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林现在对这座别人所向往的城市失望透了,而这种失望,随着他一次次找工作被拒,慢慢积累起来。以前上初中的时候,肖林就很高傲,看不起很多人,如街东边收捡破烂的老王,如开理发店一口娘娘腔每天给妇女染发烫发的阿强。肖林一直觉得七尺男儿干理发厨师之类的职业有辱男儿血性,男人就应该干男人该干的事情,而男人该干的事情又是什么?那时的肖林说不清楚。现在,肖林沦落街头的时候,肖林不禁想到他曾经看不起的那些职业哪怕现在有一个肯接纳他,他就愿意投身。
肖林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本来环境不易,数年积累下来的自尊自信这几天又被受到的形形色色的嘲笑和白眼给瓦解完了,而这一切遭遇,都让这个年仅十几岁的孩子开始不停地否定自己否定人生。在肖林的世界里,黑暗笼罩了黎明前的一切。肖林在这些城市的主宰者面前,现在是愈发没有勇气了,没有尊严了,什么都没有了,这时肖林反而在自己认识的人面前又自尊敏感起来,因为这种自尊和敏感,肖林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驱之不去的恐惧。肖林恐惧别人以后知道了他这几天在城市里遭受的虐待和鄙夷后岂不笑话他?他还怎么做人。
肖林不怕自己看不起自己,但怕自己认识的人看不起自己,而这就是肖林最懦弱的自尊心对他起得作用。
不过这几天肖林混迹网吧,总算认识了一位游手好闲的患难之友。不管怎么来说,肖林在网吧里也陪了他玩了几个通宵的游戏,多少积累了点感情。这位认识几天的朋友就是这家网吧的网管,名叫王飞。
王飞是一位从农村投奔到城里来打工的初中辍学者,但他又沉迷网络游戏,不能自拔。以前不管在哪个工地干活,都是三天两头儿的事,最后按照王飞的心意,他在网吧里找了个当网管的差事,这样一来,他既有生活费,又可以上免费的网,何乐而不为呢。甚至在这一瞬间王飞都觉得自己有些伟大,因为他觉得自己既坚持了自己的爱好,又养活了自己,这简直是他的能力和他的人品造福于他的福祉,王飞乐于这样的享受,而他在他的游戏王国里总能叱咤风云呼风唤雨,后面还跟着一群小喽啰追捧于他。
这天早晨,天刚亮,王飞就拉着肖林去马路边上的一个包子摊吃早饭。两人要了两笼肉包子和两碗稀饭。王飞狼吞虎咽地吃着早饭。
但肖林脸上若有所思,因为他知道他和王飞不是一路人,做不到王飞那样的随遇而安满不在乎,相反,他觉得他还有很重的家庭负担要承受呢,这几天找工作之余陪王飞玩了几天的网络游戏,已经让他觉得自己对不住父母给他的这些钱了。
肖林吃着包子,抱怨着这几天的遭遇,他哭丧着脸说道:“真是******不公平,这么长时间了,我连一份服务员的工作都找不到,我真是没用。”
王飞一点也不在乎肖林嘴里发出的这些抱怨,而他,好像已经看破了这种怪圈似得心中有数。王飞这时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对肖林说道:“城里的人都是这么挑剔,但我们就像非洲黑奴一样地任凭他们摆布?我们都有独立的人格啊,像我这样,活出自己岂不更好。生活,你不需要对任何人负责,你就朝着自由的方向奔跑,那就是快乐的,所以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好好享受生活吧,多吃一口饭多上一会网就是赚了,像我,你看,既有网上,一个月下来又能领个千八十块钱的,日子岂不优哉游哉。”
肖林默默地吃着东西,心里像压着一块千斤巨磐一样得沉闷,他做不到王飞说的那样洒脱,他搁置不掉心里的担子和责任。
王飞吃完包子后,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用牙签剔着牙。他刚才畅快淋漓地说完后,现在又语气一转,语重心长地说道:“但话又说回来,我刚来的时候也和你一样的,走到哪儿去,无形中都给人家带来类似于在动物园看猩猩表演的乐子,但你也要学会调整自己啊,那时我就咒他们说怎么不笑死你。我以前也干过很多工作,总之建筑工地上那帮稍有点指挥权的孙子看待你就像看待乞丐一样,从没说过一句关心的话,反而把你当儿子一样的使唤。我有几个朋友在电子厂里上班,你知道他们那里有句话怎么说的,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畜生使,所以我们唯一翻身农奴做主人的方法就是调整心态为自己而活。我劝你啊,你也省省力气,干嘛去给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孙子打工受累呢,甘愿做他们的儿子?人家又不是不能生育,野生的都不知下了多少呢。像我一样,该吃吃该玩玩,什么也不奢望,什么也不追求,古有陶渊明,今有我瘪三阿飞啊,你就当养猪一样养着自己吧,这个世界迟早是要毁灭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多少就趁早享受吧。”
王飞这一席关于生存之道的说辞即使可以说服别人,但在肖林这里,毫不动听。因为在肖林的心里,一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他,驱使着他,驱使着肖林不断地前进,而一旦停下,肖林就会有一种负罪感和失落感压抑着自己。
一听完王飞的话,肖林马上着急上火地说道:“如果有活让我干,不要说当儿子,即使当孙子我也愿意。”
“那你既然想当孙子,找一份当孙子的活儿还不容易?这个忙我可以帮你的。”王飞肯定地说道。
肖林听后,无比欢欣,真不知道怎么感谢王飞。
两天以后,肖林在这座城市里果然得到了属于他的第一份工作,那是一家快餐店的服务员工作。这份工作是王飞托与他一起出来打工的两个女孩找的,这两个女孩都是这家快餐店的服务员。
肖林感激王飞的帮忙,让他有了一份伺候人的工作,而如果没有王飞的帮忙,他现在还可能在这座城市里漂泊着呢。这家快餐店典雅的装修和温暖的气氛十分吸引肖林,再加上年轻貌美的女服务员居多,肖林对这份工作真是感到称心如意。当肖林和其他人一样,穿上统一的橘黄色工作服后,也让肖林瞬间恢复了自信,肖林觉得自己现在从事的这份工作与之前干的那些脏活累活工作相比,真是体面多了,无形中肖林又焕发出了年轻人所具备的朝气蓬勃。
今天是肖林上班的第二天,外面下着小雨,深圳的天气每到这个时节,都会下些淅淅沥沥的小雨,让人情绪失落的。整个空气也都异常得潮湿。肖林从店里落地窗户看出去,外面柏油马路和各种建筑物上雨水斑驳,那些行色匆匆的人也都打着雨伞在雨中穿行着,公交车私家车驶过时,溅起珍珠般的水珠。
这片繁华的街区现在终于安静下来了。并且此刻正值午餐以后,店里前来吃东西的人没几个,王飞的那两位女老乡,也就是介绍肖林进这家快餐店的那两个女孩来与肖林说话了,其中一位叫顾小红,她说话心直口快。
顾小红看见肖林把擦干净的桌椅擦了又擦,忙招呼他说:“过来歇着吧,别那么老实。”
肖林在女生面前一直有些腼腆,竟害怕说话了,他对顾小红的这句话竟不知道如何回应,只是停下手里的动作,呆呆地站着。肖林看到顾小红和其他三位女孩站在柜台边上谈笑风生地看着自己,更加紧张起来。
顾小红看出新来的这位男生有些羞怯,又叫了他一声,好给他一个台阶过来,肖林果断拾级而上,来到顾小红面前,顾小红把自己身边的这三位女生介绍给肖林。
顾小红看到肖林脸都害羞红了,忙打趣说道:“看你一个大男生,脸皮才这么薄,以后还怎么处?到这里了,我们就是一家人。别干什么事都扭扭捏捏不好意思的,有什么事你就尽管找我们,她叫刘彩丽,河北的,我和她还有王飞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她叫周璐,山西的,她呢?她叫王艳,浙江的……。”
“都,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姐妹啊。”肖林结巴了一下,硬撑出一个笑,说完这句话。
“还有他们。”顾小红指着在机器旁边忙活着的其他几位男生女生说道:“他们和我们都一样,都是这里的人,我就不一一介绍了,日后大家都会认识。反正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长,大家不管哪里来的,在这里我们都是一家人,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别客气哈。”顾小红高兴地说道。
顾小红这番动情的话,激动人心的话让在场的其他三位姐妹不怀好意地鼓起了掌。
柜台里面正忙着的一位瘦高小伙子一边打着可乐,一边扭着身子对旁边的人说道:“瞧!小红姐又开始吹了。”
“改了就不是顾小红了,新人报道,她都要上这一课。”那人熟悉地回答。
顾小红的这一番动情的话,肖林听来是那么得踏实温暖,肖林现在就像一颗久历风雨的小草终于找到了一片辽阔富庶的草原可做依靠了,而他心里,也开始踏实起来。
接下来的上班时间,肖林一直细心观察着顾小红,发现顾小红在这店里很有号召力,也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大姐。
这一天结束的既快又美好,快到下班的时候,顾小红过来拍着肖林的肩膀说道:“晚上我们去吃火锅,你也来吧,我们都决定好了,没得商量,看王飞有时间么,也叫上他,这小子有日子没见了,活着死了?”顾小红就像给别人吩咐任务一样,说道。
“那我就去叫他,正好还要谢谢你们呢,这份工作,要是没有你们就……。”
“甭废话了,多大点事。”顾小红心直口快地说道,完全不把这事当回事。
一对外国夫妇这时正领着一个可爱的黄发碧眼的儿子走进了店里,点了很多吃的,大家又忙活起来。
肖林很有干劲,浑身充满了正能量,在他的这一天里,他一边自己学习,一边向其他服务员学习,学习怎么向客人打招呼啊,怎么送餐啊,怎么给客人留下良好的印象啊。肖林看着这些和自己一般年纪命运相同的打工妹,在她们的逗趣声中,肖由地想起了与文丽在一起读书的日子。文丽高中没上多长时间就辍学在家了,而她现在不知道干些什么呢。
晚上的火锅大家吃得十分愉快。在一家装修典雅的火锅店的包厢里,一群来自五湖四海各个农村的男生女生欢聚一堂,围坐在圆桌的周围,亲昵地就像一家人。
顾小红显得更忙碌,一切点菜点酒水的活儿都由顾小红一人张罗办着,什么不满意,她便拉开包间的门,伸出头去大喊服务员过来。等服务员服务完走后,她才窃笑着说道:“以前是我伺候人的,现在也该轮到别人伺候我了,我得过把瘾。”
王飞是被肖林从游戏中拉下来的,所以他现在坐在凳子上,显得焦躁不安,总抱怨说菜上得太慢,再不来就不吃了。
浙江的王艳就坐在王飞的边上,看他焦躁不安,就从放在腿上的包包里拿出一盒木糖醇发给大家吃,她欠着身子边发着木糖醇,边口里说道:“再等等也没关系,又不急,我们大家可以先坐下来聊聊天嘛,哎,你们家乡都有什么特产。”
这个老掉牙的话题大家丝毫没有兴趣,无人搭理她。
王飞把两粒木糖醇同时扔进嘴里,大口咀嚼着,嘴里还骂骂咧咧道:“吃这管屁用。”
肖林见有王飞在场,自己在这几位女生面前也活跃起来。他为了缓解房间里无聊的气氛,积极问大家一些打工的经历,而这个话题有人感兴趣了,所以每个人都毫无遮掩地讲述起来,在整个交谈的过程中,肖林明显嘴拙,没有其他这几位资深的同龄打工者那么能说会道,处事圆滑。
经过了解,肖林才知道只有浙江的王艳和河北的刘彩丽是初中毕业后才来此打工的,其他几位,像山西的周璐还有王飞、顾小红她们,初中都没上出来就出来打工赚钱了。
顾小红这时用筷子敲着桌子说道:“你们说说,我们怎么这么傻,好好的学看不上上,出来受这份洋罪。”
浙江的王艳这时一脸遗憾地说道:“如果我现在还在上学,那应该都快高考了。”
王飞听后却啧着舌头说道,“快要高考了,说得好听,那也要考上高中才能高考啊,我******还想上清华北大呢。”
王艳听到王飞这句针对自己的话,不由生气了,她哼了一声,也说起了难听话,“那也比有些人强啊,好歹我还有张初中毕业证放着呢,总比有些人连初中毕业证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坐在一旁观战的顾小红刘彩丽周璐她们刚才还幸灾乐祸地笑着,但现在听到王艳这句杀伤力范围极广的话,不觉像躺着都中了枪,无形中被人揭了短处。顾小红红着脸看了眼王艳,王艳意识到了她俩也没见过初中毕业证的,于是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嘴。
房间里的气氛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凝滞了,或者说被定格住了,但在几秒钟的思考时间之后,大家却都发出了豪爽的笑声,每个人都像被突然点醒的江洋大盗一样,瞬间欣喜不已,而这种欣喜中多多少少夹杂着某种遗憾和伤悲。
菜上齐酒上齐后每个人就开始张罗着自己的碗筷了,大家都把自己喜欢吃的菜倒进沸腾的锅里煮着,自己给自己服务。
一阵骚乱之后,肖林在六个人的酒杯里都酌上酒,又歪着身子把每个人的酒杯放在每个人的面前。由于这种温暖快乐的气氛深深地感染到了肖林,肖林期期艾艾地想组织大家先碰着喝上一杯。
这种喝酒的场面对肖林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以前和钻山豹他们混在一起时,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会了喝酒,不过那时候和钻山豹等那些所谓的兄弟一起喝酒,现在却都已叫不上人家的名字了,只记得那个时候每个人都只会吹牛皮,谁吹的厉害谁的名字就会被人记得牢,那时的场面真是利欲熏心烟雾缭绕啊,而现在每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大家都是一群远离家乡投奔到这个城市里打工的男男女女,即使现在不动声语,也都互相了解对方的感受。
锅里下的菜肴翻云覆雨地煮着,乳白色的热气源源不断地腾空消失。包厢里的温度越来越高了,很快,没吃几口没喝几杯,每一个人的脸上已泛出红晕。
肖林站起来,红着脸,口齿不清地喊道:“来来来,我们再干一杯,为我们今天坐在这里欢聚一堂干上一杯。”
桌子四周的人听到肖林的这句倡导后,皆端起倒满啤酒的杯子,站起来认真地开始碰,在一声清脆的咣当声后,每个人都痛痛快快地喝了下去。
顾小红作为这里的大姐大,自然对每个人都有母性的关怀,她不断地照顾着王艳和别人,给他们夹菜递纸巾,嘴里不停地叮嘱道:“多吃多吃,不要客气,和家里一样。”
肖林从未体会过这么一种温暖的感觉。这是一群远离家乡年纪相仿境遇相同的打工仔打工妹之间的聚会,由于他们的思想和经历有着很多共同之处,所以此刻他们都能感同身受地知道对方心里最需要的什么,最关心什么,而那就是温暖和关怀了,所以他们都毫不吝啬地互相取暖,慷慨大方地施予彼此。
肖林低着头,吃着顾小红夹过来的一块羊肉,心里感动之极。而这种感动在此之前,只有父母让他享受过,除此之外,再就没有一个人或者一种环境让他有今天的这种感动和温暖了。肖林现在想起以前与钻山豹那些人在一起喝酒打闹的日子时,竟感到惭愧,肖林觉得那段生活对他来说是那么得幼稚和虚假啊。
喝得多了,肖林的头现在也开始晕了,其他几位女生倒还吃着菜。而这时,在肖林的脑海里,曾经那些过往的事情就像放电影似得在他头脑里闪现出来,有父母,有钻山豹,有梅西,有那次桥头打架的画面,有父亲受伤后母亲脸上无助的泪水,也有母亲看到他的改变后骄傲的眼神。肖林看到这一切后,头垂得很低,直到手里捏的筷子掉在桌子上时,才惊醒了他。
王飞大快朵颐,吃得有些渴了,他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杯啤酒,又在肖林的杯里添满,边咀嚼着口里的菜边招呼道:“肖林,不管她们了,这儿就我们两个男的,我们男的喝。”
说完后,王飞仰着脖子,把一大杯啤酒倒入口中。而肖林把这杯碰过的酒喝得十分困难,因为他实在不行了,但他还是装出坚强的样子当着女生的面喝了下去。在肖林和王飞干这杯的时候,几位吃菜的女生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着头,用温情的眼神看着餐桌上仅有的两位男生喝酒。
几位女生也吃得差不多了,开始往自己杯里倒着酒喝。她们四个在自己的杯子里倒满酒,把头抱在一起,互相说着鼓励的话,然后碰了一下,就开始喝了。当喝到第二轮第三轮的时候,她们就没有了刚开始的安静,开始大吼大叫起来,说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喝酒也喝得越来越猛了。
王飞看着她们喝酒的样子,乐了,说你们没喝多少就醉了。
顾小红红着脸摇着手,口齿不清地说道:“我们没醉,你们才醉了呢。”
王艳周璐她们靠在椅子上,身子都直不起来,直往桌子下面滑。她们听到王飞那句嘲笑的话,都红着脸,满脸认真地摇头表示自己没有醉。
顾小红醉的眼睛都睁不开了,闭着眼睛在椅子上休息起来,忽然直起身子来,手在空中比划着,大声喊叫起来,“来,我们为我们的青春干杯,为我们的明天干杯。”
顾小红话音一落,其他几位女生精神一振,也都喊出了这句话,然后齐刷刷地端起杯子,以排山倒海之势碰在一起,边喊边喝。王飞和肖林看到这样的阵势后,都傻了眼,愣在一旁。
山西的周璐喝酒喝到后面的时候,慢慢就不说话了,只是在自己的杯子里倒酒喝着。显然她不甚酒力,喝的整个人都近乎瘫软了,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这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周璐竟然毫无缘由地痛哭起来,整个人都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脸上的泪水像珍珠似得一滴接着一滴地流淌起来。等大家把她从桌子下面拉上来后,才看到她的脸已经哭得通红,她的嘴里还不停地责备着自己,说自己对不起父母,两年了,她都没有回过家去看过他们。”
整个房间里的气氛在这一刻变得伤心起来,有人忏悔有人谩骂。
肖林作为一个男生,对这种情况束手无策,只好问已经生气的王飞怎么办。王飞这时已经开始收拾自己放在桌面上的东西了,听到肖林问出这么一句愚蠢的话,他说道:“还能怎么办,快走啊,还要在这儿丢人?”
说完后,王飞起身要走,顾小红她们扶着喝醉的周璐开始往外走。所有人摇摇晃晃地走出包间,聚了一屋子的热气在这一刻,逐渐扩散、消失。短短几秒钟后,整个包厢又变得和没人来过时一样清冷孤独了。
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肖林和王飞把这几位喝醉酒的女生送到住处,王飞还骂骂咧咧地说:“真******没劲。”骂完后,他又回到网吧去玩游戏了。
而此刻,肖林还沉浸在刚才的温暖气氛中,他极像在回宿舍之前去电话亭里给家里打个电话,一方面他想把今晚的幸福画面分享给父母听,另一方面,不知怎么的,他现在非常想念家里人。
肖林的这通电话让家里人对儿子开始担心起来,因为带肖林出来的那个亲戚并没有把肖林离开他的消息告诉肖林的父母,所以当肖林告诉母亲自己现在的情况时,他的母亲是又吃惊又惊慌。
肖林的母亲记忆中的城市是一个很乱很狡诈的地方,她知道儿子孤苦一人在那面,一定很危险,所以突然变得心神不定起来,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她劝儿子说道:“不行就回来吧,回来随便干个什么都行。”
但肖林马上转悲为喜,像每一位在外漂泊的人一样报喜不报忧。他说自己已经安顿下来了,一切皆好,同时他还把今晚吃火锅的事情说给了母亲听,母亲听完后真替他们高兴,刚才紧张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肖林的母亲对肖林嘘寒问暖后,便和肖林聊了起来。她无意中说到文丽,便问儿子说道:“文丽你见了没有?你走后不久,她就跟着她表姐去了深圳,她妈昨天我还见了,她妈再三叮咛我说要是你来了电话,就让我告诉你在那边多照顾着点文丽。”
“文丽来深圳了?”肖林吃惊地问道。
肖林的母亲对儿子的吃惊做了肯定的回答。肖林听后,又惊又喜,但这么大的一座城市,想遇见文丽谈何容易。
母亲与儿子说了很长时间的话,突然,肖林听到在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沉的男人声音,“让我说两句吧。”肖林很轻易就分辨出这是他父亲的声音,他心想,刚才与母亲交谈的过程中,父亲一定在旁边守候着。
肖林的父亲急切地接上电话,但他又好像无话可说,他紧张而激动的声音暴露了他对儿子所表达的情绪。但他除了问些嘘寒问暖的话外,好像与儿子没有别的话可说,甚至那些关心的话也都是他刚才从妻子与儿子的对话中抄袭而来的。等肖林把刚才对母亲的回答又向父亲说了一遍后,电话两头这时都陷入到了久久的沉默当中,沉默久了,局面便显得尴尬起来。父亲沉重而冗长的呼吸声以及咽唾沫的声音,肖林在电话这头都听得清楚,同时,肖林的脑海里也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和父亲还能聊点什么。
母亲看到这样的情况后,忙从丈夫手里拿过电话,打破了中国传统父子间常有的僵局。肖林的母亲这时向儿子解释说道:“其实你爸很想念你,每天都挂在嘴上,说你出去那么久了怎么还不回个电话。”
肖林听后陷入到了一两秒的停顿,随后才轻松地说话。
肖林与父母的这通电话打了足有半个多小时,而打完电话后,夜已深,但此刻的肖林感到格外轻松,酒也醒了,头也不痛了,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同时在他心里又油然而生一种说不清的幸福感。
天宇的星辰在这一刻变得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