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城市的耳朵(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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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逃跑计划

还在去年2012年,周仑就换了三次工作,林立也在取笑他快成了跳槽专业户了。当然取笑归取笑,理解也还是理解,林立自己也很是不满意现在的工作状态,只不过他只是在用这工作来进行谋生,毕竟工资待遇都还可以,而周仑却总要一根筋地把工作和理想抱负捆绑在一起。

最初2011年底刚到长沙,周仑就在努力找一份杂志编辑方面的工作,论专业也还对口。可是,因为“无相关工作经验”,投出去的简历大多石沉大海,面试也是屡屡遭拒。周仑也确实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工作经验,虽然在酒吧做过服务员,可这总拿不出台面,也没有任何的含金量。周仑没有获得过任何素质拓展培训,没有经历过人事培训、行政考核,没有穿过西装、打过领带,更别说管理下属带领团队了,周仑甚至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档案现在在哪里。在他看来,户口、档案,这些都是谜一样的事情,就跟后来入公司后经历的社保一样,说不清,道不明,所以索性懒得去管。

眼看,来长沙快二个多月了,再不找份工作,一直在林立这里不思进取地住下去也很不好,家里人也总叮咛:玩也玩够了,现在该好好找份工作,挣钱,找女朋友,结婚生子了吧。当然是了,周仑回答。

在外面旅行的时候,日骑行八十多公里,脸被晒到蜕皮,负重爬四小时的山,做服务员从早上七点半工作到晚上十二点,在高原上恶心呕吐、拉肚子血便差点把小命儿都搭上……这么多艰苦的时刻都挺过来了,现在在城市里坐车上班下班又有何难。

于是,尽管在杂志编辑方面碰了二个月的壁,周仑最终还是怀抱着理想和一腔热血进了一家创业型的互联网公司,也从林立那里搬了出去,在离公司不远的地方,自己单独租了一间房。

虽然薪资低、加班、单休,但难不倒周仑的激情和热血,毕竟是创业型公司,有梦想在里面,又有什么不值得的。周仑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经常加班到凌晨一二点,居然还乐不思蜀。林立也好奇,加班就这么有意思么?还是这么变态的加班。果然,二个多月后,林立很懊悔地选择了辞职退出。

周仑感觉到一个创业项目的成功,并不是你个人一厢情愿地热血就可以成就的,还需要团队的融合,当团队意见不一致,导致工作里出现的错误令大家的努力往往事倍功半的时候,周仑就越发觉得懊恼,也为当初自己轻易的选择后悔,并且觉着,职场人事,并不像旅行路上的那些人事,那样简单、真诚、友好,那么平等、宽宏大量,在职场上,我们必须收好自己的棱角,伪装好自己,就是对身边的人最好的尊敬保护和尊敬。

可是离奇的是,周仑从第一个公司辞职之后,居然一腔热血地先后换了三个创业型的小公司。错一次情有可原,怎么还错三次呢?这也许是周仑满身鸡血的原因吧,满身鸡血地去挑战,然后失败,然后鸡血耗尽,促成了干瘪的现在。

在2012年底从第三个创业型的公司辞职之后,周仑继续找工作,并下定决心:这次不再像之前那样草率的选择,而是要找一个符合自己的——当然,又是回归到了最初的杂志编辑方向。林立也苦笑,你这是何苦呢,用一年时间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出发点。

周仑也只能苦笑和无奈,现在应该也算有些“工作经验”了,跳了三个槽,这下经验够丰富了吧,可是面试杂志等工作的时候,人家还是觉得他没有经验,并且,短短一年就跳了三次槽,忠诚度、事业心、稳定性都会大打折扣。林立也曾对他说:你就不能在简历上编一编,在面试的时候吹一吹,可是,周仑显然不是个能撒谎的人,所以回到出发点的求职目标,依然无果。周仑曾一度感到绝望,在2012年底的时候,十分情绪性地在空间里写了一篇日志《逃跑计划,献给可耻的2012》:

生活在这个城市,这个时代,我们看清了很多……

这是一个不完美的世界,我们无法选择。

面对丑恶,面对创伤,面对死亡,事实上我们无路可逃。

所以逃跑的真正意义仅存在于计划。

我们能做出的反应大多只能是慌乱。

但也有例外,就是一些根本逃不掉的东西-热爱。

——逃跑计划乐队豆瓣小站的文字

长沙的工作不好找,你没有学校教育背景、从业经验背景、社会关系背景、口头吹牛能力、接受低薪的勇气、甘于单休的决心、跟着一起玩过家家的童心,是不容易找到较为称心的工作的。体制化,一板一眼地体制化是感受不到你的拳拳之心的。

其实,渴望真诚单纯的人其实是很可悲的,在一板一眼的体制化的现实里很难找到自己的位子。所以大多时候,他们只能选择逃跑,或者制定逃跑的计划,然后形而上地停留在这个计划上。这两天我也在想:是不是最好的存在就是在路上?怀念在路上的那些真诚简单单纯的日子。

在只能停留在计划阶段的体制化的生活里,也许别人的生活都是别人的,自己的生活才是自己的。所以,逐渐的,有很多人选择了在自己的世界里静默,我自己也是。

当然,这一次,不为蛊惑人心。就像逃跑计划所说的,“逃跑的真正意义仅存在于计划,我们能做出的反应大多只能是慌乱,但也有例外,就是一些根本逃不掉的东西-热爱。”所以,这一次不为蛊惑,希望每个人都慎重理智地选择,都在现实生活里找到适合自己的位子,我自己也是。

终结一事无成的可耻的2012,献给无限可能的未知的2013。

也是在这时候,周仑极度想再次离开这城市,或者换个城市,青岛、成都,珠海,应该都好过这里,他觉得自己与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格格不入。

「二」

周仑想起小时候印象中的城市,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

在周仑还在自己的小县城里念高中的时候,会经常跟朋友们看一些文学杂志,在杂志里经常会接触到许多城市的影子,拿《萌芽》来说,里面就会出现许多江南的城市,南京、苏州、杭州等等,特别是上海,出镜率很高。

杂志里,或者那时候周仑的头脑里的城市是这样的:

平静的马路上有两排其貌不扬的老建筑,路边是直直伸向天空的电线杆,以及一些粗枝大叶的梧桐树,或者干净利落的秃枝,不拥挤的街道上是安详的行人,连穿梭在马路上的阿猫阿狗,都会有享受它们跳跃奔跑时的时刻。

建筑的楼顶上,有人培了土,并且为新长出的丝瓜,搭起了架子。六楼、七楼的窗户上,晒满了衣服和被单,其中一户窗台上,有一个穿着睡衣的富态妇人摇着手里的扇子,而她的马路的对面窗户,一个孩子正在埋头写作业。

公交站台上是挽手立着等公交车的情侣,当啷一声,公交车驶来,只有一个前车门,车门打开,下车的人先下车,等候上车的人再有序上车,上下车的人,目光交接,互示友好。

到了晚间,孩子们会在路灯下玩耍,直到晚归的大人们下了公交把他们领回家,而老友们会聚在路边的酒吧里,喝着温热的小酒,细说琐事……

这是周仑在出自己的县城之前所构想的城市,但是走出县城之后,他发现:随着自己身高的拉长、视野的开阔,看到的城市也就显得越来越渺小,尽管是高不可攀的摩天大楼,漫无边际的城市边缘,延绵不尽的城市马路,但这些都不会再被收入眼、放进心,更别提那些细腻温暖,甚至穿梭跳跃的阿猫阿狗。

周仑觉得,视野很小的时候,世界很大,他会注意城市的每一个细节,因为他会对城市心生爱意和敬畏。当视野很大的时候,世界就很小,他不会再把城市放在眼里,城市仿佛对他再无关紧要,事实上,他对浩瀚的城市,同样无关紧要。

周仑还记得,第一次跟老师同学出游,离开家乡的小县城,来到大城市的情景。坐上了大巴车,觉得坐了很长时间,直到晚上的时候,才到达了省城。周仑跟着老师同学入住了酒店,然后走到窗户边,撩起窗帘,俯瞰外面。红绿灯、车灯、房间的灯、装饰灯、探照灯,原来真正的城市是如此一个灯火辉煌的世界。这时候,周仑是觉得新鲜喜悦的,并且觉得自己是真正长了见识,开了眼界。但是随着后来上大学、工作,在城市入住的时间一长,就觉得城市只是一只浮华的空壳,有几个人能真正在其中享受着时光?

「三」

后来,很多人对周仑的日志《逃跑计划——想给可耻的2012》进行了评论和转载,当然都是来自八零后、九零后的的赞同,不可能得到那些制定规则者、既得利益者的前辈们支持,他们已经制定好了维护他们利益的规则,然后不允许你们去打破这规则,进而破坏掉他们的利益。

也许此刻,又会引起很多先哲智者们的指点和批评:你们年轻人就是不能吃苦,加班到凌晨一点算什么?工资低房价高物价高算什么?一整天面对着电脑算什么?一个星期上六天班算什么?程序员猝死4A广告公司人员猝死算什么?关键是要踏实安分地干,你们年轻人就是不踏实,拿着低薪跟着老板埋头干个十年八年,就算期间一直都碌碌无为,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时候肯定能混个一官半职,月薪肯定能上五六千,做个车奴房奴是完全够资格的。

可是这碌碌无为的十年八年的青春,谁为它们买单?这碌碌无为的十年八年里被磨灭的被压制的创造力,谁为它们买单?到时候,青春还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并且不会留下任何一点可以用来回忆的骄傲的痕迹,这不是泰戈尔的“天空虽然没有我的痕迹,但我已飞过”所能安慰得了的。

周仑觉得,青春里,就该去创造一些成绩,做一些不可思议的事,做一些有挑战性有成就感的事。可是,城市不这么允许,长沙不这么允许,这个既定的体制不这么允许。周仑只余一颗逃离的心。

「四」

某日,周仑对林立表现出了一种周仑有一种不同于平常的关心,说话的语气,聊天的内容,都不同于往常。那日,周仑在林立那里吃晚饭,一直喝酒到很晚。

林立对周仑说,干脆别回去了吧,这儿也挤得下,唐蔓最近忙于期末考试,不怎么来。

周仑说,好,可发现林立的被子很单薄,而且房间里又没空调。本来林立是有两床被子,年初周仑搬出去的时候,林立把另外一床送给了周仑,这样也能省些钱。刚刚间隔年归来的周仑,确实一贫如洗,能省一点是一点。

周仑说,改天我把被子还给你吧,你这也太冷了,我那边有空调,我盖我的睡袋就够了。

林立说,盖睡袋怎么行,大冬天的,还是盖厚点,我这儿睡的时候,被子上搭两件羽绒服就好了。

周仑说,那也不够严实,要不我把睡袋给你拿过来吧,搭睡袋总比搭羽绒服好。

林立说,也行,但也对这种突然的关心感到很蹊跷(当然林立不是蹊跷周仑的性取向),只是觉得,这种关心似乎是周仑离开这城市的预兆,因为平日里,哥俩是很少在意这些细节。这关心,就像当一个人要决定离开你时,会莫名其妙地对你说一些叮嘱的话,让你好好的生活,或者给你一些平常不会体会到的关怀。

也许,周仑也并没有明确说明离开的意思,但林立有一种感觉,这仿佛是上天在冥冥之中的暗示:周仑马上就要离开这城市。

林立记得,曾经他问过周仑:除了离开,难道没有更好的结果和存在方式了么?

周仑很决绝地回答:没有,以前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回来,但现在觉得回来,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就流放在城市之外。

林立说:你去那里,是逃避,就是玩,就是你还没玩够。

周仑说:错,我是玩够了,或者被玩够了,被这样的节奏玩够了,去那里只是为了修行我自己。

可是,真正的修行,又会在乎环境吗?不是大隐隐于市?林立问周仑。

周仑说:那是古时候的市,古时候的市可以花鸟虫鱼、春江绿水、杨柳依依,可以觥筹之间吟诗作赋、对酒当歌。但是现在的市不值得你去隐,现在的市完全就是个乌烟瘴气的囚笼。

林立想,也许真是如此,想想自己一毕业就在这城市工作,生活也从来没有任何意外,都是按照他们说的来做。

他们说,朝九晚五,于是自己就朝九晚五地上下班;

他们说,春节要回家过年,于是自己拼了命地去抢票挤车赶回家过那并没有氛围的年;

他们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于是自己按部就班地筹备婚姻;

他们说,要有车,要有房,于是把自己要套入车贷房贷里面;

他们说,公务员稳定,是铁饭碗,于是大家争破头皮地去抢;

他们说大城市里好,工作机会多、工资高、交通方便、就医方便(仿佛我们在城市里拼死拼活,到最后是为了好好地就医)……于是,自己也不得不留在这大城市里。

林立觉得,并不是他们说的不对,而是他们从来没有给过自己独立自主的空间,仿佛一切都已经很美好,然后按照这些美好的规则和步骤走下去,就一定会实现辉煌的人生。可是人生都是需要自己去体验的,自己不去从实践中体验总结,又怎么能知道自己适合还是不适合。自己用心去体验了,即便最终不是辉煌,那也不会遗憾此生。

拿结婚生子来说,如果心智还不够成熟,就草草结婚生子,又如何去照顾一个家庭呢?就像林立的同村人,他们二十出头甚至二十不到就结了婚生了子,遂了他们的愿。然后一家子有劳动能力的人,都围着这个最小的子来拼命,为了这个子的喂养、教育,继续背井离乡地漂泊和打拼,而且这似乎是一个死循环,上一代人是这样的,这一代人还是这样,也许下一代仍是这样。

为什么就不能打破既定的规则,按照自己对生活的领悟去生活?想到这里,林立的脑海里有时候会很不负责任地闪现一个滑稽可笑的念头:如果自己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儿,会不会所有的一切会来得更加自由、真实、彻底?

如果自己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儿,可以不按照他们的规则去上学读书,而是读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书籍,可以不参加中考、高考;如果自己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儿,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姑娘,不用考虑学历背景、家庭背景;如果自己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儿,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事业,快递员、厨师、诗人或者流浪汉,不用朝九晚五地挤公车,不会有车贷、房贷的负担;

如果自己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儿……

林立也是多么渴望自己也能逃离一段时间,用一些独自相处的时间,来让自己获得成长。因为,在城市里,循规蹈矩地上班下班,会很容易让我们对周围的人和事物产生依赖,很容易得过且过。尽管这种得过且过也许不是最温暖动人的,但却是你工作之余,唯一可以依靠的消遣方式,而且,这种消遣方式对你改善你自己的境遇,起不到多么大的作用。所以,林立也是很理解周仑现在的心境:在周仑看来,在这个城市里既不会给自己带来物质上的满足,金钱上的暴富,也不会带来一个走进自己内心的姑娘,只会让自己的日子,在吃吃喝喝,唱唱跳跳,玩玩闹闹中得过且过,会让自己的生命无声无息中流失,会慢慢磨损自己的生命价值和想象力。

没有带来物质上的满足,金钱上的暴富,还可以谈理想啊?树立理想不就充实了。

理想?周仑曾经的理想就如他的《城市墓志铭》,那种细腻的生活,所谓“诗意地栖居”,可是这座城市根本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借用一句流行的广告词“根本停不下来”——这座城市根部就停不下来,无尽的喧嚣,没人愿意驻足聆听,去发现和聆听身边的诗意,何况,喧嚣早已排挤掉了诗意。

所以,林立豁然开朗,周仑要离开,也好,对林立,对周仑,也许都是一件很好的事情,都会让彼此获得更好的成长,周仑也许会在外面,更好的沉淀自己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以及遇到自己人生中的良师益友,遇到能够走进并温暖他内心深处的那个姑娘也不一定。而林立自己,也能享受一段好朋友离开之后的宁静和孤独,在这种宁静和孤独里,深刻地反思自己,并且,说不定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去路上追求心智的成熟。所以周仑的离开,对彼此,也许都是很有力量的当头一棒。

「五」

又一个工作日,周仑骑着买来的二手单车,背着包出去面试了两家公司,在均被告知等待消息之后,失落着骑着单车去了湘江边。一边骑着车,一边对自己所经历着的生活,再次认真地思考:

我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推着上下班的二手单车,走在熙攘的人群里,跟穿着高跟鞋丝袜的美女一样,跟路边的蛋糕店里叫卖的营业员一样,跟骑着电动车为家庭生计奔波的人一样,跟躺在过道里的乞丐一样,跟开着豪华小车的人也一样,或者不是很一样……我不过是跟你们都一样,在这个城市里奔波着奔波,重复着重复,不是别人为难着自己,就是自己为难着自己,哪个人不是过得可悲可怜?

周仑突然想起几日前一个驴友在自己家里小驻几日之后,告别时发过来的一条信息:阿仑,哥走了,感谢这些天的招待,多存点钱,下次见。

看完消息,周仑突然觉得很伤感,他也不知道这伤感从哪里来,伤感“感谢这些天的招待”?伤感“多存点钱”?或者仅仅是因为这座城市的阴霾天气而伤感。

周仑独自坐在湘江边上,望着岳麓山方向的落日和晚霞,一个人静坐着发呆。也许,这是他在这座城市里唯一不得不去瞻仰的地方,让他会觉得开朗,身心自在。

江边有船在作业,有人在钓鱼,有人在散步,有人跟周仑一样,眺望着发呆。是的,忽略掉身后万达广场闪烁的霓虹灯,这里的一切就来得如此和谐,好过这城市路上任何一处的匆匆忙忙,好过这城市路上人与人之间的避让,也不会像在马路上那样叫人猝不及防。

周仑望着湘江里的流水想象:当初毛主席看到北去的湘江水时,也许是抱负和气魄,现在看看这北去的湘江水,则似乎更多的是嘲笑,对这座城市的嘲笑,这些不可理喻的人和不可理喻的事儿。

周仑又想起前几日的那条短信来,是啊,生活似乎除了多存点钱,再无别的奔头和意义,除了钱,也再无别的指标去衡量你生命的意义。

人说利欲熏心,生活的麻木、温暖、重复,以及习惯,也会磨灭你独立的心智,让得过且过入住进去,然后啃噬掉你所有的幻想,让你最终变成一个木偶或者干枯腐朽的老树。所以,要么愤怒,要么离开,绝不苟活!

「六」

骑单车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已经是接近晚上十点,周仑才想起,晚饭还没吃,吃不吃也无所谓了,反正是要准备烧水洗澡睡觉了。

周仑在卫生间用塑料桶接了一桶水,找来热得快接好电来烧水,然后从桌上拿了个苹果,一边削着,一边温习着刚刚在江边的信誓旦旦:要么愤怒,要么离开,绝不苟活!如果真的离开这里,又去哪里呢?周仑突然想打个电话给谁,问问某个朋友的近况,看看他们的生活状态是怎样的,看看他们对未来的希冀。

他拿出手机,电话簿的联系人的名字从A到Z,翻遍了电话簿里的所有联系人,却不知道打给谁,周仑害怕自己冒昧地闯入他们的生活。也许他们都正开心,或者情绪也不会差,而周仑现在情绪很低落,现在只想找个细腻的朋友聊聊天。周仑表情狰狞着,把手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痛苦挣扎了一番,然后去翻箱倒柜,收拾行李,离开!从头开始,从零开始都好!

虽然很多先哲、智者,乃至许多成功人士都说过: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与其最后手慌脚乱地面对,不如早早地面对它,哪怕失败和打击,也会为你的人生积累经验,为以后的路程做足准备。

可是周仑觉得:面对要有面对的价值,面对一件渴望成功的发明创造,面对一个难解的学术猜想,面对一个温暖和睦的家庭,面对追求一个心仪的姑娘……这些都是有面对价值的,但是面对这个空无根本停不下来的城市,周仑觉得没有一丁点面对的意义。

周仑曾经也想过他怎样在这个城市里用心经营自己的生活,细腻温暖地经营。但是这种自我安慰的阿Q式精神胜利法,终究又会在理想与现实的强烈撞击里,一次次地破碎。

当初信心满满地来到这个城市,打算这个文化底蕴浓厚的城市——长沙,做一份自己喜欢的文字工作,但是并不是在办公室做文秘,更不是公务员,而是去杂志社或者出版社工作,希望能一边工作一边创作出自己的文章。一是可以记录分享快节奏的生活中那些被忽略掉的感动和温暖,唤起人们对美好、平淡的信仰,而不是一味地匆匆忙忙地追求金钱与权力;二是周仑觉得,能够用文字记录一个时代,或者记录一个时代的某些场景和烙印,并且能帮助人们发现内心、倾听内心、安抚内心,呼吁人们积极、温暖、向善,这是很有价值的事情。而且周仑觉着这样活着,才是他生命的意义。但又不甘轻易放弃,而且,就算离开,最终的归宿有该是怎样的呢?周仑确实不知道再怎样何去何从。

周仑想:湖南好歹也算是一个文化大省,长沙也是一个千年古城,在一个颇具文化底蕴的城市,应该还比较好找一个杂志类的工作,可是结果却事与愿违。虽然后来,他也找到了几家杂志社和出版社,有的投的简历石沉大海,一去不返,有的则是以没有工作经验为由,拒绝了他。比如周仑去杂志社面试的时候,当被问及有没有工作经验时,周仑只能说没有,虽然可以用很多“但是”来圆自己没有工作经验的缺憾。比如:“但是”自己很热爱这份工作,“但是”文字工作一直是他的梦想,“但是”自己是学中文专业的,“但是”自己曾经在学校文学社里做过很多工作,“但是”自己一定用心努力、一定可以胜任。可面试官还是会以经验不足、心态不稳,在外面飘荡了一年多如何保障所学的专业知识还在为由拒绝了他。周仑觉得自己与他们歃血为盟、桃园结义、约法三章,甚至对天起誓来表忠心,都是无用。

HR只认经验,只认人力资源书本上的那几个条条框框。他们奉行“做事要有原则”,他们奉行“公司有自己的立场和制度”,殊不知原则和制度,往往就是最坑爹的东西,最致命的杀人武器。

周仑翻箱倒柜地往包里胡乱塞了几件衣物之后,便停下了,然后一个纵身扑倒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嗷”的一声大叫,这一声长啸,要不是他把脸埋进了被子里,怕是整个小区的人都会被惊醒。然后,眼泪就开始流了出来,周仑清晰真切地感知得到贴着脸的被单已经湿润,这时候,周仑也才觉得这被子是如此馨香,原来只有痛到真实处,也会是甘甜。

后来,不知道周仑是睡着了,还是疲倦地趴在那里流泪发呆。过了约摸半个小时,他才竖起身,把丢在地上的包拉好封口,重新挂在门后面的钉子上,然后蹲在衣柜边,选了洗澡后要换上的睡衣,抱着睡衣去了卫生间,要不是冬天用喷头的冷水洗澡会生病感冒,他还真想把自己从头到脚淋到痛快、清醒。

洗完澡,周仑坐靠在床头,抱着笔记本开始在QQ空间里记日记。而最无辜的,该是安静地躺在房间角落里的那只被摔破的手机,像一只犯了错被主人打了的宠物阿狗,一声不响地呆在那里。又像一只出了意外粉身碎骨的机器人,“尸体”安详地躺着。也罢,反正周仑用不上它去联系谁。

「七」

有人说,身体健康是“1”,爱情、财富、名誉、成就等等,其他的都是“0”,有了“1”,后面的“0”才有可能,才有价值。可是林立觉得,在如今这样毫无归属感的城市里,爱情才是这个“1”,甚至友情都不可能,亲情有时候也许也能扮演这个“1”,而其他的健康、爱情、财富、名誉、成就等等,才是后面的“0”。因为在一座城市里,有一个感情寄托,确实是你在一座城市里生活下去的基础。

拿林立来说,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个爱他的唐蔓,尽管有时候林立会质疑这种爱,这种温暖,但是唐蔓会叮嘱他每天的生活,叮嘱他几点钟必须下班回家,每天必须洗一次澡,几点钟必须上床睡觉,不能抽烟,不能喝太多酒,就算有应酬也不行,早上必须吃早餐,要注意打扮,穿有颜色的衣服,才显得精神,不要一个夏天就是那几件T恤,还一股汗臭。而这正是一份爱情的“1”,才有可能促成健康、事业、财富、成就等等,有可能促成许多个“0”。相比于之前,林立一个人生活的时候,他自己哪有时间去关心这些,每天都是上网到很晚,烟酒无节制。

而唐蔓的这些叮嘱,林立虽然也觉得有啰嗦的嫌疑,但是他心里很清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而在这个城市里,甚至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人也许都再无几个。有人愿意这样为你掏心掏肺,一心希望你好的,还有什么好苛求的呢?何况这个世界已经足够冷漠。

所以林立一直很感激现在的拥有,也一直在为这拥有做出该有的奋斗和弥留。纵然偶尔会对重复又重复的生活感到厌倦,对自己的感情之外的生活感到失落,但是一颗心,并未曾有过大幅度的游离,纵然厌倦、失落,浮躁、压抑,他依然还在这城市里,坚持着已两年多。

而周仑,则一直漂移不定,从未长久地心安过。如果,有一个姑娘温暖地走进他的心,也许生活又会是另一番景象,至少也会跟林立一样,可以在这城市里继续“苟活”。

我至始至终都还没明白,自己到底是厌倦了习惯,厌倦了城市;还是渴望着新鲜,渴望着自由。倘若这两者都是借口,那么理由是不是害怕孤独?

2011年末,留在这城市,也许是因为一场相聚;

2012年初,留在这城市,也许是因为一个梦想,或者幻想;

2012年中,留在这城市,也许是还想进行最后的一次寄生或者挣扎;

2012年末,留在这城市,也许是因为金钱,让自己在这城市里足够生活下去的金钱;

可是现在,留在这城市,我已经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责任?不是。相聚?不是。梦想?不是。姑娘?不是。金钱?不是。

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已经是如此厌恶这座城市,我知道,我又要懦弱地逃避,懦弱地选择远走高飞,可是,上帝,你给我一个留下来的理由。

是每日老态龙钟的重复吗?

是日渐下降的身体健康吗?

是汽车尾气吗?是争吵吗?是聒噪吗?是尔虞我诈吗?是一次又一次的抱怨吗?是一天又一天的疲惫吗?

当昨日自认为可以为之而留下来在这座城市的一切逐渐分奔离析地幻灭,还有什么值得让你逗留。

以上便是周仑的手机粉身碎骨的那一晚,他在空间里新写下的那篇日志。也许,相对于周仑,林立已经逐渐让自己从爱情汲取的营养里,学会比较恰如其分地掌握对待生活的分寸。林立也就在看完周仑的空间的日志只后,安慰性地在自己的空间里深刻写下了一篇日志《躁青春,坚持一下》,算是对自己生活的总结和对周仑的开导鼓励。

「八」

坚持一件自己喜欢的事,一定是要“坚持”一件自己“喜欢”的事。

当然,两件、三件也可以,四件、五件也许就有点显得多了。毕竟人的一生光阴有限,哪有那么多时间照顾那么多“喜欢”。

也许你不喜欢你的工作或学习,但是你也在迫不得已地坚持,因为那也许是你生活的保证,或者是你的父母、爱人,对你寄予厚望的平台,我想大多数,我们都是属于前者。但是你也许因为你的工作变得浮躁不安,什么都不想作为,一副抱怨的心态,或者一副想要跳出世俗,逃离的心态。而抱怨逃离之余,你也没有为自己喜欢的事花上时间,去照顾它,可是这个你喜欢的事情,也许就是你的理想或梦想。

除了爱人、亲人、朋友,很多时候我们的幸福感和快乐,就会来自这个自己喜欢的事情,特别是在你独处的时候。但是只要你坚持你喜欢的这件事情,在无聊的工作之余,为它停留出一些时间,并努力去完成它,你也许就会过得更加快乐,更加心安理得。也许某天,你的梦想或理想就会功成名就,最次的,就算不能功成名就,通过对你喜欢的事情的一点一点、一天一天的积累,也一定会取得不错的成绩。

回看我们的父辈、父父辈,他们的成就,有机遇的因素,有投机取巧的因素,有人脉关系的因素,但更多的是他们在一个平台上的坚持。有时候,并不是能力给了他们多少成就,而是一份心安理得地坚持和厮守,才给了他们的成就。

好比我们现在考的公务员,从一个小小的普通职员干起,随着时间的积累,就总会爬到一个不错的高度,但是这个高度并不见得能说明你的能力有多强,而是你在这个平台上的坚守,你对这个事业的忠诚。然后,我们的父辈、父父辈,也许并没有什么或文艺或嬉皮的理想,在一个岗位上默默耕耘,安稳踏实也许就是他们的理想。可是躁动的新新人类的我们不同,我们被时代的多元化和文化的大融合、大冲撞所感染,让我们的思想也更加开放、前卫、个性、独立,我们的追求和理想自然跟我们的父辈、父父辈不同。

我们有奇葩的理想,我们有奇葩的梦,但是它们都被这个既已成型且延续了很多年的世俗化和体制化的时代所压抑,因此不可能给你一个理想的平台,甚至会压制你搭建的平台,不会让你的理想和梦在短时间内一蹴而就、金光闪耀。而在这种大形势下,如果你不愁生活,那么你可以决绝地跳出这个世俗的怪圈,专注地经营你的梦。如果你不得不依赖于这俗套的生活,那么你得一边重复着重复你的工作,抱怨着抱怨你的工作,一边坚持着坚持你的理想。等到有一天,理想已见雏形,而你也已经有了足够的资本,再寻找机会跳出这个世俗的怪圈,这样才能两不误。我相信,只要文化还在、思想还在、精神还在,那么迟早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跳出来,然后让那些坚守世俗的人看到,这个时代并不是他们的。

可是话说回来,坚持一下,并不表示不躁动,并不表示沉默,沉默只有被屠宰的命运,我们需要向这个世俗化、体制化的时代发出我们的声音,乃至付出行动。我们可以团结、可以呐喊,可以远走他乡,周游世界。但在这些过程中,我们一定要坚持对自己的理想的热爱,只有为理想而活,人的一生才更有意义。

最近,我总会想到李健这个人,是在一次唱KTV的时候从他的《风吹麦浪》里更加深入地想到了他,当初水木年华乐队里的一员,后来独自单飞做自己的音乐。虾米上有人说他是个音乐诗人,我觉得还不够准确,应该是个浪漫的音乐诗人。

我不敢猜测他追求这种音乐上的诗人的浪漫,是不是他脱离水木年华不想再为小青春歌功颂德的原因。自己一个人走到现在,也创造出了不少富于浪漫情怀的歌曲,比如《传奇》、《风吹麦浪》。是的,也许如果没有天后王菲翻唱《传奇》,《风吹麦浪》也没有走上2013年的春晚,李健或许并不是那么更多地为人所知。但是即便如此,我想在他自己坚持自己的音乐路线的时候,至少是很享受这个过程的。沉重地说,人的一生,是活一个过程,还是活一个结果呢?何况,这样的坚持,确实让他的作品获得了赏识和青睐,让他获得了“功成名就”的机遇。

躁动的青春,是躁动着除了抱怨无所作为?还是躁动着坚持着自己的理想?

躁动的青春,是克制住躁动,跟着即已成型的体制化、世俗化的时代随波逐流?还是从不放弃、一直坚持着自己的理想?

当然,我并不轻视因现实而放弃自己理想的人,因为尖锐的现实有时候容不得我们逞强,何况我也没资格轻视。但是我希望更多的人能在现实里,对自己的理想,再坚持一下。我们需要理想来为我们的快乐指引方向,我们需要理想来让这个不合理、不科学的世界获得一些进步和改变。

林立没有正面向周仑提及写此篇文章的用意,并且从此篇日志的访问记录来看,周仑是来林立的空间阅读过的。后来,等周仑的情绪平复了几日,到了周末,林立才把周仑约出来打台球,顺便轻描淡写地问问周仑。

「九」

后来林立又约周仑去黑马台球室打球,林立问周仑,现在还是不是急切着想要离开这里。

周仑笑着说,看情况,应该迟早会走的,现在只是等时机成熟,等存点本钱,倒不是旅行的本钱,而是存点本钱给父母打理个小生意,让他们过得稍微舒适安稳,然后自己再出去走走。那么你呢?周仑问林立。

看来周仑是想得通透了些,林立心想,至于对周仑仍想走的想法,也并没有感到讶异,因为,这个城市确实没有太多让他留下来的理由,何况,周仑是也习惯了自由的人,当然,林立说的“习惯自由”,并不是一种对放荡不羁的贬斥,只是一种生活态度而已。林立说的“习惯自由”,在城市里也可以建立,比如尊重,比如相信,比如真诚,只是人们不愿意在城市里去建立这种自由罢了,而周仑渴望的便是这样的自由。

林立回答周仑说,我何尝不是想过逃离这个城市,当自己独处的时候,还不是觉得这城市里无比空落和孤独,如果没有这一份爱情,我这生活连同自己好像都会变得一文不值。

周仑回答说,你丫算是说对了,其实没有一份感情,真的很难在这样臃肿浮躁的城市里留下来。当然,有的人会因为金钱和成就留下来,比如北上广深这样的城市里的人,很多人留下来的原因就是因为金钱,哪怕牺牲的代价是健康、亲情。像我这样不慕名利的人,自然就留不下来了。周仑自己都觉得说出最后这句话的时候,都不好意思,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我去!真不要脸!林立很不屑。

周仑继续哈哈大笑。

不过你丫还别说,你去年4月份就说要离开长沙去深圳的,后来留下来了,还不就是因为你在公司里认识了一个心仪的姑娘吗?

哎,你就别提这壶了。周仑叹了口气,继续说。那时候原本以为自己会在这个城市里与这个姑娘组建一个温馨的小窝,就像我之前在空间的日志《城市墓志铭》里写的那样,可以与她一起相走相守这美好的光阴。

后来,人家把你甩了是吧?林立调侃周仑。

别说甩这么难听,而是根本就没追上,周仑不服。

噗!林立欲笑又止,还不如说甩了好听呢。

周仑险些没有把台球桌上迟迟打不进洞的黑八直接一杆子撞向林立。

「十」

2012年4月份的时候,周仑跟他公司里的一个姑娘来往很密切,每天微信来微信去,还有QQ、邮件、淘宝,无所不用。白天上班午休的时候聊QQ,忙里偷闲都要远程教人家姑娘怎么学习PHOTOSHOP;晚上下班回家的时候一起聊聊微信,找一些笑话发过去;过小节日的时候上淘宝买个小礼品,寄过去;睡前再用QQ发一些精美的贺卡明信片,附上肉麻的情诗。姑娘也会经常主动联系周仑,周末的时候一起去公园晒太阳,一起逛街吃饭看电影,每个早上周仑还会收到来自姑娘的一句“早安”。周仑觉得,这样的感觉该不会错了吧,是时候表白了,可是周仑表白的时候,人家姑娘却不为所动,并告诉周仑:

还是让一切顺其自然吧,跟你在一起很开心、很轻松,你是个很好的朋友,让我们翻过这一页,我也不想失去你这个好朋友。

周仑只能强颜一脸苦笑,心里暗想:顺其自然,要顺其自然到什么时候?如果没有一方去主动争取,两个人怕是永远只会在平行线上。

后来,渐渐的,周仑也不想花那么多时间放在没有结果的“暧昧”关系上,两个人聊得也不再那么火热,后来联系也就基本没了。“你是个很好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你这个好朋友”,最终还是验证了男女之间哪有那么多好朋友,只有普通朋友,除非一个是娘炮,或者女汉子。

说起来,这也是周仑心里的一道硬伤。周仑曾经伤心失落过一阵,可后来还是想通了:不曾拥有,又何来失去?之后他一直把心放在工作上,所以才有了加班到凌晨一点的传奇故事,当然这里要叙述的并不是周仑如何在一家刚刚起步的公司里如何半夜凌晨地加班加点打拼的故事,而是说的是,在一个城市里生活,一份感情该是多么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林立问周仑,你没有没有去宋冬野的豆瓣小站去看?

宋冬野?在北京搞民谣,后来还搞到了个漂亮妹子的那个胖子?周仑问林立。

你丫知道得还不少嘛。林立回答。

知道一点,他的歌也没听过,小站更没去过,咋了?周仑问。

林立说,还记得我前阵子经常弹唱的那首《斑马斑马》吧,就是宋冬野的歌。宋冬野的豆瓣小站有一段采访他的视频,里面有他对于姑娘,对于爱情在他生活中的看法。他的看法跟我们讨论的观点差不多:爱情和她——姑娘,是生活的基础,没有爱情和她,生活的一切就都无从谈起。宋冬野是个重情的胖子,爱情也许不过是生活的皮,但爱情更是一,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要死要活了。

你丫现在是抱着媳妇儿归了,躺着说话不腰疼呀。周仑说。

靠,你这句话也太下流了,我这不帮你分析问题,尼玛。林立说。

反正我迟早会走的,我不会在大城市里生活,或者至少不会在中国的大城市生活,呃,不对,有一个我去过的城市是例外,珠海,我比较喜欢这个城市。周仑起初回答得很坚决,后来又一改口吻。

你丫什么时候去过珠海?林立问周仑。

大三暑假找实习工作的时候啊,你去杭州,我去了珠海,你丫忘记了?周仑说。

我明明清楚记得你是去的深圳,不是珠海。林立很肯定地回答。

是的,实习在深圳,但是跟着公司去珠海旅游了一趟。周仑说。

我说我怎么会记错,珠海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地方?林立问到。

珠海是个非常宜居的城市,是我自己心里的标准,而不是各大媒体上被代表,然后调查出来的。周仑说。

你丫就别卖弯子了,赶紧说。林立说。

这么跟你说吧,珠海跟深圳同为经济特区,但是两个城市的人口规模,人口密度,城市绿化大不一样。深圳的关内四个区的绿化是搞得不错,特别是深南大道那一路上的鲜花绿植,那叫一个壮观,但是深圳关外的几个区,就是一片乌烟瘴气,到处都是工厂高楼,到处都是水泥道路,看不到几块绿色。但是珠海就不一样了,珠海整个城市都是一片柔和的绿色,最主要的是人口密度很小,估计不到深圳的五分之一。晚上八九点钟走在街上,路上的人稀稀拉拉,车也没有什么。节奏很慢、气氛很舒适的一个城市。

我印象最深的是,到达珠海的第二天,我跟同事们出去吃早餐。珠海的早餐,并不像深圳或者长沙这样,一路上各种路边摊,快餐店。我们在珠海去的是一家早餐店,店子隐藏在早晨刚刚映射出来的斑驳的树枝光影里,门面的装饰也较为古朴,有着浓郁的中国风。店里吃早餐的人们也都不匆忙,有条不紊地操拿着手中的碗筷,细嚼慢咽地品味早上的朴素的面点。完全没有谁要匆匆忙忙地去赶路。要是在深圳或者长沙,肯定是人们在路边随手买了点早餐,攥在手里,然后高跟低跟地踢踢踏踏地赶路,还有乱窜的电动车,鸣笛的小车,轰隆隆的公交车,繁忙的十字路口,繁忙的红绿灯,繁忙的穿越马路的人。

那你干嘛不去珠海?林立问周仑。

这不是珠海没什么朋友嘛。一个人在那个城市里生活也多没意思。周仑说。

也对,说实话,其实,有时候,我也是何尝不想逃离这里,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城市。林立说。

那咱们集体辞职逃跑怎么样?周仑怂恿林立。林立斜了一眼,仿佛在抱怨周仑打断了自己的话。周仑见林立没有任何反应和表示,便又重申了一遍:我是认真的,I AM SERIOUS!

逃跑之后去哪里?去珠海?林立问。

可以啊,只要不是去像长沙这样的大城市。珠海,或者去一些小城镇都行,大理丽江什么的。周仑说。

你还别说,我还真的心动了,你丫毕业后走了那么多地方,我也该出去走走,去一些地方看看。林立说。

哈哈,那咱们定明年八月份集体辞职吧,离开这城市。周仑说。

好!一言为定!林立说。其实林立并不是很坚决,只是为了不想扫周仑的兴致罢了,不过又心怀侥幸,八月份还远着呢,说不定到了八月份的时候,就真的出现了什么奇迹,然后自己真跟着周仑一起离开了这鬼地方。

于是,一片噼里啪啦的桌球撞击声平复了两个人的心中的燥热。后来,周仑也终于不在把理想绑在工作上,或者换了个捆绑的方式,先挣点钱,再去远方实践自己的理想。

「十一」

由于还是有了一点“工作经验”——三次跳槽积累了三次经验,加之周仑放低了找工作的目标——有钱挣、比之前轻松就好,于是他也就顺利进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做文案策划,并且甩掉了之前的单休包袱,日子过得还算自在。

虽然周仑十分不想作为城市里的一台机器,不想作为一个被这个时代圈养起来的宠儿,一边给着他赖以生存的小鱼小肉,一边又缚他以绳子枷锁,把他锁在阴暗的城市笼子里。周仑只想去村庄,只想向着阳光,野生野长。只是,他把这个理想放在了未来的某个时期。然而,林立又何尝不想。

就算,林立曾经被刘雯雯的在深圳关外的勤奋所感动,被那些不顾一切艰难困苦在城市里默默努力的人感动,但是现在,林立觉得这完全不值得,因为我们是在牺牲我们的身体健康和亲情,以身体健康和亲情去换金钱,甚至还换不到什么金钱,这完全不值得。

林立记得又一次在新闻里看到,说中国城市里的75%的人都处于亚健康状态。与其在城市里这样消磨着自己的生命,不如去空气清新一点的地方,过得知足而安逸的好,虽然当初被周仑蛊惑的“说走就走”的旅行,一直没有兑现,甚至连去武功山旅行几天散散心,去凤凰张家界旅行几天散散心的事,他也总是说在了嘴边,然后又咽下去了,原来这就是“食言”。而促成这一切的,促成林立还留在这城市里坚持一天一天重复着过着不痛快的日子的,除了一个还算体面的够谋生的工作外,还有一份爱情,唐蔓对林立的爱情。这才是物质和精神的双重保障,也即现实的温床。

虽然林立也不想在这张温床上老去,但是现在,他还是无法离开,他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或者一场突然而至、猝不及防的意外。逃跑的计划,会在2013年8月份实现吗?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