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一些跨越性别相恋的朋友。他们不伟大，只是普通人。我坚信所有人在追求爱情时，都是平凡普通的。只因为跟大多数人的取向不同，就被推入另一个层次讨论，他们自己也感到好笑。这些写进小说里必然会被打上“虐恋”标签的爱情故事，放在现实生活中，往往脆弱而不堪一击。我厌烦探讨那些社会伦理的阻碍，只说爱情本身。而爱情本身总要归结于人，不管你是否认同，事情的真相往往是：真要渣起来，男女都一样。
所以每当有人说“XXX因为感情不顺很痛苦，现在开始追求同性了”时，我总要笑出声来。
刚上大学那会儿加了个社团，里面是成批成批的文艺青年。我以爱好写作为缘由而加入，很快就感到自己格格不入。因为他们是文艺青年，他们活在文艺之中，生产文艺，创造文艺，批判文艺，追逐文艺，不管那些文艺究竟是否纯粹而入流。而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文学爱好者，在社团活动中难免遇冷。我时常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一张嘴就冷场，尴尬无数次。我一直坚持没有退团，原因是我对他们中的很多人很好奇。这些人中就包含小C。
小C是个男生，个子不高，乍一看有点像彭于晏。很多女同学喜欢围着小C转，小C对谁都很温柔。那时候还没有“暖男”这个称谓，我只是无端地觉得对谁都太周到的人有点分不清亲疏远近，令人不舒服。后来我知道小C喜欢男生，跟社团里的社长正在交往。这本不是秘密，我知道得晚点罢了。社长身材高大，为人稍显严肃，怎么看都不像是同志。当时我心里很震惊，记得有次社团聚会，社长喝多了，小C去扶着他。他把社长的胳膊拉过来搭在自己肩膀上，社长迷迷糊糊地把头歪过来，小C笑了。他低着头微笑的那一刻铭刻在我的心底，我以为自己看见了真正跨越性别的爱情。
可惜我错了。小C跟社长的爱情诚然没有那么美好，他们两人分分合合的事迹在大家口中传得沸沸扬扬。大二那年的寒假我开始写一篇同志题材的小说，草稿发布在博客里，引起了小C的兴趣。他兴致勃勃地来找我聊天，旁敲侧击地打探我的情感历程，我猜他也许怀疑我是同道中人，毕竟我没有男朋友。后来我们开始很坦白地聊天，他不喜欢我写的故事，认为“虚伪而做作”，他告诉我他们之间的感情从不仅仅是精神层面的，而往往建立在肉体之上。他说这些时，表情非常单纯，是刚出道时候的彭于晏。他说他不喜欢社长的最大原因就是社长跟我的想法一样简单，从不现实。难以想象高大威猛的社长内心居然期盼的是山楂树一样美好的爱情，小C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轻蔑的神情，嘴一撇，“他啊，智商还够不上谈恋爱呢。”
原来社长本来不是小C的圈中人，只是被小C心血来潮拉下水。大一时候军训，社长是小C隔壁连的排长，平时喊号子站在第一个，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的，包公脸，大家都有点怕他。有时候他帮教官整理队列，总批评小C他们，嫌他们嬉皮笑脸，态度不端正。小C跟同道的朋友们聊，打赌谁能追到社长，再给他甩了，那才有意思。大家起哄，小C起先没上心，自己正在交往的男朋友不止一个，社长又不算出挑。他只是不满社长的那一股子正气劲儿，干脆亲自上阵。他追求过的男生女生都很多，几乎总能百发百中，所以他有这份自信。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在社长面前出现，跟他聊天，陪他运动，分散开他身边的女生，自己去做那些女生会做的事。尽管只是简单地买买早饭，约一起图书馆自习，晚上打球之后去散步。他打心眼里清楚男生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干脆增加身体接触，时不时靠近社长，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无辜的姿态，时而耍赖时而装傻，社长很快招架不住。某一天，小C帮社长擦头发时，社长忽然冲着镜子愣愣地冒出一句，“你要是女孩就好了。”镜子里小C嘴角上扬，他明白鱼已上钩，于是抓紧社长宽阔的肩膀，也愣愣地问，“我不是女孩又怎么了？”
后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小C顺利地让社长推倒了自己，然后雷厉风行地甩了社长——这是他的目的，捉弄社长、让社长伤心、让社长出丑跟崩溃。目的达到了，因为社长认真了。社长确信自己爱上了小C，爱得无法自拔。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男生，而这个男生又执意离开自己，他借酒浇愁，日渐消沉。为了化解烦忧，社长去申请开办了这个文艺社团，希望自己忙碌起来。而阴魂不散的小C又出现了，他要求加入社团，他要每天都晃荡在社长身边。
我实在不懂为什么他还要回来，难道伤害一个老实人一次还不够吗？还要一次又一次？小C的解释是，社长成绩好，在年级里算是个人物，自己在他身边多少是有好处的，而更重要的是，社长对他太好，是永远不会漏气的备胎，他喜欢看见社长为自己而烦恼，他自得其乐，以此证明自己的魅力。当他坦白地对我说出这些时，我感到毛骨悚然的可怕，并且不知道如何定义他这个人。他诚然很“渣”，可“渣”起来的方式却与许多美女无异。我畏惧这种人，不理解这种人，总为类似的关系中受伤害的那一方不值。而我的感情无以宣泄，毕竟爱是自由的，无论它是否健康，外人似乎都不能评判。
小C跟我聊过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释怀，社团活动也很少参加了。有次走在校园里迎面撞上社长，他还热心地询问我近况。我看他手上提着外卖的餐盒，满头大汗，问他做什么去了。他嘿嘿一笑说小C非要吃校外一家餐厅的便当，结果人家不外送，只好自己去买，排很久的队，拿回来之后小C又说买错了，他现在要再去一次。我咬牙看着他，我说不出话来。
我的一个闺蜜，今年年初喜欢上了个女生，满心忐忑地表白，两人成功走到一起。我本来很为他们高兴，没有想到的是，那女生个性很坏，不仅喜欢翻旧账，更丝毫不懂得体贴人。她曾数次因为一点点小事而跟闺蜜发飙，站在大街上吼出声来。闺蜜哭着跑走，她在身后看着冷笑。闺蜜帮她找工作，照顾她无微不至，不求她的回报，她还满腹怨言，时不时就拿自己曾经的女友来做作比较。我气不过，劝闺蜜早散为妙，她察觉到了我的立场，连我也一同大骂。我还记得她义愤填膺地写下指责我的话，“你不就是歧视我们吗？你们这些人渣！戴着有色眼镜看我们！你们才是最低等的！你们不理解爱！”对此我只想说，首先我不歧视任何人，没有打扰到我的生活的，我完全采取事不关己的态度。其次我对她的厌恶完全建立在她个人的性格问题上，并非任何其他元素。第三我真的很厌烦这种道德绑架的方式，不知道他们这股子自豪感是哪里来的，搞到最后我们反倒成了被歧视的族群，上哪儿说理去？
于是我想，这位女士应该也很“渣”，只是“渣”的方式更靠近普遍意义上的男人。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很明朗了，痛苦的关系跟性别关系不大。很多人总把出现的问题归结于宏观的原因上，不愿承认实际的缺陷往往在人。有人让你痛苦，有人让你快乐，你得找到让你快乐的人，成天给自己扣上个“虐恋”的帽子相互折磨，还真以为自己的本职工作是演员吗？
我赞成爱得真实跟轻松，带来快乐跟希望，那才是爱情本来的样子。取向这回事我不多说，只是大家每次吐槽直男的时候我总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毕竟作为直女，我还是希望这个世界能够被直男占领。我的希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个人都对自己负责，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找到自己真正适合的，不因为害怕寂寞而将就，不因为受过伤害而极端，这才算是做好了幸福的准备。很快幸福就会走来，每个人都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