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容熙走过去,将手中的果酒倒到杯中。“容熙无能,让娘娘受苦了。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容熙会想办法救娘娘出来,洗衣房那边,我会尽力打点,只是得委屈娘娘一段时间。”
“你不用再说了,牵连谋逆大罪,受这点惩罚,已算是国王手下留情了。这世间,我也没有什么可牵念的。你便让我安安静静地离开。”明妃道。空气中弥漫着葡萄果酒的清香,她吸了吸鼻子,露出一丝迷茫的神情。
容熙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道:“娘娘就不想尝尝容熙新酿的美酒吗?”明妃想了想,道:“也罢,今晚就让我和你最后喝一杯,谢谢你来送我。”
酒过半酣,容熙忽然道:“娘娘,你还想念那个人吗?”明妃眼睛亮了,笑道:“说起来,我还真有点想念。”想念那人的温润,想念那人的一切一切,只是自己最后终不得见。
容熙狡黠地道:“有一个人说不定可以找到他哦。”
明妃惊讶地问:“谁?”
“夏晓棠。”
“她不是已经……”明妃激动道。夏晓棠竟然还活着?
容熙摇摇头,轻轻“嘘”了一声。
“她还活着?现在在哪里?”明妃若有所思地问。
“我会想办法找到她。”容熙道,“找到她后,你就可以亲自问到你想问的。这段时间,还请娘娘好好保重自己。”
“我知道。只是,我怕我坚持不到太久。”明妃眉头紧蹙。如果说这世间还有谁能始终得李玉河的信任,唯有他的红颜知己夏晓棠,每一次想到这,明妃就心里很不痛快。但不得不承认,音律确实能让人魂灵交融。
容熙笑道:“我会尽快找到她,娘娘就忍一忍。”
“谢谢你,容熙。”明妃感激道。
“不客气。我要走了,娘娘保重。”容熙微微一笑,闪身出去。屋顶上,一路尾随而来的美亚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今晚纳兰容熙把她气得不轻,“想必一会容熙会去找夏姐姐,让夏姐姐来跟自己说情。哼,不行,我得把夏姐姐弄走,让你找不到人,看你怎么回明妃。”美亚打定主意要让明妃吃苦头,自然不想容熙有机会救她。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美亚就闪进了夏晓棠的卧房。夏晓棠还没起床,警醒的她还是被那细微的脚步声惊醒。
“谁?”
“夏姐姐,一夜好梦。”美亚见她已经醒了,也就不讲究动静,干脆大咧咧找了椅子坐下,点亮油灯,顺便端起桌上一壶水,喝了两口。
“你这丫头,总是神出鬼没。一大早来扰人清梦。有什么急事非要这个时候来?”夏晓棠毫不客气地嗔道。她理了理披散的头发,披了件袍子坐起来。
“嘿嘿,当然是件好玩的事。妹妹我一时忍不住,想抢先告诉姐姐听。这不,连觉都舍不得多睡,急忙忙就跑来了。”美亚调皮地笑道。
“少和我绕圈子,你这丫头,当年可没现在这么狡猾。”夏晓棠乐道。
“夏教习,在您面前人家才敢这么说,今儿是真有事。不过……”美亚迟疑了一下。
“讨打不是?有事说事,别给我迟迟疑疑的。边上可放着板子。”夏晓棠掀开帷帐。睡在外间的莺歌此时被声音吵醒,忙问道:“大家,起床了吗?是不是现在洗漱?”
夏晓棠道:“是的。你去准备热水。”莺歌忙答应了一声出去了。
“夏姐姐的风采不减当年啊。”美亚啧啧赞道。白嫩而饱满的肌肤、窈窕柔美的身材在这西域实在少见。
“别取笑姐姐了。”夏晓棠脸色微红,在她这个年纪,谁不是儿女成群的,而自己依然孑然一身,说不寂寞是假。
“不敢取笑姐姐。美亚知道,夏教习的大才,并不仅仅在音律上面。”美亚忍不住道。
夏晓棠瞥了她一眼,笑道:“公主大人,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事儿指派?”说要开青楼,让容熙推了一群什么都不懂的青楼女子来,让自己没日没夜地教,现在好歹能有几个亮色点的撑场面,这几间青楼在西域也一炮而红。眼看自己可以轻松一些了,这个公主又从天而降。
美亚干咳一声:“我想让夏姐姐离开这里几天。”
“为什么?”夏晓棠边穿戴边问。
“锦王府的事情你知道吧?明妃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父王下旨,将她贬到洗衣房赎罪。”美亚道。
夏晓棠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望着美亚。
“容熙不忍心明妃受苦,想你替她求情,可能很快就会来找你呢。”美亚撇撇嘴道。她曾想诓了夏晓棠离开,让纳兰容熙找不到,但忽然一想,自己和夏晓棠耍这般心机,未必瞒得过去,以夏晓棠的才智,很快也会知道个中因由。她若真想救明妃,并不难,自己父王那里,就是轻易就可以说动的。因为父王根本就不想惩罚锦王的家眷,那个借着某些借口想让她们吃苦头的人,是自己。
夏晓棠滞了一下,道:“你不想放过明妃?她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到了洗衣房,戴罪在身人人欺之。那后果你可曾想过?”
“她当年那么对你,逼迫你不得不诈死离开楼兰,躲到敦煌,让我没了音律教习。相比那时的你我,她受这点惩罚有何过分?”美亚愤然道。
“公主,这点怨恨,实不值得你记在心中。还有更多有意义的事情,需要你去想去做。明妃现在也不能再妨碍你半点,何须你动怒?”夏晓棠语重心长地劝道,“当年,我和兄长去了敦煌,日子虽然清苦,但也非常稳定和平静。兄长开了个店铺,卖些茶果点心,我在家做些女红针线,看些诗词歌赋,还自创了敦煌舞,认识了很多文人雅士,也算是有所得的。”
“可是……我忘不了,那一年我不过7、8岁。母妃不在,你又走了。那许多个漆黑的夜晚。你知道怎么过来的吗?”美亚酸楚道。
夏晓棠爱怜地将她拉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无言地叹了口气。
“就让她尝一尝普通人的日子,做一些粗活,假以时日,如果李玉河愿意娶她,便成全了他们。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夏姐姐,你说这样安排如何?”美亚抬起眼睛问道。
“这主意不错。就让她先去洗洗衣服,过几天我再去看望她。”夏晓棠笑道。磨一磨明妃骄傲跋扈的性子也好。
“嗯。我会使人看着,不让她被人欺辱了。免得以后容熙恨我。”美亚破涕而笑。此时莺歌送来热水,见夏大家和一美貌少年谈笑风生,举止亲密,一下惊呆了。莺歌觉得,最近夏大家和这个少年往来得实在有些勤快,这一大早这个少年就悄无声息出现在这里,说明了什么?莺歌快被纠结死了。明明这个少年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夏大家这是要干嘛?
“莺歌,快去准备早餐,丰盛些,一会容熙丫头也要来。”夏晓棠吩咐道。莺歌扁扁嘴,道:“是。”美亚看着莺歌那副样子,笑道:“如果有羊乳粥,弄一碗来。”莺歌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不自在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对莺歌的小性子,夏晓棠懒得管。美亚现在还不宜暴露身份,来这边一直以容熙远房表哥的身份,容貌上也易容成俊美少年,这倒招了莺歌的无数次白眼。
早餐才堪堪准备好,容熙果然来了。看见美亚也在,一时有些尴尬。“你怎么也在这,不用去忙别个吗?”容熙瞪着眼睛,好似要吃人一般,这表示她心里余怒未消。
“我来看望夏姐姐啊。你都在这了,我为什么不能在这?”美亚笑容可掬。站在身后的莺歌一阵恶寒,这个不要脸的小子哪能跟美丽可爱的容熙姐姐比。自从早上她发现夏大家房中凭空出现了这个人后就一直垮着个脸。此时她把头扭开,无视那三人在餐桌上奇怪的互动,连夏晓棠让她去取个勺子来都没听到。
“夏姐姐这里就是好,这么多好吃的。”美亚不理一脸郁闷的容熙,津津有味地把碗里的粥吃个干净。
“莺歌,给纳兰公子再盛一碗羊乳粥。”夏晓棠吩咐莺歌。莺歌撇撇嘴,望了一眼不明所以的绿萝,不乐意地嘀咕道:“饿死鬼投胎吗?人家容熙小姐还没吃呢。”一旁的纳兰容熙忍不住“咭”地笑出声来,看来某人不止惹她讨嫌,连莺歌都嫌弃她哩。
“掌嘴,纳兰公子是贵客,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你都敢说,你眼中还有没主子?”夏晓棠恼道。行事随意不代表可以没大没小。一旁的莺歌早被夏晓棠那一声怒喝吓坏了,从没这般动怒的夏大家今天竟然为了一个吃白食的小子骂了自己,这是什么状况?
美亚连忙挥挥手让莺歌下去。看着容熙那副得意的样子,美亚不屑地将推了推碗,站起来道:“吃完了,夏姐姐,我回去了。过几天抽空再来看你。”
夏晓棠连忙放下筷子站起来,走过去亲热地摸了摸美亚的头,爱怜道:“你自己小心些。注意安全。”纳兰容熙也站起来,有些不安。
美亚点点头,朝两人道:“你们不用担心,我会注意的。”她走过去,轻轻拉了拉容熙的手,附在她耳边小声道:“明妃我会让人看着,不会让她吃太多苦头。你就别去为难人家夏姐姐了,好吗?”
容熙叹了口气,道:“谢谢你,我知道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