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密布,天空一声惊雷,狂风从上而下,席卷着大地的生灵。正在新疆库车古墓1号墓小心挖掘的考古学家们急忙做好墓地的防护。从目前的挖掘进度和确知信息来看,1号墓地的主人是个贵族,红色镶金彩棺,巨大的祭台,丰富的陪葬宝物和大量栩栩如生的砖雕,无不表明墓地主人生前的赫赫身份。闪电不断地掠过一号墓地,一阵阵白光,照在即将出土的彩棺和林东及几位考古成员煞白的脸上,他们正用力把厚厚的防雨毡扯紧,绑在铁环上。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狂风和雷电,林东心里有丝不详的预感,这样频繁的雷电已超乎自然。他紧张地双眼紧紧盯着雨毡下的彩棺,瞬间大脑中仿佛似乎感应到一种强烈的意念,一声声诡异的呼唤,一种试图与世界沟通的强烈的力量在吸引着自己。他努力控制,一号墓地,那里正是即将出土的墓地主人,彩色棺材已露出了一半的真面目,上面雕刻着考古学家们极少见到的奇怪符号,类似某个巫族的符灵。林东不安地盯着彩棺,越是聚集心神越是感觉到彩棺中流露出的浓重悲怨。
突然,覆盖在毡子下的彩棺剧烈地抖动起来,随着闪电的光,抖动得越来越激烈,所有人惊若木鸡之际,彩棺渐渐平静下来,一种无人察觉的力量正从彩棺中突破。
林东似乎看到一个年轻的西域女子飘然而起,女子身穿七彩衣袍,面容美若桃花,乌黑长发披散在脑后,****着白嫩小巧的双足,她迷茫地站在彩棺上方望着大家。林东好奇地望着她,美丽女子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回眸一笑。林东心神大震,一个声音在心的深处不断呼喊,就是她,就是她!美丽女子飘然而起,就在她即将离去的刹那,林东的意识也随之被一种强烈的力量牵扯着,逐渐脱离自己的肉体,紧紧跟随而去。美丽女子回头望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在问,你是谁?林东低头看自己,却看到倒在地上的自己,旁边许多人围着,呼喊,摇晃。
自己……死了?原来人的灵魂真的可以像海水一样柔软无边,又可以像空气一样无形无状,甚至可以像一片羽毛一样,轻若无物,他舒展着自己的意识,在空洞无物的空间飘荡,他紧紧追随的美丽女子,并没有再回头望他一眼,只向一个方向的混沌空间迅速漂移而去。
一本古梵语的游唱书中说:在灵气长存之地,天神扬起利斧,尊贵的灵魂不再安息,在灵光的指引下,必会回到来时的地方。那本残破的古老贝叶书讲述某一个古老的国度如烟花般覆灭,美丽的公主死后被萨满巫师厚葬于库车。
没人知道这本游唱书的真正出处。十多年前的一天,一个收废品的老头正在絮絮叨叨地整理着一堆破旧的书籍,这本贝叶书被他随意地扔在了一边,一个衣着破旧的少年,顺手拿起了这本奇怪的叶子书,他看不懂,却被书的文字吸引,好奇心使他不断地琢磨其中的奥秘,这个少年便是林东。
几年后,一位老教授为他解读了这本书。书中还有一篇后记,记述了一个年迈的游唱喇嘛,怎样从先祖口口相传的唱诗中整理出这本长诗,到了他那一代,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找到接替他传唱的人,这个古老的故事也就无法再相传下去,他只好用他自认为得意的古梵文记录下来,希望可以遇到有缘人。
林东无意中获得这本贝叶书,恩师告诉他,那些古怪的梵文讲述的国度,就是消失在两千多年前的楼兰。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林东被一阵异香熏醒,却浑身酸痛,一时之间无法动弹。他打量着自己所处的环境,四周是光滑的岩壁,岩壁上满是各种彩色的图案,有飞鸟、野兽、还有各种奇怪的花纹符咒。
“你醒啦?”大概感觉到旁边的异动,一直守护在附近的老人悠悠地问。沙哑干涩的嗓音,古怪的发音,但林东还是听明白了。这是古楼兰常用的吐火罗语,其语音和后世吐鲁番语极为相似。
“嗯。”林东用吐鲁番语问道,“我怎么在这里?你是谁?”嗓子虽有些干哑,但发出的声音却清亮如少年,完全不是他原来雄浑的男低音。
“我是萨满教的长老阿古拉,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既然你的灵魂落在这个孤苦无依的少年一不度身上,你便是真神派来的使者,我会保护你,直到你成长,成为最强大的萨满。”老人站起来,林东的耳边顿时响起一片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的声音。
林东好奇地盯着他,干瘦老人走到林东面前,黑褐色的皮毡帽有些发亮,硕大的铜耳环将耳垂拉得很长,身上挂着各种古怪的贝壳和铜饰。老人呵呵地笑起来,干瘪的嘴唇露出一口发黄漏风的牙齿。
“萨满教?这里是哪里?”林东惊疑地问。传说神秘的萨满教以通灵为基,认为自然万物皆有灵性,教众皆终身修炼通灵之术以谋造化。
阿古拉在他旁边盘腿而坐,半闭着眼睛,沉吟了一下答道:“现在是公元422年。这里是楼兰国以西的蒲昌海”。
什么?楼兰国?匪夷所思的穿越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林东大吃一惊,他猛地坐起来,终于看清眼前的境况,但很快他就被自己身上这幅离奇的衣服装扮所雷倒,只见宽大的粗布袍子露出一双又黑又瘦的手臂,不知道积累了多少污垢的手上长着又脏又长的指甲,散发出阵阵臭味如鸡窝一般的头发,旁边还摆着一顶破毡帽。
林东苦笑了一下。这还是自己吗?刚才那个老人说孤苦无依的少年,看来就是自己了。作为一名考古学家,竟然能够亲身到这个年代,必然有机会检验之前的所有研究成果,这个念头虽然一瞬间令他狂喜,却很快就被一种巨大的悲哀席卷而去。离开敬爱的恩师和熟悉的年代,以后还将埋身在此,更让林东欲哭无泪的是,公元422年,一个物质极为匮乏战乱不断的年代,自己不在富足的中原地域,反而落身在这荒僻的沙漠之境,这小身板,能活着走出去都算自己命大了。
“阿……古拉,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怎么知道我附身在此?可看到还有一个女子?”穿来前的那一瞬,林东对那个西域女子虚魂的回眸历历在目。
老人双目精光一现,郑重地回答道:“在沙漠,那天突然降临狂风、闪电,这是百年难遇的异象,几乎所有的萨满都聚集在那里祈祷,小流浪汉一不度也在那里。我是亲眼看着他被闪电击中化身而去的,所有的人都以为他被闪电吓死了,但我的祖灵说过,猛烈的狂风和闪电,会以真神的名义,送来拯救族人的力量。那天除了一不度出现异状,并没有其他发现,我便遵循真神的灵嘱,带回了一不度,现在,灵念告诉我,的确是我们的真神显灵了。你来自何方,为何出现在此,也许不是我所能知道和理解的,但我会尽我的全部能力,帮助你。”
林东懵了,很显然,那一场奇怪的闪电,把他的灵魂带到了这里,似乎并不包含那个女子,那自己如何回到自己的年代?林东沉默良久,唯有既来之则安之,也许找到那个带自己穿越来的西域女子,还能找到回去的办法。
阿古拉看林东半天不语,便道:“你的来历,我不想知道,也希望你不要和别人随便提起,那样对你没好处,以后还是叫你一不度为好。下午我还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一不度?”林东喃喃自语。自己变成了别人,只是不知道原来的那个一不度,又去了哪里?林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真是个物质贫乏的年代,最要紧想办法填肚子才行。
“你饿了吧?这里有一些馕和酥油茶。”阿古拉把食物推过来摆在林东面前。林东点点头,道:“谢谢。”,随即狼吞虎咽地把馕和酥油茶一扫而空。味道确实不怎么样,果腹却是足够了。吃饱喝足,林东就借着岩洞旁的清水池,端详起自己这个年轻流浪汉的身体来,汉人的五官特征,小麦色的皮肤,快1米8的块头,如果不看这又黑又脏的爪子,林东绝对会认为一不度是一个很有男人味的小帅哥,但遗憾的是双爪实在是太脏,指甲又长,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洗澡了,身上里里外外又脏又臭。林东问阿古拉自己的年龄,阿古拉掰着手指掐算了下,大概从一不度的祖父开始一直到族兄族弟算起,一直算到他瞪着昏花的两眼望着眼前的一不度,才迟疑道:“大概20?”用的完全是疑问句,这下林东无语了。好吧,那就默认为20岁,真是个青春大好的年纪,在自己穿来的那个年代,自己好歹也是三十好几的“小老头”。如今却是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小子,也是赚了。一不度几乎把阿古拉储存在岩洞的水全部用尽,才把脏兮兮的身体洗干净,把长指甲修剪利索,再穿上阿古拉给他的新袍子,才找到一点做人的感觉。
余下的一些时间,一不度就在这个阴凉的岩石洞,细细地听阿古拉讲述着蒲昌海的故事和这里的生活习俗。蒲昌海隶属楼兰国,在这个小国家,古娄人、汉人、蒙古人各占三分之一,还有小部分欧亚人在此行商,而汉人却是占据着政治、经济的统治地位,国王家族姓鄯,祖先曾是西汉年间朝廷派遣来的官员,后自立为国,到现在,已有数百年了,楼兰国首都,就是最繁华的楼兰城,是过往商客交易的中心。楼兰特有盐湖与湿地,有自己的渔猎与纺织业,常用于买卖置换其他物品,本地古娄人主要还是牧民,在湿地周围的草原放牧为生,现在的楼兰还是个富饶的小国呢。
下午,一不度跟随阿古拉骑上骆驼,带着大量的水和干粮,离开了蒲昌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