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姜玥已回宫半月有余。
半个多月的专房专宠外人看来无限风光,她自己却始终闷闷不乐。
打开窗子,窗外的花枝便探入室内,她摘一朵淡菊,一下一下揪淡菊的花瓣。
绿蜡用托盘送了一碗药进寝殿。
“娘娘,喝药了。”
碧色的玉碗里盛着墨黑色的汤药,她看着就反胃。
“这是什么药?”
绿蜡把托盘放在窗前的桌子上,然后拿团扇一下一下扇着碗里的药。
“这几日天气变来变去,宫里的人病倒不少,沈太医说给娘娘开副药先防备着。”
她在雾灵山庄吃过的药比普通人二三十年的量还多,平日里正经生病她都不耐烦吃药,更何况没病。
“我没有病,你拿走。”
绿蜡好脾气地笑着说:“娘娘多少喝一点,不然沈太医没法跟皇上交差。”
绿蜡不提李容楚还好,一提李容楚,她立刻逆反心理作祟,原本有可能吃的药也绝对不吃。
“你去告诉沈太医,从今以后他开的什么药也都不吃。”
绿蜡见她如此坚决,蓦地跪地,愁眉苦脸道:“娘娘,求你多少喝一点吧。”
姜玥身子微微后仰,被她这一跪吓着了。
“你怎么突然跪我?”
她不解地看着绿蜡,就为了普普通通的一碗药至于如此吗?
“我……我……”绿蜡低着头,结结巴巴回答不出一句话。
姜玥见绿蜡如此,不禁心中起疑。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不然这碗药我绝对不喝一滴!”
绿蜡双手抓膝,内心极是纠结。
“娘娘恕罪,奴婢不能说。”
“你又犯老毛病了!你若不能说从就哪里来回哪里去。”她一怒之下把手中的半支残菊扔出窗外。
一边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一边是自己的主子,绿蜡纠结了半日,最后还是选择姜玥。
“娘娘,奴婢说了你千万不要生气,这的确不是防治风寒的药。”
经历过桃苑县主一事后姜玥过度警惕,她第一反应是有人要害她。
她惊得站起:“不是防治风寒的药是什么药?难道你也背叛我?”
绿蜡忙道:“小姐你冤死我了,我怎么可能背叛你。”
姜玥重新坐回原处,虽然她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但直觉告诉她绿蜡不会害她。
除了直觉之外,李容楚也告诉她说绿蜡可以相信。
不管怎样,她总还相信李容楚。
“那你说清楚到底是什么药。”
事到如今绿蜡不得不坦白:“是助孕的药。”
姜玥惊得说不出一句话,上一刻还相信李容楚,下一刻现实就狠狠地甩她一巴掌。
李容楚竟然暗中算计她!
绿蜡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抗拒,便起身捧了药碗送她嘴边,小声试探道:“娘娘,多少喝一点吧,你若嫌苦奴婢准备好了梅子。”
绿蜡话音才落药碗就被夺走摔落。
碧色的碎片乱飞,墨黑的药液溅一地,绿蜡呆呆地看着一地狼藉,一动不动。
突然她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先退下。”
绿蜡回头,来人果然是李容楚。
李容楚命她走人,她连地上的碎片都来不及收拾就赶紧往外退,最后关上房门之前她还担心地看了姜玥两眼。
姜玥见李容楚现身,自己也要跟着绿蜡一起走人。
李容楚拦住她,无奈地说:“你性子越发坏了。”
姜玥压着一肚子火气,此时一点就着。
“你讨厌我尽可以将我赶走。”
她巴不得他赶紧喜新厌旧,将自己驱逐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她继续道:“我的性子招人讨厌我自己清楚,我发我自己的脾气,使我自己的性子,却从没要求你来迁就我。”
李容楚道:“我不过说你一句,你就有一车话等着我。并且我的话也没说完,我的意思是我就喜欢你发脾气使性子。”
李容楚以柔克刚的招数反倒弄得她无法招架,她索性直截了当地说:“可我不喜欢你。”
李容楚听了也不生气,抱着她哄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
“你别碰我。”姜玥气咻咻地推开他,闪到一旁道,“你既不希望我生气,就不要做让我生气的事情。你明知我会生气还劝我不要生气,难道我是个连思想可以任你摆布的木偶吗?”
李容楚微微皱眉,解释道:“我没有明知你会生气,我以为你也想要一个孩子。”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要一个孩子!”
姜玥第一次知道李容楚心中存着这样一个想法。
明明从头至尾都是他想要一个孩子!
明明从头至尾她都是迫不得已!
如果不是因为顾忌着身后的家族,如果不是那个令她后悔万分的承诺,她会反抗到底。
李容楚不放弃任何劝她接纳孩子的机会,他柔声道:“有一个孩子有什么不好吗?孩子是我们两个血脉的共同延续,你是孩子的母亲,我是孩子的父亲,我们一起参与孩子的成长,一起共度一生。如果你生一个男孩子我就封他做太子,如果你生一个女孩子子……”
姜玥无情地打断他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我不想参与孩子的成长,我讨厌小孩子。”
她真正想说的是她不想与李容楚共度一生。
李容楚的笑容僵住,须臾恢复如常,假装自己没听懂她心里的话。
“不喜欢小孩子也没关系,如果你觉得自己还不敢承担一个母亲的责任,小孩子就由我来带。”
墨黑的药液染黑她月白色的裙摆,她忍了半月的怨怒终于爆发。
“我清清楚楚说一遍,我既不想参与孩子的成长,也不想与你共度一生,所以你再也不要让我喝这些乱七八糟的毒药。”
李容楚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告诉我为什么。”
这一次她没有躲避他,她一字一字地说:“从一开始你就是在强迫我。”
“你一开始不愿意我知道,但是后来我以为你……”
“以为我会认命,是吗?”她的笑声发抖。
李容楚没有否认:“是,我以为你会认命。”
她不再笑了,声音里只剩下颤抖:“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用令牌和你换交换承诺,后悔万分!”
她的后悔万分对李容楚造成沉重的打击。
“为什么?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李容楚的目光里隐忍着悲痛,她微微一震,突然有些不忍。
他问她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不愿生一个孩子她自己也说不清。大约与她的本性相关吧,总之她听到孩子两个字内心就极度反感。
她摇了摇头,方才的怒气已被他的悲痛压下许多。
“没有为什么。”
李容楚道:“我知道为什么,你所有的不情不愿无非是因为阿霍。”
她惊讶地看着他,自己也不敢确定他的答案是否正确。
李容楚又道:“可是你敢确定你就一定爱阿霍吗?未知的的事情容易让人产生美好的想象,可是掀开那层面纱之后,真相也不过就是了了。”
姜玥陷入了深思,她的抵触当真是来自阿霍吗?
过去的一切令她迷茫,她心中如有一团乱麻,理也理不开。
李容楚在等她反驳自己,没有等到,心如刀割。
他的笑容重新浮现,他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说:“没用的。”
她从深思中回到现实:“什么没用?”
李容楚眼中已经没有了悲痛,只剩下决绝与势在必得。
“傻瓜,后悔没用,经历了枫叶镇最后一夜你已经彻彻底底属于我。这世上你仅有我一个丈夫,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事实不可能改变,时光不可能倒流,即使阿霍就站在你面前,他也不可能带你远走高飞。”
她回想起梦境中的温暖,突然斩钉截铁地说:“他会。”
“好,他会,那么你呢?他带你走你是不是一定会走?”
“如果你再让我喝些乱七八糟的药我就跟他走。”
她大声说着,自己也不明白她的回答究竟是发自真心还是纯粹赌气。
她不明白,李容楚却明白。
他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道:“那你就眼睁大眼睛看着他死在我手里吧。”
她的心脏骤跳一下:“你什么意思?”
李容楚道:“我的意思是只要阿霍出现,我就让他死。”
李容楚的话令她遍体生寒。
“不,你杀不了他!”
李容楚狐疑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事情?”
她没有想起什么事情,她只是做了一个梦,她希望那个梦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是一个剑术高超的剑客,没人能杀得了他。”
李容楚笑得更开心:“那好啊,让他杀了我。如果他杀了我你们就可以远走高飞,那个时候你一定会很开心,是不是?”
她怔怔地看着他,并不回答。
李容楚蓦地生气:“为什么不回答我?他杀了我还不够泄你心头之恨吗?那你亲手杀了我,好不好?”
他骤然握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脏处,她一次一次地刺伤他,她从来就不知道他的心有多痛。
她脸色发白,用力往回夺自己的手。
“不要!”
李容楚死握住她的手不放:“不要什么,你说!”
“我不要杀你,我也不会让阿霍杀你。”
李容楚哈哈大笑:“你太天真了,我和阿霍是不可能共存的。只要他出现,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你说他剑术高超,我都迫不及待想领教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