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礼拜之后,我和大奔再次来到和平的住处。
再见他时,我和大奔几乎认不出他。和平几乎变了一个人,蓬头垢面,满脸胡渣,他蜷缩在沙发上睡觉,在他身边,吃剩的食品罐头散了一地,散发着一阵难闻的味道。
我捂着鼻子,把和平推醒。
这一段时间,为了准备考试,我和大奔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和他们联系了。昨天,大奔打电话给和平,结果却一直提示关机,打给阿健也是一样的结果,我们实在不放心,只能过来看看。
在我的推搡下,和平慢悠悠的坐起来,他疲惫的靠着沙发,不停地揉着眼睛。
我皱了皱眉头,说,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啊?才不见大半月,你怎么就变成这副德行了。
和平惨淡的笑了笑,从沙发后面拿出一罐啤酒打开,啤酒泡沫顺着开口往外冒,滴在地板上。
大奔把啤酒罐子抢过来,说,先吃早饭吧。
大奔举了举手中的塑料袋子。
和平盯着塑料袋,声音略带虚弱的说,有肉吗?
大奔打量了一下和平,说,我买的是肉包子,这可以吗?
和平灰暗的瞳孔闪烁出一丝光亮,他接过塑料袋一顿猛拆。
他狼吞虎咽的吃着包子,看那样子简直像是饿了几天,我说,你慢点,我们吃过了,这些都是你的。
和平嗯了一声,站起来把塑料袋丢在沙发后面,右手拿着最后一个包子,继续往嘴里塞。过了一会,他说,你们信不信,我都半个月没出门了。
我说,半个月?怎么了?
和平搓了一把毛巾,盖到脸上擦了擦。从镜子里能看到他消瘦了一圈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眼眶处的黑眼圈使他看上去更加憔悴。
他重新坐回到沙发上,长叹一声,说,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
我看了看表,对和平说,没事,时间我们多的是。
和平说,要不从平安夜说吧,那天的事情还记得吗,大奔喝醉了,你中间好像跑出去了一段时间,回来后我还问你是不是哭了。
我打断和平的话,说,记得是记得,但我觉得你应该挑点相关的事情讲。
和平点点头,说,那我就从上一次离开你们之后开始讲,好吧。
我和大奔点点头。
和平慢吞吞的停下来了,他摸着嘴角的胡渣,说,那我要开始讲了啊!
和平的废话让我很奔溃,我急忙说,你他妈倒是快点!
圣诞节的早上,朝阳的日光从高楼间的罅隙中透过,在地上印出一块块白斑,若隐若现的光柱中,尘埃悬浮着,在某几次日光明灭之间,转瞬消散如烟,一如无数冬季里的某一个普通的清晨。
阿健把手凑到嘴边,哈了一口气,用力搓了搓手。
似乎这还不够让自己感到暖和一点,阿健又跳了几下,说,靠,连脚都好冷。
和平的牙齿打颤着,他哆哆嗦嗦的说,快,快到了,坚持一下。
从班车下来的站点到达他们的住所其实只要两百米,但由于他们没吃早饭,又是刚从空调车上下来,所以对于现在的温度,他们很不适应。
回到住所,两人泡了一壶茶,一动不动的披着大衣坐在沙发上。
阿健抿了一口茶,说,刚刚送老付回去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一个事情,你看啊,我们搬来这儿后,几乎每天都做兼职,但扣掉每次的车费,伙食的,最多交个房租就没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和平受了点凉,鼻涕不停地往外滴,他只能不停地用纸巾擦着。他带着鼻音,说,反正不管怎么样,年底也肯定要回家了,圣诞节礼物也买好了,晚上再和我女朋友出去过一下,今年也就过了,我倒无所谓了,我剩下钱的钱足够我过剩下的一个多月了。
阿健有点生气,说,你现在说的是什么意思?怎么就无所谓了,当初是你说我们一块找点事做我才留下的,现在是几个意思?
和平笑了笑,说,你也别误会我的意思啊,我的意思是,我接下来待不了多久了,做什么都可以,赚不赚钱对我来说差别不大,反正要回家了,不过你在这里,你想做什么,我还是会陪你去做的。
阿健叹了一口气,说,有是有,算是我今年的最后一搏,至于你,你情况应该还好,虽说学校让你重修一年,但下学期你应该就能继续上课了吧,到时候我们还是会各自飞的。
和平往杯子里加了点热水,说,是,下个学期就能上课,只是这个学期连考试资格都没有,要下次重考,这些无所谓,现在还是来说说你的想法吧。
阿健手指敲击着杯子的边沿,说,我想你先把钱借给我,要做什么我暂时保密,总之借走一个礼拜左右,能多还你百分之二十。
和平挠着头皮,思考了一会儿,说,不是高利贷吧。
阿健说,不是,跟犯法的事情不擦边。
和平掏出钱包,把钱掏出来,放到茶几上,说,我借给你五千,你自己注意点分寸。
阿健连连点头,说,放心吧。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
“然后你发现阿健携款逃跑了,你等了好几天却还是没等到,所以没钱出门对吗?”大奔自认为如此,便忍不住插嘴,他手指着和平,好像很希望和平给他一个代表他判断正确的回应。
和平说,你猜错了,他还我了,你还是老老实实的继续听我讲吧。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阿健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他脱下大衣,从大衣里掏出一个信封。阿健把信封递给和平,说,给你的,你数一下。
和平打开信封,取出钱,翻来覆去数了几遍,怎么数都多了一千块钱。
和平心情大好,他激动的说,真的多了,我都不知道拿去干嘛了,太夸张了吧,每天多两百。
阿健躺在靠在沙发上,他闭着眼睛,笑眯眯的说,这不是每次都能遇到的,我也第一次遇到,可以说是可遇不可求,要是下次还能遇到我再叫你。
“你讲到现在,我也没听出有什么问题啊,到现在你都还没说阿健到哪里去了。你就直说好了,是不是他做的是什么违法的事情,被揭发了已经进去了吧?”我问。
“没进去,你们听我说完行不行啊,就快到关键了。”和平无奈的看了我们几眼。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卫岚打电话给和平,和平接起电话,却发现电话另一头一直在哭,和平急了,说,你到底怎么了。
和平又说,我来找你,你在学校吗?
电话那头突然把电话挂了,和平问了半天没搞出个什么所以然,他换了件衣服,准备直接去学校找卫岚。
这时,阿健回来了,说,和平,又有伸手拿钱的活,你还干不干,过了这家村可没这家店了。
和平套着外套,头也没转,说,钱在我枕头下面的信封里,房间门我还没关。
阿健说,好的,全部吗?
“全部吧。”和平走出门,把自己的声音连同阿健一起关在客厅里。
说到这里,和平不说了,他看着我和大奔,说,现在倒不问了?
大奔说,嗯,那然后呢。
和平眼睛里似乎燃起了怒火,说,我回来的时候,阿健已经不在了,我的钱也被他骗光了。
我安慰和平说,可能是出去几天没来得及打招呼。
和平坚定的说,不可能,你知道的,当局者迷,我当时没什么发觉,事后越想就越清楚。你看,先是给我一个假象,让我觉得他真的有伸手拿钱的活儿,然后自己加钱还我得到了我信任,这是为下一步做的准备。接着是卫岚打过来的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我怀疑也是阿健做了什么手脚,卫岚打过来没多久阿健就回来了,那时我正急着出门,他再跟我提到那件事,我也没时间想太多,很自然的就把钱给他了,无论是出于贪心还是信任。我最在意的还是时间上的事情,我那时出去坐的班车到了终点站之后,当天只剩下最后一个来回的班次,只要我回学校,当晚是肯定回不来的,当我第二天回来的时候,他的房间空了,我的钱没了,想找他也找不到了,一晚上能走足够远了。你们看吧,这根本就是一个局。
大奔听的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他说,要不再等等,说不定有什么原因。
和平对于大奔的话不以为意,他一个劲的摇头,说,还有什么原因,真有什么原因也不会关机不见,突然消失掉,但说实在的,可能我也做的不好,他来这么久了,我都没试着去了解过他,要不然事情可能不会这么发展。
如果要接受“阿健是小偷”这个事实,我显然无法坦然接受,毕竟这段时间我们一直都在一块儿。
我抱着侥幸心理,说,那你那天你有没有问卫岚怎么回事啊?到底是不是阿健搞的鬼?
和平说,这就是下一个问题了,我那天过去找到卫岚了,可她就一直在哭,为什么都没说,就不停的说我怎么能够这样,可我怎么样了我自己都不知道。后来她哭够了,我又问她怎么了,然后她说,她需要冷静一下,再来决定要不要和我继续,所以……
和平咬了咬嘴辰,继续说,所以,我们暂时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