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玉坠!”肖林的母亲晚上看到李雪洗漱时脖子上戴的那只观世音菩萨的玉坠时,神色大变,惊讶地问了这么一声,然后仔细端详着这个让她牵挂了一生的玉坠。
“噢,这玉坠,我一直带着的,肖林说这不是玉的,好像塑料一类的什么东西做的,反正我也不太懂。”李雪这时把玉坠从脖子上摘下来,送到肖林母亲的手里,看着她惊愕的表情。
肖林的母亲接过这只玉坠的手都是颤颤巍巍的。她接过玉坠后,翻来覆去地看着玉坠,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紧张起来。显然她和这只玉坠有不解之缘的,并且对这只玉坠很是熟悉。肖林的母亲用手抚摸着玉坠背面上一条又深又亮的裂痕,摸着摸着,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急切地问道李雪说:“你家是在辽宁锦州吗?”
“嗯,是啊,锦州黑山县,但我家不在县城,我家住在一个镇上,难道你知道哪里?”李雪看到肖林的母亲惊愕的表情和握着玉坠的颤抖的手时,不禁这么问道。
“不,不,我不知道,我只是问一下。”肖林的母亲立即否决了,而这时,她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好像让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儿给吓着了一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肖林的母亲紧张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李雪,不敢去想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没什么了你就去睡吧,你的床我已经都给你铺好了,晚上上厕所时记得开院子里的灯。”肖林的母亲定神后,这样交待说,而说完以后,她拖着疲惫而沉重的身体回了自己的房间,但一回到自己房间后,肖林的母亲总感觉自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给哽住了似得,压得她难以喘气。想了片刻后,肖林的母亲突然情绪失控地冲到自己的梳妆台前,借着灯泡昏暗的光,打开梳妆台上那只一直收集着自己梳头时梳下来的头发的小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和李雪戴的那只观世音菩萨玉坠一模一样的另一个玉坠。而这只玉坠是肖林小时候一直戴在脖子上的,只是长大后,儿子看不上戴了,总是随便扔,每次扔在床上或者墙角里,肖林的母亲总是把它收起来,与自己梳头时梳下来的头发放在一起,放在梳妆台里的这个小抽屉里。这只小抽屉虽小,但承载着肖林母亲的一个很大的世界,同时也正是由于体积小,所以才有了安全感,让肖林的母亲在里面承装了一些自己最为重要的东西。
肖林的母亲这时在昏暗的灯光里,背靠着墙,身体颤抖地站着,她把这个玉坠紧紧地攥在手里,想找出一个理由来推翻自己这个既定的假设,但始终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难道一切真会那么巧?
如电视中所看到的场面一样,肖林的母亲在这时也发出了一声“作孽啊”的感叹,她怎么也想不到李雪的父亲就是当年背弃自己背弃婚姻的前夫,当然他也是肖林的亲身父亲。既然这样,对两个单纯无辜的孩子来说,他们上代人的恩怨岂不造成了这两个孩子的灾难了。肖林的母亲在心里艰难地想着,而这时候,她回忆起了十几年前的一些事情,回忆起了肖林的生父与那位女人做出的苟且之事。
肖林的亲身父亲原本是镇上一位很有名的木匠,中等身材,偏胖,性格温顺,但就这样一位老实巴交的人,却在肖林不到两岁的时候在一天晚上从外面抱回来了一位女婴。肖林的母亲当时正在炕上给儿子和丈夫做着冬天穿的棉鞋,看到丈夫从外面抱回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婴,一下子愣住了,她看了女婴一眼,这是一个刚满月的女婴,女婴珠子般明亮的眼睛如注满水的一样,晶莹透亮,当时就给肖林的母亲留下了疼惜的念头。肖林的母亲看到女婴安静地躺在襁褓里,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一样舒心温暖。她抱过孩子后,哄着女婴,而抱女婴回来的丈夫这时站在边上唯唯诺诺地解释起了女婴的来历,说这女婴是他在路口捡回来的,他不能眼看着一条活生生的命给冻死了。
肖林的母亲只顾着疼惜孩子了,没有追问丈夫过多的话,并对丈夫所言一切信以为真。而本来肖林的母亲在肖林之后,还想要一个女孩的,但现在看到一个可爱乖巧的女孩就降临到自己面前,她一时就满足了心愿,什么也不去想了,只想着这个孩子的亲生父母既然不要这个孩子了,那么她就把这孩子养大,以后就是自己的闺女了。肖林的母亲随后对女婴的健康问题还专门做了检查,看到女婴健康无疑后,放下了心。于是她从家里找来一些奶粉,用开水充好后给脸冻得红兔兔的女婴喂起来。
但大约又过了半个月的时间,也就在同一个月里,肖林的生父前不久从外面抱回来了一位女婴,但在某个清晨,他又从外面带回来一位年轻、面目清秀的女人。而这位面目清秀的女人,肖林的母亲在此之前是没见过的,突然看到丈夫从外面带回来一位陌生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肖林的母亲受了严重的打击,并且一时想不通。而这时,肖林的父亲也乘机向她提出了离婚。一切来得是多么的突然啊,毫无预感,但如果说有什么征兆的话,那就是丈夫前不久抱回来的那个女婴了。
肖林的母亲被丈夫要求离婚后,她痛哭着让丈夫给她一个说法,可丈夫什么话也不说,只要求马上离婚,各过各的日子就行了。肖林的父亲往日虽然随和温顺,但现在也蛮横起来,严厉的呵词吓哭了两个正在睡觉的孩子。肖林的父亲这时看到两个嚎啕的孩子,也置之不理,一味地要求妻子和他马上离婚。
最后肖林的父亲没有办法了,只好承认了一个事实,说他前不久抱回来的那个女婴,是他和身边这位女人生的孩子,并叫苦连天道每个人都有追求爱的权力,他和肖林母亲之间只是两个利益的交换体,他不想这一辈子就认命了。
“我们说白了就是两片被人强拉在一起的,毫无感情的浮萍。”肖林的母亲在心里一直记着前夫当初说过的这句话,而这句话也概括了她前半生的命运。也就是因为这句话和丈夫与那女人的孩子,肖林的母亲伤心极了,她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低头不敢吭声的女人,她从那女人的眼里突然看出了乞求和渴望的神情,就在这时,她突然产生了一种成全他们的想法,再加上肖林的母亲本身就是一位要强的人,她怎么能去乞求一段不美好的婚姻呢。
当肖林的母亲对眼前的生活和一切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她含着泪,含着恨,成全了他们两个人。在和丈夫办完离婚手续后,带着儿子踏上了一条遥远的路途。
而那对玉坠呢?那对玉坠是肖林的母亲在之前的一次集市上,丈夫还没带那个女人回来之前,在地摊上给俩个孩子买的。肖林的母亲希望这对玉坠能够保佑这两个孩子健康快乐地长大。
“原来那女婴就是李雪啊。”肖林的母亲站在昏暗的灯光里,沉思了半天后,才念道。想到李雪刚到家里时还那么小,一晃眼长这么大了,而那只玉坠她还一直佩戴至今,不容易啊,玉坠上的那条裂痕,是孩子小时候不小心从坑上扔下去摔裂的,肖林的母亲想到这些时,勾起了很多回忆。但当她再次回忆起当初丈夫带着那女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场景时,心里竟然没有恨了,她原以为这是自己一个过不去的坎,但没想到时间可以原谅一切。但现在唯一让她担忧的是怎么向这两个孩子交代呢。肖林的母亲在心里自责着自己,难过地想道。
早晨天刚亮,肖林的母亲就早早地起床,起床后,给李雪做了点吃的。整个早晨她都一直观察着李雪的动作和神情,希望在某一瞬间找到一股勇气,让真想大白,但她一直不忍心也找不到勇气说出口。但肖林的母亲又想道,现在能做这事的只有自己了,这件事与别人无关,为了避免后面发生更不幸的遭遇,她必须负责任地给这两个孩子做出个了断。于是中午时,肖林的母亲就从医院里把看护丈夫的儿子叫回来,打算把一切告诉他们。
“不可能,肯定不可能,李雪是不是不让你满意?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怎么可能是兄妹,我们以后还要结婚呢。”肖林听母亲说完后,突然大叫起来,不敢相信母亲说的这些话。
肖林的母亲这时用严厉的目光看着儿子,以表明她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她把儿子的玉坠和李雪的玉坠放在一起,以形成对比,并告诉了他们这玉坠的来历。肖林的母亲说完后,还说了一些前夫的信息,这些信息也在李雪那里得到了确认。肖林听到这里看到这里后,突然变得痛苦万分,欲死的心都有了,他不敢去看李雪的眼睛和表情。而这时李雪也已经瘫软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眼睛空洞地看着肖林。
母亲还在苦口婆心地忏悔、自责、劝慰着他们,而李雪和肖林这时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他们的大脑乱作一团,脑组织极力处理和分析着接受到的这些信息和难以相信的事实。李雪突然从自己坐的位置跑到了放座机的桌子前,急忙拿起了电话,拨了一连串的数字,在拨通电话后,说起了话。李雪在电话中听到父亲的声音后,立时就忍不住泪流满面了。她现在不相信任何人所说的所谓的事实,她要向父亲求证这件事的真伪,她相信她的父亲不会骗她的。
当李雪在电话里把肖林的母亲刚才说的那些事儿重复了一遍后,电话那边的父亲陷入到了沉默当中,过了半分钟后,李雪的父亲才开始说话了。李雪的父亲要求女儿把电话交到肖林母亲的手里,他有一些话要对肖林的母亲说。李雪听后,只好含着泪把话筒给了肖林的母亲。
电话这边是肖林的母亲,那边是肖林的亲生父亲,两个已经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人,也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他们的红线虽然断了,如今却被一根电话线又牵在了一起,可谓有几分天意刻意安排的味道。两位都是年近半百的中年人了,在接通电话的时候,由于一时间都回忆起了十几年前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以及之间的复杂关系,竟都紧张、害羞地说不出话来。
还是李雪的父亲鼓足勇气说话了,他说的第一声话便是:“对不起”。肖林的母亲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这话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两个孩子说的。但如果是对自己说的,肖林的母亲觉得她完全没有说对不起的必要,因为他不欠自己什么。
“都是我的错,我的过错铸就了今天这种难堪的局面,让两个孩子为难了。但现在我们两个人又都是不同身份的人了,对于你和孩子,我说什么道歉的话也于事无补了,不过知道你现在有了幸福的家庭,我也过上了我想要的生活,我觉得我们只是追求了各自需要的东西,真正用手中的权力选择了次自己的感情生活,这样,我们两个人都胜利了。”电话那边李雪的父亲平心静气地说着,“我们当初没见过几次面,后来就结婚生子了,放在现在,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都怪我们那个不好的年代,怪我贪婪嗜酒的父亲,他为了拉近我们两家的关系,去学你们家的木工手艺,才撺弄着你父亲让我们成了婚。所以我说过,我们两人都只是利益的交换体,我们就像两枚棋子,被别人下着,并且结了婚后的生活除了相互同情相互可怜外,什么也没有了,与其过那种没有希望没有感觉的日子,我们不如乘早结束那段婚姻,各自追求自己的生活。”
肖林的母亲和肖林的生父就是这悲剧中的一角,她们是包办婚姻下的夫妻,产品。在属于他们的那段婚姻里,除了让他们有了肖林这个儿子外,什么也没有留下。
“你说的倒轻松,说得有理,但有理没理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有些事我不想重提了,我们该好好谈谈两个孩子的事了。”肖林的母亲冷静地说道。
“这事儿,还不好说,但我会给你说清楚的。李雪我这个女儿,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所以她和肖林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当初为了让你和我能够离婚,我才撒下这么一个弥天谎言,她的确是我在路口捡回来的,她的亲生父母是谁,我也不知道,只是捡到她后又发生了后来的事情,我只好那么说,不然你怎么能狠下心来呢。”李雪的父亲说着这个隐瞒了十几年的谎言,然后他又满怀忏悔地说道:“两个孩子我对不起他们,让他们活在我一手铸造的错误当中了,但现在他们既然有了自己的打算,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们要是互相喜欢,没有理由不在一起的,当初我们不就这么选择的么?”李雪的父亲这么说着,为自己为前妻为孩子感到高兴。
肖林的母亲听到这样的结果后,心里轻松多了,对于两个不幸的孩子来说,这可能是最好的结局。而这就像上天给两个孩子开的一个玩笑一样,虚惊一场,但这同时也教育了他们懂得珍惜生活中的一切,一切的感情都是奢侈的,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