我知道,我一定早来瞧瞧。”
李容楚走到她身后:“你喜欢吗?”
“喜欢。”她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宫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今天建起来的。”
“今天建起来?”她直觉李容楚是骗她玩的,“怎么可能一天就建起一栋房子。”
寻常日子里建一坐石屋都得十天半个月,更合快今天还一直在下雨。
“你不是说你做了一个梦吗?你梦里的房子建在溪边,院子里有小鸡小鸭,窗前还有葵花。冬日里委实没有找到葵花,所以现用了别的花替代,等明日再派人到宫外去寻。”
原来这就是她梦中的房子。
李容楚若不提,她都忘记那个梦。
他竟为她把梦搬到现实之中。
“我……你……”
她看着李容楚,竟说不出一句话,难怪他说不再去见她,原来是在忙碌,这处石屋。
李容楚轻拥住她:“感动了,是吗?”
她点点头,怎么可能不感动。
李容楚轻吻她的耳:“只要你喜欢,别说房子,就是人我也替你杀。所以以后不要再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难过,一切我都可以为你做到。”
她的身子微微一颤,离开了北疆的战火纷飞,她却躲不过宫中的明枪暗箭。
宫中的战场比起真正的战场有过之无不及,李容楚说会替她杀人,可是如果有可能,她不希望任何人死在这座冰冷的宫殿里。
在冰冷的地方也有温暖,这座石屋就是李容楚给她的温暖。
他给她的温暖越来越多,多到她几乎害怕。
“谢谢你。”她握着他的手,真挚地对她说。
虽然梦搬进现实仍旧是梦,可她仍忍不住感念于心。
“不用谢。”
无论是石头建造的矮屋还是华丽的宫殿,只要她开心他就开心。
从北凉到北疆,从北疆到回京城,从皇子变成皇帝,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如果她活得不开心,他们倒不如一起去死。
她说风雨同舟,他牢牢记住她的话,她欺骗过他一次,可是他愿意相信她不会再欺骗他第二次。
风从她脸颊吹过,夹杂着冷冷的香气。
“不,我一定要谢谢你,我没想到你会为我做这些。”
能够生活在简单的屋子里,相夫教子平静的过一生,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
她并不是生来就爱住在这样的屋子里。
她年幼之时生活在将军府,是享受万千宠爱的小姐。
可是等她长大,她亲眼见到一座城被焚烧成灰烬,无数的家园被大火吞噬,无数鲜活的生命变成一句烧焦的尸体,那一刻她才明白没有战争、能够过平静的生活,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失去父母,失去家园,她又何尝不是流离失所的人。
她昨晚会做那样一个梦,只是因为她太渴望拥有一个平静的家。
这个平静的家,李容楚无法给她,李齐鹿同样无法给她。
她松开李容楚,走进室内。
白纸糊的窗子、散发着皂角味道的床单、挂在钩子上的布门帘,三间充满田园气息的房子一一看过,她的心里被温馨填满。
李容楚的声音再度在她身后响起。
“看完了吗?”
“看完了。”
三间房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缺一间煮饭的厨房。
她记得院子里还建了一间小房子,大约那就是厨房。
她正在思索的时候,李容楚道:“既然看完就可以拆了。”
“拆?拆什么?”
姜玥觉得自己的耳朵有问题,李容楚方才真的说过一个拆字吗?
李容楚笑道:“你还记得我方才说不用谢么,其实我就是建来给你看一眼,并不是为了给你居住。”
姜玥石化:“房子建来不就为了居住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哪有人建了房子是为看一眼两眼的?”
“别人的天经地义不是我的天经地义,你若觉得可信,赶紧多看两眼。”
姜玥心里发堵,嘴里发苦。
她张张嘴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李容楚说得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看样子还是她想太多,李容楚连在宫中建田园石屋这等稀奇事都做得出,一眨眼拆掉建好的石屋又算得上什么。
姜玥深知李容楚的个性,他既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她心里默默滴血,世上大概没有比这屋子更短命的房子了。
她到底于心不忍,忍不住说:“你辛辛苦苦建起来,拆了不是太可惜吗?”
“你开心了,也得让我开心一下。”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难道你拆房子会感到开心?”
如果他说是,她一定会认为他是个奇葩。
事实证明李容楚就是个奇葩。
“是啊,不管是拆房子还是拆你,我都觉得特别开心。只要我拆着开心,什么东西就不可惜,对了,你喜欢听丝绸被撕裂的声音吗?”
姜玥忙不迭地摇头,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李容楚若弄来一堆丝绸撕给她听,那她直接死路一条。
前朝会认定她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奸妃,后宫会借着前朝的势送她下地狱。
郑太后和皇后与她有仇,她死在她们手里是失败。
成功失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即便她失败到再也无法翻身的地步,她也不会太过伤心,可是她若冤死在李容楚手里,她绝对会死不瞑目。
“倾城博一笑、烽火戏诸侯,那都是暴君做的事情。”
李容楚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
“我不就是暴君吗?你不一直认为我是暴君么?”
未免来日冤死,她谄媚地堆了一脸笑。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我心里一直无比崇拜你,你绝对可以成为千古圣君。”
李容楚皮笑肉不笑,天底下没几个人比他见过的谄媚更多,他怎么可能看不出姜玥那点把戏。
“是圣君也拆!”
姜玥真心心疼每一块石头每一片瓦。
“你不愿意给我住,可以自己住啊。比如你心烦的时候,比如咱们两个又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这个地方又安静又温馨,你可以……”
李容楚不加思考地打断她:“我一个人住怕闹鬼。”
李容楚居然怕鬼!
是杀了太多的人亏心吗?
既然怕鬼,方才还说什么替她杀人?
看燕子怕鬼只是敷衍,她明斯苦想半天,总算想起自己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昨晚说不肯与他同住的时候,他就十分生气,难道是因为这个?
不管了,死马就当活马医,好歹试一试。
她做小伏低地说:“我可以陪你一起住吗?有个人陪你一起住,你就不害怕了吧?”
李容楚总算痛快一回。
“这还差不多!”
姜玥长舒一口气,症结居然果真在此处。
好在症结解决,李容楚松口。
为了寻找一个确定的答案,她重问一遍:“你确定不拆了吗?”
“确定。”
得到准确的答案,她总算放心。
她兴冲冲地跟着李容楚进了书房,书房里摆着书桌书架以及李容楚的书,没有她的东西。
她见李容楚坐在书桌前提笔,一时兴起:“不如给这屋子取个名字吧。”
李容楚心情不错的在写一封书信。。
“太后不是说不许你搬出冷宫么,既然如此这里就叫冷宫。”
“冷宫?”
李容楚停笔抬头:“怎么,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