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两人出门去散步,阳光正好,光线明亮。一会儿的时间便已经走完了整个小镇,于是林峰带着邓子茗来到小镇西边的一个旅游区。“这里也有一条千年古巷,每天都有许多游人来到这里,后来在古巷的周边建起了几十家大祠堂。据说曾有一百四十一的姓氏在这里居住过,后来因为战乱所以都流散出去各个地方。巷子旁边有一个大湖,湖边上有一个很老的榕树,应该也有几百年的时间吧,前几年里面一次暴风雨将其吹倒了,第二天就收到了各个地方寄来的捐款,很快采取了救助措施。因此这个地方还是很值得来看一看的。”邓子茗听着林峰的讲述,也跟着走在路上。看见路边屋檐下有一个摇井,兴高采烈地跑过去,在林峰的指导下很快摇出了清凉的井水。洗了一把脸后,还不忘喝上一口,果然清冽甘甜。他们很地走到了这条巷子上,一眼就可以看到底,巷子两边陈列着一些老式房子。有些房子里面或者房子前的屋檐下都有人在摆摊买一些相关的小物品,和其他旅游景点并无多少差异。“离开小镇的时候我还在这里走了好几遍呢,本来对这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在走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了感触。看着那些在湖边钓鱼的人,总想着等很久很久以后我回来的时候,工作啊其他的什么事情都已经不需要再考虑了,我也每天拿着一根钓竿来榕树下钓鱼吧。不曾想才几年的时间榕树就倒了下来,还没等到很久很久以后,现在的我回到这里,想法和那个时候也已经相差了好远好远。不过幸好,这里的其他地方倒是没有什么变动。”
走完这条古巷,又转了好几家大祠堂,里面的陈设大多相同,也没有很多新奇之处。绕着大湖走了一遍,走到那颗古榕树的时候,记忆里面那颗高大茂盛的大榕树如今只剩下几根枝干。当时被挡风雨吹倒后,扶起来的时候已经把很多的枝叶都剪去了,只留下树干部分。后来经过了几年的时间,从树干里面又长出了一些新叶子,不过它的生命力已经再也回复不到以前的样子了。其实人也一样,如果在暮年的时候遭遇一次重大的冲击,即使能够存活下来,也是完全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了。人世间总有一些伤害,是无法挽回的,这是悲哀之处。即使是这个大湖,大湖上的古桥,看起来似乎比这些树木花草之类的具有更为长久的时光。但是某一天里,它们依旧会在不断地磨损之后摧毁。人们总喜欢追求一些永恒不变的事物,其原因或许正在于此吧。大湖的前面还有一个荷塘,只剩下一些残枝碎叶,在荷塘里面慢慢发酵。林峰和邓子茗走在曲曲折折的荷塘小径上,冬天的景象一片荒凉。“子茗,你看前几天里面咱们就在校园里面看了一个荷塘,现在在这里又见到,虽有着不同的背景,却是一样的荒芜。以及在韶关的时候在韶阳楼上俯瞰整座城市,后来在小城里面也是在佛塔里面观望小城的夜色。虽然我们走在不同的地方,这些地方看似截然不同,却在这种差异之中依旧有着如此多的相似之处。”走了一段时间后,两人在荷塘中央的亭子上坐了下来开始交谈,凳子有些许冰凉。邓子茗抿着嘴想了一会儿,然后回复到:“记得上学期的外语课上学了一篇文章,是一个美国总统顾问写的,里面还想也提到了你所说的差异与共性,有些相似之处。不过我觉得,这其实没有什么深邃的东西。即使是同一片天地上生长着的同一种花儿,它们也一定各有不同,开花的时间接近但有差异,枝干的粗细接近但也不会相同。世上的种种生物,都是在一定的共性之中逐渐分化,随着分化的程度差异变大,物种繁荣。你刚才所说的只是这种差异与共性的很小的一个部分,往深了讲还可以写一篇论文呢。记得有一个教授说过,如果你去到一个地方,想要学到东西的话,就一定要找差异。因此我现在看到的是不同,而你是重新回到这些地方,你会不自觉地寻找其中的共性,就是这么回事啦。”
从古巷出来后两人又来到附近的一间大寺庙里面,邓子茗之前在巴士上的时候以为这样的一个小镇应该与世隔绝的。真没想到这里不仅仅有这么长久的历史,还在历史里面扮演了如此重要的地位,成为中原进入岭南的一个落脚点。在外面的那些大城市繁荣之前的时光里面,这样一个小镇竟然上演过那样精彩的角色。邓子茗正为这些事物感到惊奇,然后听到林峰在问她:“子茗,本来在韶关的时候有一间比较有名寺庙叫做南华寺,六祖慧能就是在那里讲经传道的,当时忘记带你去看看啦。不过你应该去过很多很多的地方旅游吧,见过的寺庙应该比我多很多的。上个学期暑假的时候我去了一趟西安,你知道佛教传入中国的八大宗派里面有六个宗派的祖庭就在西安,在那几天里面基本上每一个我都去看了一遍。那个时候还在读比尔的一本书《空谷幽兰》,因此也更有些感触。暑假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觉得很累,尤其八月份的时候正是竞赛紧张阶段,很多个晚上都失眠。现在想来那些东西好像也不是那么沉重,不过当时培训结束之后真是觉得疲累至极。正好那个时候有朋友在西安实习,所以去那里玩了一个星期。大雁塔依然矗立在慈恩寺中,旁边建造了一个音乐喷泉,吸引了大批游客,在慈恩寺中已经看不见白居易写下的“十七人中最少年”的印记。在罔极寺中也已经看不见那些宏伟古朴的塔林。那些热情而强烈的人与事化为乌有,只留下古老的槐树以及沧桑的石榴,其间鸟鸣鹊叫。在兴善寺中看着玄奘的舍利塔依然香烟缭绕,卧龙寺里那些古老的银杏依然向上生长着。除了佛寺以外还去了都城隍庙,去了五星街的天主教堂,也去了回民街的清真寺。慈恩寺,荐福寺,卧龙寺,草堂寺,大兴善寺,除了一些古老的建筑之外,我并没有感受到什么东西。走过所有宗教,路过所有信仰,才知道都是一样的人心。”
邓子茗被林峰说得一愣一愣的,看着此时的林峰,仿佛又回到了火车上的那个样子,眼神之中有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她轻轻地回答他:“比起你来说,我去过的地方并不算多,去过的寺庙肯定是比你少得多的。虽然你所喜欢的林夕我认识并不深,但我可以从接触过的那些歌词里面感觉到一股禅意,还有你喜欢的那些作家,都比较关心人的内心世界,所以你去游玩的时候会更加关注寺庙之类的。其实我出去玩的机会也不是很多,大部分都是父母陪同的。唯一一次属于自己的旅行是在高考之后的那个暑假,那次我从重庆出发基本上从南向北,然后从西到东,最后又从东到西回到重庆。去看了青海湖,起了洛阳,还去了广州,云南,总之那算得上是唯一一次真正的旅行吧。印象比较深刻的是洛阳的白马寺以及龙门石窟,甘肃那里的敦煌壁画,其他的就是一些小地方的寺庙了。觉得现代人太浮躁,一提到寺庙、佛经之类的,别人总以为是不是可以静心之类的。其实我觉得这有点故意为之,不管是佛门里的人还是佛门外的人,都有一种畸形的理解。希望我这样说你不要介意,因为我确实也不太懂,认识也不多,见解难免有些偏差。有时候我觉得,这个社会有那么多的人,这些人分入了不同的社会领域之中。就好像你读理工,我读经济,若是我和你谈起文学,那么我们的认识就不应该是用文学术语搭建出来的一个建筑。外行的人也不应该仅仅看热闹,而应该紧紧地抓住所看的事物的核心,追本溯源,而其他的理论所构筑起来的框框架架,则是其他行内的人士应该去做的事情。我们都没有宗教信仰,当我们面对一个宗教的时候,寺庙里面满壁的佛像我们没有必要一个一个去弄懂,毕竟我们不是僧人。我们需要记住的是,宗教信仰其实就是人内心想法的镜像,佛祖,菩萨,还有其他各路神仙,所构建起来的整个佛国,其实就是东方人在漫长的历史中内心镜像的不断构建而已。这是我的个人理解啦。”
邓子茗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展开双手升了一个懒腰,而变成了林峰一愣一愣地在旁边听着。这两人说话总是挺有意思的,不是一个人把另一个人说得愣乎乎,就是另一个人把这个人说得目瞪口呆。不过林峰没有表示自己的敬佩之情,要是他现在称赞邓子茗的话,他知道邓子茗一定又像之前一样又变得俏皮多动,估计这对话就进行不下去了,现在他还想多说一下这些想法。“你刚才的话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南怀瑾,好像他就是按照你刚才的那种想法来进行研究啊,教学啊之类的事情。后来我在南方周末看过一些关于他的诸多评论,其中有一个人的见解让我印象深刻。大概意思就是说南怀瑾并没有局限于儒学佛学的理论框架之中,而是跳了出来,直接抓住核心。不过确实,人们在理工、经济以及文学上面建立了如此多的理论框架,其目的在于通过其得以寻得本质规律,并且用于未来。而领域之外的人更多的是想要认识这些事情,确实不应该落入其理论陷阱之中。子茗啊,你真是让我对你刮目相看啊,每次和你交流的时候你总能把我的想法升华到无限远处,以及一些看似毫不相干的地方。”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林峰呵呵笑了起来,虽然他心里却是很佩服邓子茗,不过还是有意挑衅一下她。邓子茗的反应出乎林峰的意料,他本以为她会一改正经的模样,七嘴八舌便开始对其炮轰,没想到邓子茗依然平静如常,诚恳地回答他:“没有啦,其实聊天不就是这样吗,说到一处就是一处。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呆在脑袋里面太久了,因而争先恐后地要跑出来亮相,虽然看起来毫不相干。就好像你这个理工男写散文一样啊,有时候真心被你的思绪所牵引得昏头转向,不过你的散文让我明白了一句从小到大没搞明白的话语,就是形散神不散。确实,你已经做到了这一点,这是不需要我强调的,现在不也是一样的么。”
两人随后走去了寺庙的其他地方,和每间较大的寺庙里的布局其实都差不多,因此一会儿便走了出来。此时已将近春节,到这里来拜佛的人较以前多了很多,林峰特意和邓子茗在功德箱不远处的一处座位上做了好长一段时间,看着每一个前来拜佛的人将钱放入功德箱时的姿态神色。如今的这个小镇和林峰之前描述给邓子茗的那个模样已经变化了很多,已不再有多少古朴典雅的感觉,虽然人口变少愈显荒凉,但是新楼房一栋栋地矗立着反而在外观上更为现代而光鲜,形成一种错觉。下午的时间其实很短暂,仿佛刚刚才出门来溜达,而现在夕阳已经挂在山的西头。但回过头来想想,这一天的见闻已经不算少了。邓子茗虽然之前听过林峰的讲诉,不过毕竟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南方小镇,看着夕阳西下还真有些不舍的感觉。这已经是从家里出来玩的第六天,明天的这个时候她已经差不多要踏上返程,想到这里不禁有些伤感。两人重新走上了那条山坡路,回到爷爷家里时爷爷奶奶正开始做晚饭,于是两人热情积极地参与其中。林峰有好几个伯伯叔叔,因此从小表哥表姐就是一大堆,而在这些孙子孙女中,唯独林峰和爷爷最为亲近。两位老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话语渐渐减少,但是对于生活的热情并未消退。晚饭后两位老人又忙着给林峰和邓子茗铺床,林峰还住在以前的房间,邓子茗也就安排在林峰房间的隔壁。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冬日的夜晚寒冷而冰凉,不过由于白天里面天气晴好,因此天空基本没有云彩的遮挡,月色十分明朗。而在这跟南方小镇,还没有什么工业污染之类的事情出现,因此星光灿烂,犹如一个明亮的棋盘。
在这一天里面林峰感觉自己回到了生命的起点,回到了在这次旅程的尽头处,白天里面有邓子茗的陪伴,他觉得也挺开心快乐。而现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的许多莫名其妙的思绪渐渐浮上心头。就在他望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敲门的声音把他的思绪带回到了现实之中。他本以为是爷爷不放心他特地过来看看,开门之后却发现是邓子茗一动不动地站在门边。冬日的夜晚一切都是寂静的,而皎洁的月光却落满了房间外的整条走廊,月光落在邓子茗的身上,她的影子被拉长后就落在了林峰的脚下。在那一刻林峰突然有一种想要拥抱她的冲动,这个与他才相识不到一个星期的女子,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如此深刻地进驻了他的内心。在火车上她突兀地映入他的眼帘,百草园前的街道上她在冬日的阳光里向他款款走来,韶阳楼上她沉默着站在他的身边,佛塔内的黑暗里她把手臂交给他跟随着他走向塔顶,以及在那条盘上公路上她在巴士上面各种情绪激动,这一切的影像一下子像一部电影在林峰的心里上映。而此时此刻,在月光下面,她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一切都是寂静而美好的,美好的月色,美好的夜景,美好的人儿。邓子茗看着林峰发呆时的眼神,她读得出他的内心变化,过了好久一会儿,她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林峰,我睡不着,你看月色这么明朗,要不我们去划船吧。今天中午到达的时候我发现山塘边上停着几艘木船诶,我们去划船吧。”林峰知道邓子茗说的是爷爷用来在山塘里面挂渔网等工作用的木船,但他还是不无但心地说:“爷爷奶奶要是知道的话会极力阻止我们的,晚上去划船相当危险,而且冬天的夜晚是很冷的,可能你回来之后就会感冒的。”邓子茗依然站在原地,她知道他的答案。果然,林峰想了一会儿,还是说:“走吧,咱们不要弄出太大声响,千万不要惊动爷爷奶奶。另外我们再抱上一床被子和一张毯子过去,不然会受冻着凉的。”
明朗的月色下他们小心翼翼地解开了木船的绳子,林峰轻轻地摆动船桨,山塘平静的水面上当期圈圈涟漪。高山围绕,湖心如镜,皓月当空,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夜晚。他们很快便把木船划到了山塘的中心区域,是观看整片夜空的最好视角。林峰收起了木浆,然后用冻得有一点儿哆嗦的手把刚才带的毯子在木船底面铺好,然后两人在船上躺下,盖着从房间里面带出来的棉被,无以计数的明亮星辰瞬时映入眼帘,这样一幕唯美的景象在心里造成一个不小的冲击。在几米的漫画里面,曾有一个极其类似的场景,但这已经不是画在纸上的映象,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现实。“林峰,不知道为什么,想要明天就快要离开这里的时候,我心里就有种难以言说的难过。这几天的时间如同一眨眼一样就没了,转眼我便要回重庆了。不过这几天里面又看到了这么多的风景,见识到了如此多的人情。更重要的是遇见了你,而我人生中一个彷徨的阶段。就好像此刻我们躺在木船上仰望这片星空,夜色宁静如水,这与以前的我来说真的是一场梦境。真的,我好难过。”邓子茗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中夹杂着一些哽咽的情感,林峰知道邓子茗的情绪是快要决堤了,但他此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尽管他有着那么多的想法,那么多的见解,不管在哪一点上他一定都可以滔滔不绝。而此时面对邓子茗的时候,林峰确实感觉到手足无措。也许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地握住邓子茗的手,将他所有的情绪转化成邓子茗掌心的温暖。沉默许久之后,邓子茗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兴奋地说道:“我说总感觉却了一点什么东西,原来又到了你讲故事的时候呀。也许对于你到目前为止的生命,我也就剩下最后的这一部分还未了解。”
林峰的父亲出生于小镇之外的一个小山村里面,在很久以前他的家族就在那个山村里面繁衍生息。在那个山村里祖辈们以造纸业为生,也就是以毛竹作为原料制造成以前比较流行的那种黄纸,就这样生存了好几代人。直到他的爷爷决定带着全家老小搬出那个山村,才来到这个小镇上生活。他的母亲也跟随着外公从另一个山村搬到这个小镇上生活,但却是在打工的时候才结识他的父亲。在父亲跟母亲谈恋爱之前,其实已经有另一个男子捷足先登,用今天的话来说那是母亲的初恋情人。只是舅舅是外婆在嫁给外公之前生下的,外公只有母亲这一个女儿,如果女儿嫁到太远的地方去的话老来无依,而那个时候儿女的婚事多为父母操持。因此外公坚决了反对了那桩婚事,媒婆来说媒的时候,外公甚至生气得拿着竹竿赶其出门。后来是听到母亲的一个朋友的讲述,原来那个时候虽然外公极力反对,但是母亲依然违背了外公的意愿去见他的初恋情人,当时母亲的朋友陪着她一起前往那个山村,母亲与情人离别的时候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连朋友都看得要掉泪。外公的脾气本来就暴躁,知道此事之后极为生气,于是把男方所送的一些礼物原封打包,其中还有一些饼干送过来的时候小孩子们已经吃完了,外公还将其折算成钱物,一一送回到了男方家中。这样的一段恋情由于外公的极力反对,在那个年代里面也就顺理成章地无疾而终了。到了后来,母亲以令人遗憾的差距没能考上大学,由于生外公的闷气,也没有接受复读的建议,早早地便出外打工去了。过了几年以后,在打工的过程中结识了父亲,才知道原来父亲就住在镇子的另一边,而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面竟然没有相互认识,而是在外打工时遇见,想来也是一种缘分。
父亲是爷爷的四个儿子中的一个,在分家中所得到的不过也就是几间土房子而已,因此刚结婚的那段时间里面生活过的尤其艰辛。首先是在舅舅的帮助下对家里面的里里外外进行了装修,由于父亲本身从事木工,凭借其技艺竟也把这样几间土房子装修得有板有眼,干净整洁。在那几年里面计划生育闹得尤其厉害,在生下林峰姐姐的第二年里面,母亲又怀上了林峰,父母便和管理计划生育的那些职员左右周旋了好几年。也许计划生育在提出的时候确实是考虑到了当时的国情,是一个很好的政策,但是到了基层实施的时候,无可置疑的是一些没有什么文化水平的职员采取了诸多强力性的措施,粗暴的行为同时也损毁了本来极佳的政府形象。父母为了能够生下林峰,先把姐姐放在外公家里面寄养着,然后远走到一个远房亲戚家里。幸好那家亲戚接收了他们住了下来,后来在许多亲友的宴席上那家亲戚见到林峰的时候,总会笑着对他说,当年你妈妈为了生下你,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啊。在千难万险之中将林峰生下来之后,计划生育办的人又立即前来追加罚款,从林峰的父母手里拿走了那一年里面种烟所得的所有钱款。那时候的处境就算是用一贫如洗也是形容不出其苦楚的,母亲后来参加同学聚会时,其他同学还保养得年轻健美,而母亲却皱纹横生,那个时候朋友总会轻轻问母亲:“这几年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啊?”母亲只能微笑应对,回到家后才会躲起来暗自落泪。林峰才满月的时候父亲便又开始出外打工,留下母亲一人照看两个孩子。
据母亲说父亲那时候的工资每个月也就只有三百块钱,除去吃住之后,剩下的钱全部寄回家中。虽然父亲省吃俭用,但是所得的工资依然不足以养家糊口,那个时候的艰难也许只有父母两人才深有体会吧。其实想想现在的所谓困难,与之相比其实没有任何可比之处。林峰对于母亲说过的几件事情印象特别深刻,父亲找不到工作的那几天里面,晚上没有钱住旅馆,只能在别人店门口蜷缩着坐一晚上,渴了就在路边的自来水管上接点水喝。以及父亲曾用整年的工资买了一个电刨,是做木工的一样较为贵重的工具,却在回家的路上路过一间小店进去买东西时将其放在自行车的车篮子中,等父亲买完东西出来的时候,车篮子已经空空如也,用了一年的心血所买来的电刨已经被路人顺手拿走。为此父亲的精神意志彻底垮塌,回到家后在床上躺了两个星期,最后还是母亲声泪俱下地说服了父亲:“这没什么,明年别出去打工了,我们就在家里面种烟吧,每天多做点,一定能够熬过去的。”父亲在母亲的劝说下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第二年虽然种出来的烟由于没有掌握好火候都烤黑了,但是幸好那一年的烟草行情较好,也买了一个不错的价格。也就是通过这样的一种摸爬滚打,父母一点一点的艰苦卓绝的努力,终于把这个家一点一点地建了了起来,林峰和姐姐都顺利地读书上学。后来父母都去外面打工,林峰和姐姐也就寄养在爷爷奶奶家里,父母每个月都会寄回一些生活费。再到后来,父母的工作有了起色,也就把林峰和姐姐接到韶关,在那里面安了一个新家。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虽然父母白手起家历经了千般艰难,林峰知道并且理解这些事情已经是长大以后的事情了。在他年幼的时候,并未感觉到生活的那种艰难,在一个孩子的心里面,他所感受到的,是这个小镇美丽的风光,以及童年的美好时光。
虽然那个时候的生活条件比较艰难,但是依然会在新年的时候合照一家全家福,漂泊在外的儿孙们重新欢聚一堂。在他记忆的朦胧小路上,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未懂事,并不知道这样照相是怎么一回事,只有从心里生出一种恐惧感。整间屋子的人在欢声笑语的时候,他便躲在屋子的角落里面不停地大哭,当一个人还年幼的时候,还不太会说话,最容易表达情感的方式,只是大哭而已。而随着人的年岁增长,这样一种自然的表达情绪的方式却受到了理性的抑制。尽管这样,全家福还是每年拍一张,他在相片里面渐渐成长。现在的他再看着那些全家福的时候,只记得那个时候一说要照相他就大哭,而相片中间把父亲抱着的那个孩子,还处于蒙昧的状态之中,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意识。等到他长到五六岁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小镇里的一个野孩子了,和邻居们的孩子一起出去疯玩。但那个时候的他是相当孤独的,没一次游戏的最后输的总是他,孩子们中间他是最受人忽视的一个。在一种持久的阴暗心理的作用下,他的性格变得暴躁,恶劣,在意识萌动的起初,他就有意地和伙伴们划了一道界限,变得孤独而自卑。而这种孤独和自卑外在表现出来后,则是不安分,爱打架,旷课逃学。虽然持续的时间并不是很长,而这些情绪一直潜伏在他的意识源头,因而记忆深刻。有一次在课室里面和几个同学打架,自然是输得很惨的,于是他坐在地上抱着课桌的一个脚大哭起来。就好像以前恐惧照相而站在屋子的角落里面嚎啕大哭一样,但这一次有一个人出现了,带给了他生命里的第一次转机。她美丽善良,为了安慰他别哭,特地将自己的新橡皮擦切成两半,并将其中的一半送给了他。如果说之前他一直呆在一所黑暗的房子里面,现在有一道光强烈地照射进来,此后他的生命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