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脏恍若被结实坚硬的东西撞击着,说不出的难受。
她又要跟李容楚回到那一方天地吗?
金钱与权势高度集中的地方,永远不会有安宁之日。
她的确感激李容楚一次次的搭救,但是感激不代表她愿意与李容楚一生厮守。
即使李容楚愿意与她厮守那又怎样?
她的心不在他身上,李容楚纵是个情深之人,天长日久守着一个不爱他的人,他的耐心也会被岁月一点一点磨尽。
更何况李容楚身为一国之君,怕是连个寻常人也比不得,又怎可能对一个宫妃用情至深?
既然结果已定,何不给彼此多留点美好回忆,夫妻做不成,也不至于成为相看两厌的仇人。
“如果我不愿意回去呢?”
李容楚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排斥自己。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去?”
她脱口而出:“我要去找阿霍。”
我要去找阿霍——这句话没有经过她的大脑,是直接从心里说出。
远方的天地广阔无边,阿霍,那个连想到名字都会令她心痛的人,他究竟是生是死,究竟身在何方。
她虽是毫无意识地说出阿霍的名字,但她绝不后悔。
她不会生一辈子的病,阿霍是无法逃避的事实,与其以后痛苦纠葛,不如现在快刀斩乱麻。
姜玥不知道的是听到阿霍的名字,李容楚比她更加心痛。
她失踪的两年里丢弃了他们之间的承诺,全心全意接纳了阿霍。
十天的相聚与两年的阿霍相抗衡,他处于劣势一方。
可偏偏就是那十天的相聚令他刻骨铭心,令他终生难以忘怀。
分离之后他所有的努力、所有不择手段都是为了团聚之日能够给她最好的一切,却不知她的心早已随别人远去。
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她从来没有救过自己,无牵无挂病死在北凉总好过今时日日忍受煎熬。
她既要抛弃他,当初就不该给他温暖。
如果残忍的命运早已注定,他宁可从来不曾拥有。
他得到了最珍贵的东西,小心翼翼珍藏,用数年的岁月将之融合成身体的一部分,并日日夜夜苦等与她团聚的时光。
沧桑历经过,他们终于得以重逢,可重逢的她手持利刃,一心要将他最宝贵的东西从他身体里切除。
她一刀一刀割他的血肉,只因一个遥远未知的阿霍就全然不顾他是否遍体鳞伤。
可是即便她如此伤害他,他也绝不愿放手。
即便她是一杯鸩毒,他也情愿含笑饮下。
只要她没有用刀刺中他的心脏,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就绝不放手。
他忍着煎熬与痛楚,一字一字地逼近她:“为了阿霍,你连自己的家族也抛之脑后吗?”
通过这些时日对李容楚的了解,姜玥相信他不会随便伤害无辜之人。
“我连记忆都没有,我想在乎也在乎不起。”
“那你姐姐呢?”
“姐姐也是同样的道理。”
“你就一点也不在乎我吗?”
既然已经出手,她就必须狠心到底。
朋友做得成做不成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有一个了断。
她郑重地说:“是,不在乎,你以后不要再自作多情。”
李容楚从前不愿强迫她分毫,直至今日他才知道是否强迫她根本由不得自己。
他硬拉住她的手臂:“跟我走。”
姜玥也是态度强硬:“我不跟你回去。”
李容楚再说一遍:“我说跟我走。”
她咬开他的手,趁他不备跳上围栏,抱着圆木柱子威胁李容楚:“你再逼我我就跳下去。”
李容楚快要被她气死,他收一下怒气,笑着说:“你可以跳,这是你的自由,但是只要你摔下去不死我就仍要带你回去。”
威胁不起作用,她都想哭了,难道除了死亡真的没有第二个办法能够逃离他吗?
她这厢闹着要跳摘星台,楼上楼下遍布满围观之人。
她冲着众人大喊:“救命啊,恶霸强抢民女了。”
楼上的人见李容楚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没有一个相信李容楚是恶霸,反都觉得她是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无赖女子。
众人不抓恶霸,反劝她快些下来,免得丢人现眼。
她见无人搭救,伸出脑袋望一眼楼下。
水洗的青石地面在太阳底下发着星星点点的绿光,她除了晕眩还是晕眩。
李容楚问:“你还不跳吗?我还等着收尸呢。你若摔死了,我恭喜你重获自由,你若是摔成个残废,你下辈子更没法子离开我半步。哪天要是阿霍找来,你都没法子跟他远走高飞。”
姜玥见他向自己靠近,急道:“你少得意!你不要以为我不敢跳!”
李容楚悠然地坐在围栏边,并喊摘星台下交头接耳的人让出地方,免得被从天而降的肉墩砸到。
围观者听他说得有道理,眨眼功夫让出一大片空地,姜玥眼睛看着面积不断扩大的青石地面,脑海中已经想象到骨头碎裂的可怕画面。
她闭上眼睛,太恐怖了,她要早知自己的结局是摔成一堆烂肉,当初还不如在砍头台上被人砍死。
她不想跳,不想死,可是骑虎难下。
李容楚这个混蛋还坏心催她:“快跳快结束,底下那么多人抬着头看你也累。”
姜玥又怒又悲:“跳就跳,我会称你的心如你的意的。”
“别光嘴上功夫。”李容楚起身,佯装要去推她,“你不跳我帮你。”
姜玥以为他真要推她下去,原本双臂还抱紧围栏上的圆柱子,见他向自己走来吓得惊慌失措。
她脚上的步伐原本就是乱的,手再一松整个人便倒栽出围栏。
半空中的她听到摘星台下一片惊呼,天呐,她怎么真跳下来?她只是吓唬李容楚而已啊!
她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她还没见过自己的爹爹妈妈,也还没见过传说中的姐姐。
她最对不起的是长鹤居士,一百岁的老头辛辛苦苦救活她,结果她自己把自己给弄死。
一瞬间无数的懊悔涌上心头,她却无法令时光回转。
两边的疾风刮得她脸颊生疼,她紧闭双眼,等待着下一刻骨肉尽碎的撕裂感。
李容楚见状更是吓得心脏都要跃出胸腔,他原本是要捉她回平底,不想竟弄巧成拙。
她往外倒的时刻他没能拉住,下一秒他也随她跳出摘星台。
底下又是一片惊呼声,她感觉到自己下落速度减慢才尝试着睁开一线眼睛。
她怎么会在李容楚怀里?
李容楚怎么会跟她一起跳下摘星台?
那一刻她受到强烈的震撼,李容楚简直是个疯子!
因为李容楚舍身相救,即便是从十一层的高楼坠下,她也仅仅是擦伤皮肉。
李容楚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她,结果受的伤比她重。
他们被赶来的侍卫们送至红叶镇的官府疗伤,李容楚昏睡两个时辰才清醒。
他醒来之后第一句话便是喊她的名字。
姜玥从下午就趴在桌子上,趴久了自然而然睡着,此时被他喊醒便点亮桌上的蜡烛,说:“我在这里。”
李容楚见她盈盈向自己走来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
“我还以为你又走了。”
她强颜欢笑:“我不走。”
李容楚坐起身,抓住她紧张地问:“你受伤了吗?”
姜玥没有躲避,她已经没有资本再躲避他。
她的语气近乎是哀求:“你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吗?你对我好我会有非常大的压力,大恩如大仇,这句话听说过没有?”
李容楚满含深情地注视着她:“如果对你好不好是我自己能够控制,我也不像今天一样备受煎熬。”
姜玥默默不言,李容楚观察着她的神色,经历摘星台一跃,她的心智仿佛增长几岁。
“那么你肯跟我回去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她点点头,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用自己的性命救了我,除非我哪一天我够救还你一命,否则我再也无法离开你。”
她的脸上没有开心,反而是无尽的悲伤。
李容楚欣喜的同时想不明白她为何神色凄苦。
她从桌上端过药碗递给李容楚:“你喝药吧。”
苦涩的药液李容楚一饮而尽,坠楼的时候他骤用真气,此时气息都还有些乱。
等他喝完药,她接过药碗说:“我走了,你歇息吧。”
李容楚随时紧张:“你要去哪里?”
“我就住隔壁,我开着窗子,你有事情可以喊我。”
她转身,他却长臂一伸抱住她不肯松手。
她身上的淡淡药香使他心安,他说:“你有办法还我一命。”
她内心忐忑:“我要怎么还?”
他拉她到自己怀中:“生一个孩子,生一个像你也像我的孩子,这样就算你还我一命。”
她震惊之余手中药碗跌落在地,她立刻拒绝:“我不要,我不能对孩子不负责任。”
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生得出另一个孩子。
李容楚翻身压她在下,他用目光逼迫着她。
“答应我,给我生一个孩子。”
她的身子在发抖,看样子李容楚是来真的,在她仅有的记忆里,他还从没像今日这般认真过。
她心中除了慌乱还是慌乱,拍打着他说:“你放开我,我可以用别的方式报答你,但我不能生孩子。”
李容楚偏执到底:“我不要别的方式,我就要孩子。”
她被李容楚的坚决吓到:“你……你不要强迫我。”
李容楚轻抚着她冰凉的唇、柔软的下巴,眼中是势在必得的决心。
“我没有强迫你,你还记得我给你令牌的时候你答应我做一件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