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就地停下来，生根，发芽。她已经二十七岁了，这样一个笈笈可危的年纪。人在这个年纪里，仿佛正在过一个险而又险的关隘，终日被迫在眉睫的婚恋所催促着，警告着，以至于遇见任何未婚异性，都要在心里揣摩一下与之结婚的可能性，象乱投医的急症病人。
于前也是急症病人，只是，她却不能去投医，即使这医生近在眼前。
每天早上，李谨出门，她打扫屋子，待到十一点左右，她自己驾车回到那个豪华寓所，等超回来，服侍一阵，大概下午两点他出门，她也跟着出门，直接回家。好在，李谨中午都在上班，晚上下班的时候，于前早已经点着一屋子灯光等他吃饭了。
这样翼翼小心着，熬过一天又一天。
可是于前越来越忐忑不安，她感到某些危机已经蓄势待发，不容她去忽视了。
秋天提早到来。
阳光满地，无私无邪地铺着，偶尔有小卷风，携着满地落叶游来游去，把人宽大的衣裳吹得象帐篷一样膨胀起来。
晚饭于前做了鱼头炖豆腐，藜蒿炒腊肉，小青菜，紫菜汤，李谨吃得很香。他从满嘴食物中挤出声音：“这样好吃，我都要给你喂胖了！”
晚饭后，他们牵着手在院子里散步。穿过一丛蔷薇花，和一处疏朗的树影，一抬头，便看到了一带微金的月。
“有月光！”
“是啊，所有的美好都为我们铺垫好了。”他在初秋的浅月里单膝跪下来，空气成了液质的水，将他们的影子泡在其中。“于前，嫁给我！”他牵过她的手指，套上一只轻凉的东西。
她仿佛忽然堕入一个巨大的棉花堆里，大片大片的幸福覆上来，覆满她的全身，覆满她苍凉的来来去去。她涌上一阵轻微的晕眩。
“于前，你若是不答应，我便不起来！”
“我答应！”
他喜不自禁，站起来，抱住她。大声喊了一声：“老婆！”
她答应着，眼睛里流出泪来。
秋夜的空气总是很凉，晚归的汽车一掠而过，灯光透过窗口的紫薇花丛投在屋子里，瞬明瞬黯，仿佛无常的人间。
于前躺在李谨的身边，伸出手去抚摸他的颊。眼睛一眨不眨，仿佛怕一闭眼，他就要不见。“哦，这样的眉，这样的眼，这样的唇……”
他笑着侧过脸，吻她贴在他脸上的掌心。“睡吧，老婆！”
她乖顺地嗯了一声，扎入他的怀里。
这时候，清寂的南湖大院里不知从哪冒出一阵嘈杂的人声，由远而近，杀气腾腾。于前不由得担心：呀，又是哪家要遭殃了？但她没想到，脚步声竟在他们楼下停住了。
有人在问：“哪一间？”
“203！”
于前心里一惊，203不就是我们这里吗？李谨也警觉了，迅速穿好衣裳，然后听到有人咣咣咣地敲打防盗门。
“快开门，再不开就踹掉了！”
“****他娘的，还不开我灭了你们！”
于前从头到脚一片冰凉，全身开始发抖。
李谨低低地吩咐：“准备报警！”然后就打开卧室门走出去。于前马上拿起手机拔110，一边急得跳脚地拔，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劈里扑鲁一片乱响，好像已经有一大帮人闯进来了。
李谨好像正在外间周旋，给他们发烟，请他们喝水。但是，似乎没有人对他的讨好予以理睬。
有人在问：“于前那****呢？”超的声音。
于前一听这声音，仿佛听到撒旦的恶咒，全身动弹不得。
电话里的接线小姐在问：“请问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吗？”
“南湖大院，打架……快来……”正说着，卧室脆弱的门锁被人一脚踢开，于前手一抖，手机掉在地上。
超站在门口。
“于前，你怎么在这里？”
于前一言不发，只惊恐地看着他。完了，一切都完了！她此时已是万念俱灰，对事态不报任何希望。
李谨挡在于前的面前。“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超斜着眼睛打量着李谨：“这女人是你什么人？”
“我老婆！”
“哈哈哈，老婆？你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不？她是一个****，‘天上人间’的****，我好心养着她，她居然背着我跑来跟你搞在一起。一只破鞋，你居然把她当作宝！”超开始笑，那笑容衬得他的脸愈发地狰狞。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这副模样。
于前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地底沉下去。
“****，怀着别人的野种，居然跑来说是我的。我邹超怎么这么晦气，遇到一个这样无情无义的臭****。”他向着地上的于前吐了一口浓沫，一举一动，全然都是地痞式的撒泼，和那个平日里衣冠楚楚的领导判若两人。
李谨的脸部表情痛苦极了，但他挡住了邹超。“请你尊重些，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瓜葛，但她现在却是我老婆，你有什么不满冲我来。你一个大老爷们，不必跟女人过不去，况且，她还怀着孕。”
邹超收回目光，盯着李谨，既蔑视又怨恨。“我就搞不懂了，这忘恩负义的臭****有什么好，你看上她什么？我给她买车买房给她钱花，她一点情也不讲，居然偷偷跑出来偷男人……****，这****就是欠扁！”
此时李谨已经被两三个大汉反剪着手臂，压在一张椅子上，他目光复杂、脸庞扭曲地看着超抬起脚，朝他曾经深爱的、已经怀了他的孩子的女人凶猛踢去。
旗鼓相当的两个人打架，往往打完了当时的火也就息了，即使心有不甘，那只能算火种，当时是烧不起来了。但如果一个强势的人和一个无还手之力的人打架的话，就象一簇没有任何抵阻的烧着的干柴，不烧完是不可能的。所以，邹超从这一脚开始，他的怨怼与恼怒立马爆发，失去理智，只疯狂地劈头盖脸地朝着她狠狠踢打。
于前蜷在地上，任凭邹超揪起她的头发，向后用劲扯着，脸被迫着仰起来，迎着他左右开弓的耳光。扇得过瘾了，又把她向墙壁推去，她一个趔趄，摔在墙根。他走过来，朝她的脊背就是凌利的一脚，她就势趴在了地上。但他仍然没有饶过她，扯着她的头发从自己揪起来，摁着她的脑袋去碰坚硬的墙壁，一下，两下，三下……鲜血从于前的额角流下来，淌过她的紧闭的眼睛，淌过她的鼻尖，她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腥甜味道。
于前在这阵狂风暴雨里，渐渐喘息不过来，但她仍然下意识地用双手紧紧地护着肚子。
李谨此时气血上涌，怒火冲天，挣扎着要去抢救她。但他自身难保，几个壮汉对他也开始了暴风雨般的折磨。
屋子里闹成一团，家具物什已经被打得稀烂。早有邻人在门缝里窥视着一切，却没有人敢近前来。
“你这个贱****，让你吃香的，喝辣的，还背叛我，我叫你背叛，我叫你背叛！”汗水蒸蒸地冒出来，那张邪恶的脸上涂上了一层油光。
他把于前的头往她的两腿之间摁过去，于前发自本能地挣扎着，却更引发了他体内的兽性，他丝毫不肯松手，更加用了力气。于前顿觉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急促。在于前奄奄一息的时候，他终于放了手，把她的身体向角落里使劲一掀，于前便象一根木桩一样倒下去。
远处有警笛声响起，有人听到了，问邹超：“条子来了，咋办，走吧？”
邹超愤愤地环视了地上的两人一眼，说：“告诉你们这对狗男女，今天老子饶了你们，不要让我再看到，否则往死里整！”然后，带着一帮人走出去。正要出门，忽然又折回来，对着于前和李谨用尽全身力气踢了一脚。
于前惨呼一声，肚子一阵昏天暗地的疼痛，她忍不住发出了这场闹剧里的第一声呻吟。“哎……李谨，肚子，我的肚子……”
然而，她并没有得到意想中的回应，朦胧里，她看到角落中一双冷漠的眼睛，像利箭一样盯着她。这次她获得真正的凉意，连呻吟声也冻在了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