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了第二天。肖林起床后,打开窗户,一股清新暖意的空气迎面扑来,让人感到无比的舒服,而这都是昨晚下过雨的缘故。
昨晚下雨了,肖林对此却没有记忆。李雪在头脑里搜寻了一遍,也不到任何有关下了雨的记忆。而现在李雪和肖林只能站在窗户边上,透过玻璃,看着外面湿漉漉的马路和草木上结的斑驳水滴,想象着下的那场大雨是该是多么的猛烈和不近人情啊。
他们住的地方靠近海岸线,所以这个时候,从海边吹来的这股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浓烈的鱼腥味,这股鱼腥味让他们大清早的空腹产生了不适感。外面的小巷子里卖早点的人已经开始忙活着了,街道上又重新充满生机。
“去帮我把那个包拿过来。”李雪洗完头后用一只硕大的白色吹风机吹着湿漉漉黏在一起的头发,对在卫生间外面的肖林喊道。
可外面许久无人应答。李雪把头伸出来一看,房间里已空无一人。李雪不知道肖林这么早跑去哪了。
几分钟后,肖林回来了。进门后手里还拎着很多吃的东西。肖林向还没有收拾好的李雪喊道:“你好了没有?快出发了,我们一会去海滩上捡贝壳,海滩上有很多人在捡贝壳。”
李雪收拾好自己后从洗浴室里端庄优雅地走出来,看见桌面上已经摆好了打包回来的豆浆包子,心里感动极了。而这份突然而至的感动肖林并没有察觉到。肖林没有看到李雪发现桌面上的豆浆包子后脸上表现出的动容表情,而他,还津津有味地看着一张旅游地图,计划着下一站的目的地。
“快吃呀,站着干什么,知道你很长时间没吃这个了,看见楼下有卖,就买了这个,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的,我买了好几种馅的,这个是紫菜肉馅的,尝尝。”肖林忙招呼还愣在一旁的李雪过来,把装包子的袋子口撑得大大的,给豆浆插上吸管,只等李雪坐下享用。
肖林等李雪把早餐吃完后,牵着她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到海滩上去捡贝壳。刚才买东西时,还看见海滩上捡贝壳的人很多,现在却没几个人了,人都走光了,贝壳也捡光了。看来一个东西一旦被附上浪漫情怀,必有灭顶之灾,如贝壳四叶草玫瑰等东西。
“算了,我们不捡了,多庸俗啊。我带你去一个你没去过的地方。”肖林突然止步调转了方向,朝另一个地方开始走。“你信佛吗?”肖林边走边问李雪道。
“信啊。但我可不相信封建迷信。”李雪坦诚地回答。
“那好,我就带你去一个有信仰的地方。”说完后,肖林便拉着李雪朝自己在地图上看的那个地方迈进。但在迈进的途中,肖林发现李雪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极为不高兴,没有了昨天那种痛痛快快玩的激情。肖林一路上叽叽喳喳地逗李雪玩逗李雪高兴,说个不停,但李雪只是笑笑不做声,脸上没有多大的反应。
肖林就这样自娱自乐了半天,自己也没兴趣了。想到李雪可能是昨天玩的太累了,肖林便带着李雪搭上了公交车,公交车在一个远离市中心靠近山脚的地方停住了。他们下了车,便顺着山路往上走,山上是一截接一截的山路,在山路两旁,是那种低矮的灌木丛和各种四季常青的树种。在他们周围,同道而行的游客也有很多,有人是以旅游目的前来参观游玩的,也有人专门只为上山拜佛请愿。反正在肖林和李雪周围,这些装束各异目的不同的路人不紧不慢地向山顶的庙宇走着,形态自然。突然,远处的山顶上响起了沉闷而悠远的钟声,钟声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路人皆停下来细听。这时,有熟悉的人便给周围人解释起了此时敲钟的含义。
越走就越能感受到一股浓烈的香火味了。山脚下狭窄的路走到这里,便变成了一条两米宽的石阶了,石阶一直通达山顶的寺庙,游人拾级而上,就可到达寺中。这里的路虽然狭小陡直,但卖纪念品和香火的摊贩还是颇有能耐地在路两边开拓出了一片空地,摆上香火纪念品卖了起来,吸引着很多戴着墨镜的游客驻足挑选。一位自持是什么道人的算命先生也开拓出了一块巴掌大的地方,面前摆着一桶竹签,握着一位脖子上戴着金链子手上缠着名表的胖子的手说着些祸灾福贵的话。
整座寺院走到这里便完整地呈现在了游人的面前。从底下看上去,金碧辉煌,凡人一进其内,瞬间就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油然而生。而除了这些宏伟的殿宇外,还有参天古木,迤逦游廊,以及寺院后面锦鳞追逐游戏着的莲池。整个寺院这时已香烟袅袅,无数香客在院子里的大香炉里虔诚地焚着一指粗的香,许着升官发财自由健康的愿。
一些穿着黄色僧袍的和尚不时从游客身边走过,而脸上一直是一副苦涩的表情,像修建在这里的亭台楼阁一样庄严肃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前面就是宏伟的大殿了,大殿里供奉着众多普度众生的佛陀和菩萨的像,从外面看进去,他们的雕像都异常的宏伟高大,下到供台上及屋顶,其庄严的表情让每一位犯过错的凡夫俗子退而却步,深受恐吓。而这时,在这些佛陀和菩萨的下面,都已经跪满了善男信女,他们虔诚地在焚香磕头,乞求升官发财、财源亨通、飞黄腾达、衣食无忧。
李雪每走一步,都会驻足观看这些宏伟的建筑物。金碧辉煌的山门以及每一处斗拱飞檐无不像抹了胶似得黏住李雪的脚步,让李雪的心为之震撼着。但李雪不仅对寺院里的建筑物感兴趣,同时也会特意去观察这些前来进香的香客脸上的表情,发现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焦虑不安的样子,像被时间追赶的猎物一样心慌不安,不像一个踏踏实实以放松休闲为目的简单游客。而他们的进香通常是带着目的前来的,其目的总与自己目前的处境有关。
肖林拉着李雪穿过人群,带她到了大殿里。李雪站在大殿里的佛像下面,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庄重和神圣之感,她也像其他人一样,在供桌上拿起几根香,点着后虔诚地跪在佛像下面磕起了长头,可以看出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虔诚得多。肖林看到李雪磕完头,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自言自语地许着愿,不明白她许的什么愿,但从她的表情看到,她是那么的庄严肃穆,如上面不食人间烟火的观世音菩萨一样表情庄重。
李雪闭着眼睛说了好半天,希望上面的雕像为自己实现愿望。而在她周围的草垫上,还跪着好多人,他们也在佛像下面不知满足地许着愿。可能有人平日里诡计多端作恶无数,但现在跪在佛祖面前时,也和其他人一样变得无比谦逊,虔诚地许这求那。有人在生活里习惯了索取,现在跪在佛祖脚下焚着香祈着愿时,也还在不断地向佛祖索取,生活里他们索取的是物质,但在这里他们索取的是精神。做坏事哪能心安理得呢,佛祖就能给他们一个原谅的理由吗?而这就是习惯了索取的一类人。
“行了行了,拜几下就够了,佛祖看你这么真诚,一定会想着你的。”肖林叫醒了李雪。而李雪感觉自己就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样有种醒来的感觉。
走出殿门时,肖林看到门口的桌子上堆满了据说是开过光的红色布条,听他们说灵验的很。后面坐着一位穿着黄色僧袍的老和尚,旁边两位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在他们边上,还放着一个写着功德箱的玻璃箱子。走过这里的香客若是往功德箱里投入一定数额的钱,高僧便会慈悲般地看着你,格外仁慈地给你泄露几句天机,再给你戴上一条红色的条巾。据说戴上这个红巾后,可以消灾解难,大富大贵一生。
肖林拉着李雪,也排了很长时间的队,排到跟前时,看到前面走过的每一个人在捐完钱后都被带上了那条写有经文的条巾。肖林也想为李雪求一条,于是往那功德箱里捐了二十块钱,但得到的只是高僧的一句良言妙语,没有给他红巾。走出队伍后,肖林才看到功德箱边的柱子上又贴着一张红纸,红纸上写着捐献五十以上者方可得到红巾之类的话。肖林捐了钱却没有得到认可本来气恼的很,然后看到功德的大小原来是以所捐的钱数定高低的,更是想不通了。难怪穷人永远穷,原来连积功行善的本钱都没有,而这功德什么时候也按钱的大小开始卖了,而且还买的这么有生意。肖林在这么多人的寺院里,咒骂着这件事。
李雪急忙堵住肖林的嘴,让他不要说。李雪说自己许了那么多愿,还有关于你的愿,这样骂,保准不灵了。
肖林说佛如果还这般小气,那拜它有什么用。你看他的眼睛是一种普度众生兼济众人的目光,而不是盯着某一个人看的,怎么会单保那些捐钱多的,不管我们这些贫困老百姓。
这句话启示了很多人。有人朝肖林这里看着,而那几个和尚的脸上明显不悦了。
肖林一边哄着李雪,一边承认自己只是随口乱说的,让她不要在意。但李雪还是不肯原谅肖林,她这一天都没什么状态,表现得很不悦。其实李雪是很信佛的,小时候每逢庙会,她都会跟着妈妈去庙里拜佛。庙里那些佛陀菩萨的雕像在李雪小的时候,就引起了她庄严神秘的感觉,她也很深信人死后有天堂地狱之分,积德行善帮助别人乃快乐之本源,所以这些雕像从小就点亮了李雪心里的光,也成为了她日后信仰的雏形。同时,李雪也十分相信信仰对人的塑造性,她从小就佩戴着一只白色的观世音菩萨的玉坠,这玉坠伴随她多年,她把这么多年来每一次逢凶化吉的功劳都归于这个观音玉坠的作用。她相信是这个这玉坠一直守护着她。
中午的时候,李雪和肖林在寺院里吃的斋饭,斋饭简单,但别有风味。游客们吃完斋饭后,太阳已经悬至半空,而这个时候通常是最热的时候,再加上周围烟火缭绕,让每一位置身于烟雾中的游客都感到十分难耐,所以很多人都选择这个时候下山。
肖林和李雪顺着来时的路一直往下走,走得累了,李雪看到半山腰处的一个亭子。亭子里凉风习习,也可远观一切,是个休息的好地方。李雪提出去坐一会。肖林带着李雪就来到了这个亭子里休息,果然和预想的一样,凉爽又舒适,视野又好。
李雪坐在亭子里的长椅上,擦着额角的汗滴,看着山脚下高楼林立的繁华都市,问肖林说:“你说,是城市好,还是我们从小长大的农村好啊?”
“当然是我们从小长大的农村好了,我就在农村长大,那里有我的记忆呢。农村里的人虽然拥有的东西少,见的东西更少,自然欲望就小了,攀比性一旦小压力也就小了,你见过农村里的哪个寺院有这么多人跪在地上烧香拜佛地乞求心安理得或者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呢,无非是痛了痒了舍不得花钱才去菩萨面前拜一拜,但这也只是一种迷信了。”肖林这时躺在红漆漆的长椅上,把手放在后脑勺下当枕头。他悠闲地看着亭子顶部的灰尘,接着说道:“但农村好是好,哪有城市这么多资源呢,见过赚了钱往城里搬的,从没见过哪个有了钱往农村搬的,即使有,那也只是在城市里挥霍完了自己的小资本落荒而逃的,即使到了农村,他怀念的也还是城里那种大鱼大肉香车美艳的优越生活。”
“哎!反正我们这辈子是没有机会过上城里人的那种生活了,但有一个你伴身边的小日子,我也很知足了。”李雪叹着气,幸福地说道。
肖林听完后,从头底下抽出一只手,伸过去摸到了李雪的手,把她纤细的小手窝在自己的手心里,感觉像抓住了整个世界一样的踏实。肖林说道:“上次王艳的父亲不是说过了吗?钱是买不来温暖和真情的。这个社会虽然不给我们穷人翻身的机会,日子过的苦一点,没什么。没钱又算什么呢?金钱还容易滋生出谎言、虚伪和欺骗呢。我没赚钱的本事,换个角度看,我还说这是上天对我的照顾呢,这让我可以享受一次甜蜜的爱情。”
李雪听完肖林这么说,心里安慰,但忍不住逗肖林说。“我看你这是贫穷滋生的羡慕嫉妒恨吧,但不管怎么样,有你的日子,我富足的很。”
肖林听得心里高兴极了。这时他背过头把视线投在了远处那片茂盛的树木上。从寺院延伸下来的石阶小路上,香客们从这里走下来,石阶犹如一条看不到首尾的长蛇,蜿蜒匍匐。而这时,从上面的寺院里传下一阵响亮的鞭炮声,鞭炮声惊飞林间的各种鸟雀,引起了一阵兽类的大骚动。
李雪这时双手放在腿上的黑色挎包上,时而低头沉思,时而又轻松地看向远方的天空,她是那么单纯又善良的一个姑娘啊。而按理说,像她这般年纪的女孩本应该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享受书香,学习知识,从老师嘴里去了解这个复杂多变善恶交纵的世界。桌子上应该摆满各种各样的习题册子以及藏着自己喜欢看的杂志,为高三拼搏过,为高考担忧过,在大学里塑造一个良好的自己。最不济也应该上一个职业技术类的技校吧,每天和同学们打闹在一起,或谈情说爱,或刻苦求知,等到二十岁以后才为钱为生活去忧愁。但像李雪这样的一些女生,并没有受到良好的引导没有幸运地走上那条路,而是过早地进入了这个残酷的社会,流落到各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在喧嚣的机器旁边做着劳力,或者站在酒吧KTV里装出一副娇小可爱的样子为那些粗壮的男人斟酒赔笑。
有三位腰胖体阔的男人和一位烫发的女人从山顶的寺庙里烧完香,走下来了。他们一路有说有笑,看到不远处这里的亭子时,也产生了歇息的念头,意见一致后,便朝这里走来,与肖林他们坐在了一起。
肖林看到朝这边走来的一位穿着黑色T恤的男人,脖子上还带着一条大金链子,走路虎背熊腰的。他们四个人过来后,坐在肖林和李雪对面的长椅上。那位戴金链子的男人瞟了眼肖林和李雪,然后便把他们当做了空气,在以后的谈话中视而不见了。长椅上,还有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翘着二郎腿,露出大象般粗拙的大腿,故意把裤管挽得很高,从而露出又黑又浓密的腿毛,并以此为傲地展览着,有时还不由自主地在腿毛上揪着。那位坐在他们边上一声不吭的女人,看起来倒颇有几分姿色。
这三位男的抽着烟,交谈着,女人则掏出手机独自玩着。戴金链子的男人一边用手揪着腿上的毛,一边问另一位男的说:“老王啊,你们厂那污水怎么处理的,我们厂的污水可头疼死我了,现在建一个污水处理站得花多少钱?”
“建个屁的污水处理站,我直接排后面田里了,那些农民懂个啥,还感谢我给他们浇了地。”那位王姓的老板吐着嘴里的烟,自作聪明地说道。
“上面也不查?”三个人中的另一个人靠在椅子的护栏上,两腿蹬的笔直,舒展着腰,问道。
“查什么,我一年光纳税就上交几百万,他们还指望着我升官发财呢,现在的行情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王说道。
“那也得小心,说不定哪天就出事了。那帮农民虽说什么也不懂,但找起事来,能把你整个半死。”戴金链子的男人掏出一根烟,抽出刚才抽完的烟的烟屁股,接在刚才那根上,仰着脸又抽起来,熏的坐在边上的那位美女用手驱散着飘过来的浓烟。
“我说该小心的倒应该是你,还替****份闲心?我早说了,你们鞋厂那胶水该换了,整个车间一化学味。你瞧着,你那流水线上的工人中毒是早晚的事,每次我给你说时,你就说你招的都是些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身体素质没问题。化学毒性不光是靠身体素质就能抵挡得了的,你就等着吧,出了人命我看你怎么办。”老王教训着戴金链子的那个男子,而那个男人对老万的忠告不屑一顾。
李雪看着远处的风景,但耳朵里也听到了这几位老板之间的谈话。他们的谈话,让李雪和肖林气恼起来,感觉他们完全就不把打工的人的生死放在眼里。
“难道我们的命就真如草芥般轻贱了?我们也是娘生爹养的。”肖林嘴上不说,但心里为自己抗争着。李雪这时也想到了自己以前打过工的那家电子厂,那时她就亲眼见过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女生因劳累过度导致了精神失常,跳楼自杀了。她以前上班的那家电子厂,里面也都是些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女在里面打工,每天劳动时间又长,又没有什么娱乐方式,造成精神极度空虚,所以厂里那些不到二十岁的女生有些过早地怀孕了,怀孕后,只能流着眼泪把孩子打掉。李雪想到自己也是这里面的一位,而一想到这些,心里又难过起来。
“操******,简直混蛋。”肖林突然对着空气骂了这么一句,骂完后起身走人。老王和其他两位老板听到这位少年骂的这句脏话,不知道谁在骂谁,短暂的停顿之后,看着他们走后,又聊起了生意方面的事情。
下了山后,已经快五点钟了,这个时候的阳光不像中午时候那么强烈了。阳光斜射在海平面上,海面上波光粼粼。这个时候,有很多人还在海水里玩着,摩托艇,捕鱼船,还有货轮在海面上流动着,大海在这一刻,宛如一副动态的画卷。
肖林下了山后摸索着什么,而现在也的确到了晚饭的时间。想到吃什么,但吃的内容没想到,肖林却意外地想起今天是立冬的日子啊。难怪昨天风和日丽,今天的空气中就略带寒意了。街道上热闹的气氛与往常一样,丝毫不减。但对于北方生活过的人来说,印象中立冬是个比较特殊的日子,那些富有经验的老者在这天通常会说“立冬交十月,小雪地封寒,大雪河冰封,冬至不行船,小寒奔大寒,即要迎新春”,也有人可能会这么说“立冬打雷要返春”。反正这些谚语都是他们从祖先那里继承下来的宝贵经验,而这也指导着他们的生活与农业。不过对于现在的年轻一代来说,却不愿意去听这些老掉牙的东西,感觉太没道理了,他们更宁愿去相信天气预报说的。老的谚语和习俗虽然摒弃了,但冬至这天吃饺子的习惯人们还是热爱的。每到冬至这天,全家人都要坐在一起吃一顿热气腾腾的饺子,即使有人不知道冬至这天为啥要吃饺子,但冬至这天吃饺子的习惯由于父辈的遵守和延续,已经成为一种生活乐趣了。
“我们去吃饺子吧,家里人现在肯定也在吃饺子。”肖林突然提出要吃饺子,李雪一时愣住了,但当肖林说出了今天吃饺子的特殊性,李雪高兴得手舞足蹈。
“好啊,好啊,你不知道我妈包的饺子有多么香。”李雪高兴而兴奋地说。
“我妈包的饺子也不赖。她会包元宝形饺子荷包形饺子,反正她会包各种各样的饺子。以前她也教过我怎么包饺子,但我从没认真学过,觉得学这有什么出息,但现在想学也没机会了。”肖林赞扬起了自己母亲包饺子的技艺,说到这里,身在异乡的他突然怀念起了母亲所包饺子的滋味。“但我还没好好吃过一顿她包的饺子呢。”
肖林特别难过得说出了这话。因为以前每次冬至这天,母亲都会针对他的口味给他包上满满一盆饺子,等饺子下锅煮熟后,只要钻山豹等那帮小混混在门口喊上一声,肖林便会扔下筷子,往钻山豹那里去了。肖林现在一想到以前的自己,不禁满是悔恨和嘲笑,那时有母亲包的饺子不吃,现在想吃母亲包的饺子却吃不到了。肖林想到以前的自己真是昏了脑袋,和那些地痞混混之间的情谊哪有吃母亲包的饺子温暖甜蜜的呢。
他们找到了一家就近的饺子店,走了过去,才发现里面吃饺子的人这么多,饺子店座无虚席。每一张木质圆桌上都坐满了吃饺子的人,有人狼吞虎咽地吃着,还有的人焦急地等着饺子上桌,每一次,当服务员端着满满一大盘饺子从后厨出来时,便会吸引很多焦急的目光,每个等着的人都会认真地看着这份饺子的下落,待饺子落了旁桌没有希望后,便又急不可耐地用筷子敲着饭桌以示抗议。
李雪和肖林在这家东北饺子店里,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两个在一起的座位,于是只好站着再等一等。整个饺子店里此刻充满了一股韭菜鸡蛋所散发出来的味道,熙攘的人群,喧哗的沸声,让这里俨然变成了一种聚会般热闹的场面。李雪和肖林看到眼前的场面,就像看到了记忆里的某些人某些场合一样,熟悉而又亲切。因为这样嘈杂的饭馆,在他们以前生活过的小镇上,随处可见。而今天来这里吃饺子的人,也大多都是在这附近打工的农民工,他们可能乘着这个下班的时间呼朋唤友而来,只为了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寻找一种家的感觉。每一位进来的人,从他们脏乱不整洁的衣服还有粗鲁的言行举止就可以看出他们在这座城市里所扮演的角色和地位。
一位大约四十岁模样的瘦个子男人吃完饺子后,一只腿踩在自己坐的凳面上,用牙签剔着牙,以一副满足的样子看着后面进来的这些人。旁边这些吃饺子的人,不知道是下班还是去加夜班,只见他们吃饭的饭桌下面还放着他们干活的工具,铲啊铁锤之类的建筑工具。在这家朴实的饺子店里,此刻除了火热的吃饺子场面外,还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南腔北调的说话声,很多人虽然互相不认识,但拼凑在一张桌子上吃完一顿饺子后,也会相互敬上一根烟,嘘寒问暖地问对方在哪个工地打工啊,家里还有何人。就是这种带有浓重乡土味的场面才符合这些人的心里需求,在这样的场面里,他们才亲切踏实,恢复了自信。
一对夫妇吃完饺子后走了,肖林和李雪看到后,马上占了位置。服务员走过来收拾起了这张桌子。吃完饺子的桌面上满目狼藉,那对夫妇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这个小孩子可真调皮,不好好吃饺子,把飘着辣油的饺子汤洒了一桌子。在吃完饺子的碗边,还堆着一堆只吃了馅而剩下的饺子皮。
肖林看到后面还有这么多人在排队呢,于是为自己的解脱有了一种幸运感。一位二十出头的女服务员拿来菜单让肖林和李雪看,问吃什么,肖林问了李雪,李雪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于是他们点了韭菜和大肉陷的饺子各一斤。肖林在这样的场合里也觉得放松,然后他看到了靠窗户的那一桌子。只见那一桌上五位东北人不仅吃着饺子,还在那里喝着白酒,他们都已经喝的脸红脖子粗了,还在不断往碗里倒酒,不断地喝着。酒越喝越多,他们说话的声音也随之越来越大,很明显他们已经影响到了旁边吃饺子的人。服务员害羞腼腆地走过去细声提醒他们小声点,一位东北大汉这时不高兴了,僵着脖子呵道:“俺们着嘎达喝酒,能不吵么?再来烦我们,我们,我们削你信不信。”
服务员被呵斥后,学乖了,即使老板后来又让她去提醒,她也躲得远远的。那几位东北人只顾着喝酒,喝的尽兴,但不在意吃饺子,只见他们那张桌子上的五碗饺子还纹丝不动地放着,饺子已经吸干了碗里的汁,远远看去极像盛了一碗的元宝。
“几天后我们就在家里了,想想真是激动啊。哎,你回家后第一件事想干什么?”李雪认真地问肖林说。
“回家,回家后——,我想想,你这么问,我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回家后干什么。”肖林挠着脑袋思考了一下,又接着说:“还是好好陪陪父母吧,毕竟快一年了没见面,说不想他们是假的,想不想家自己最清楚。况且我以前不懂事没少让他们操心,回去后好好孝顺他们一回。你呢?说说你的打算。”肖林反问李雪说。
“我呢,我就比较多了。回去后我先要好好给我爸妈道个谦,让他们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你知道的,我出来打工他们是不许的,我偷着跑出来后才给他们打的电话。”李雪满脸期盼地说。虽然她也曾在电话里向父母道了无数的歉,但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打工,自己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累,现在也终于明白了当初父母不让她出来受罪的原因。所以李雪非常想认认真真地对父母说声对不起。
“还有,我还有一个打算呢。我打算回去后,用自己挣得这些钱给奶奶买一个好一点的轮椅,她瘫痪在床那么多年了,只能透过窗户看外面的世界,我知道她的心里有多么的孤独,所以我要给她买一个轮椅,带她去看外面热闹的集市,美丽的小河,拜访她思念的每一位亲人。”李雪笑着说,脸上充满了童真。
肖林又一次被李雪的善良给打动了。而他最喜欢的也就是李雪身上的善良了。饺子上桌后,肖林给李雪调了汤,夹了满满一碗的饺子,看着她吃。肖林和李雪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学习到了很多东西,学到的最大的东西就是感恩,感恩父母,感恩每一位带给自己温暖的人。
肖林和李雪在吃饺子的过程中还聊了许多话题,聊到童年时,两人都表现出向往的神情,都说那时很傻很天真,但又很美妙。还聊起了各自生活过的地方,聊起了各自的初中生活以及初中的班主任。当他们说起初中班主任时,不再是以前那样恨得咬牙切齿,而是充满了一颗感恩戴德的心,明白了当初老师逼着他们学习是何等的良苦用心。像其他情侣一样,在今天这种特殊的气氛中,他们也开始追忆起相识相爱的过程。肖林坦诚地说:“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吧。”
而李雪却苦笑地说:“我呢?说实话,第一眼看到你,看到你傻乎乎的样子,还没看上你。但当我们成了后,我是越来我怀疑我当初怎么没看上你呢。”
“我可是对是你一见钟情,那你对我总该是日久生情吧。”肖林笑着说道,把他们相爱的过程总结的恰到好处。
“可以这么说吧,我对你的感情是建立在你为我付出的过程中。感动也是爱情的一部分嘛,你是我见过的最不会讨女孩子开心但最能感动女孩子的一个。”李雪说道,说完后夹起一个饺子塞到肖林嘴里。
这时饺子店里的人大多都已经吃完饺子了,现在闲坐着休息。那几个东北大汉也喝完酒了,坐在一起聊天逗趣,其中一位光着头的男人一时有了唱歌的兴趣,于是他起了一个头,和其他几位一起唱了起来,“起早贪黑,披着星光,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忙,受了委屈也无悔无怨,泪涌双手筑起那高楼城墙……。”
这几位大汉的歌声虽然五音不全,其中也夹杂着沉重的东北口音,但听起来很有气势,大气磅礴。这时其他的人都停箸把目光投向了这几位半醉的农民工,几位农民工看到周围的人看着自己,一时兴起,唱的嗓门更大了。由于他们所唱的这首打工歌很符合此时每个人心里的感觉,歌词简单,旋律动人,其他工友们听到动情处,也跟着一起唱了,有人唱着唱着还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农民工兄弟他就是这个样,管它是刀山火海也敢闯,再多的苦痛究竟为哪般,想起了孩子和他娘,每夜泪汪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