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林每天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在不上学时,迫不及待地从家里死寂的空气中走出来,出来后,又漫无目如同行尸走肉般地在街道上游荡。
马路两边的理发店门口都放着巨大的音响,这些大大小小的音响每天都不间断地放着各种流行音乐,吸引着过路的男女。那些灰头土脸的年轻男女挽着胳膊,嬉皮笑脸地走进理发店里,出来时焕然一新,精神饱满,一副改头换面的样子。
除此之外,马路两边每天都停满了黄色红色的大卡车,这些大卡车都是跑长途的运煤车队,车主们每天到了这个时候,大多都在旁边的饭店里吃饭休息呢。在饭店门口的下水道附近,苍蝇成群,野狗成对,低洼处的水潭里那一层层的油腻发出金亮的光芒,像撒了金粉似得。
吃完饭的司机老板们这个时候走出来,他们挽着高高的袖子,或者把背心衬衫的下摆卷起来,一直卷到肚脐以上,露出雪白光亮的大肚子在街道上驻足观看,观看的同时,又点上一根烟抽着,而意识到接下来无事可干之后便又大摇大摆地走进对面街道的麻将馆里。
肖林这个时候也在街道上游逛着,对什么都感兴趣,又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他把上衣的袖子绑在腰上,以一种轻蔑的眼神看着周围来往的人与发生的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活脱脱一副码头地痞的形象。
因为有钻山豹做靠山的原因,肖林现在对任何人都无所顾忌,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了,他觉得钻山豹把嚣张跋扈的梅西都收拾了,这个镇上还有谁是他们的对手。
肖林有时看到威风八面前呼后拥的钻山豹时,不禁幻想自己哪天可以像钻山豹那样,有那么多人拥护着自己,自己只要招一招手,便可把自己看不顺眼的人打得满地找牙,同时打台球不需掏钱,走到哪里,都有一帮孙子似得人舔着脸说着好听话,发着各种不同地方的烟,而这,就是肖林最大的梦想了。
肖林漫无目地着,但他还是很有方向感或者说有某种无形的东西引导一样,自然而然地走在了台球室和网吧的方向上。台球室和网吧是肖林每日必去的地方之一,它们像具有某种魔力一样,吸引着肖林这么大的孩子。
肖林走进台球室,看到自己很多的兄弟或者同学都在里面打台球,他们都光着膀子打着台球,不打的也坐在边上的塑料椅子上优哉游哉地抽着烟。他们看到肖林进来,马上停下手里的动作,高兴地打这招呼,顺便扔给肖林一根烟。
这间台球室里现在被这帮人弄得乌烟瘴气,不成样子了。空气里浓烟缭绕,满地的烟头,有人时而还骂出的尖利刺耳的脏话或者疯狂的叫骂,这些声音,这样的环境,让每一位过路人听到后都替里面这帮荒废的孩子感到担忧,感到可惜,同时,又为这个社会风气的江河日下而感到害怕担忧。
这些疯狂的孩子们,平日在学校里,在老师的严威之下,他们不敢犯上作乱,一直装出一副听话的样子,以得到老师的忽略,但到了台球室网吧,到了这些无人监管的场合之后,与这些混混们走在一起,便变得无所忌惮放浪不羁起来,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不知从什么地方听来的黄段子,此刻他们说得是津津有味滔滔不绝,还故意用怪腔说得下流无耻,以引发他人的追问。
直到初三快毕业的那几天,肖林还是这个老样子,每天依旧和钻山豹等那些混混呆在一起,抽烟喝酒打架,尽干些没出息的事,全然不知道此次中考对他前途命运的重要性。
但对于这一点,肖林的父母很担心,但不管他们怎么说教,总归都是徒劳无用白费口舌。久而久之,他们也习惯了儿子无时无刻带给他们的这种担心和忧虑,而且从心底里也打消了每个家长都有的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夙愿和想法,只希望自己的儿子不要在外面惹是生非违法乱纪就行了。
肖林的那帮混混朋友此时倒挺仗义,他们安慰考试在即的肖林说道:“上学有什么好,我们没上学,照样活得好好的,而且还比他们上学的活得潇洒自在呢。”
肖林听这样的话,总能听到心里去,而且深受鼓舞,彻底放弃了上学的念头,只希望混个初中毕业证摔到父母手里后,自己干自己的事情去。他们看重的不就是一张毕业证吗,拿给他们就是了,那么以后自己的事他们也少管,肖林这么想道。
中考前的这几天,很多学生的家长都替孩子的事情伤透了脑筋。有的家长看别人的样子,也给自己孩子买了昂贵的益脑药品,希望有所帮助。也有有钱的家长,通过各种旁门左道,想法设法买了可以传进去答案的微型电子仪器,希望自己的孩子借此工具可以鲤鱼跳龙门。更有甚者,有些有权有势的家长们放下手里的工作也忙活起来,每天托亲戚找关系,不是请教育局的领导吃饭喝酒,就是请高中的校长吃饭喝酒,以此想给自己的孩子开辟一条绿色通道。
但像肖林的父母这样的家长,他们丝毫做不到这些,也想不到这些,还如往日一样忙碌在田间地头,对中考前后的这些暗箱操作和复杂的人事伎俩毫不知情,甚至都不敢相信一场公开的考试中还会有这么多的不公,这么多复杂的因素在里面。
中考结束了,肖林成为一名准社会混混,此时,他倒一身轻松,觉得自己终于逃离了学校的束缚父母的唠叨以后自由自在了。但与之相反的,文丽在父亲的请客找关系下,终于上了县上的高中,父母的梦想是实现了,但文丽的梦想却就此破灭了,文丽的梦想是初中毕业后跟着表姐去深圳打工,但父亲以自己的想法剥夺了文丽做出选择的权利,文丽现在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油腻束缚住的苍蝇,动惮不得,命运由别人掌控着。
文丽此刻愁眉紧锁,脸上看不出一点上考上高中的喜悦。她坐在一大帮人里面,这些人都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前来为她考上高中道贺送礼的。而这些人在文丽看来,都虚伪至极,表面上喜笑颜开,但内心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文丽知道他们前来道贺是假,送礼是真,他们只是想借此机会顺理成章地把礼送到父亲手里,以求当采煤队队长的父亲给他们办事罢了,因为文丽的父亲在煤矿效益日下的这一年里,有权决定谁去谁留。
一位头发秃顶的中年男人善于带动酒桌上的气氛,他号召大家为考上高中的文丽干一杯。只见他的脸如煤炭一般得黝黑,但此时他笑得却是如此得欢畅自由,露着几颗被烟熏的发黄发黑的牙齿,说道:“文队长的女儿真是厉害,轻而易举地就考上高中了,我那愚蠢的儿子要是能有你女儿一半得聪慧,也能考个好成绩。”只见他说完后,其他人也附和着笑起来。
“来,我们为文队长的女儿干杯。”一人喊道。
“孩子,你真给你爸争气了,好女儿,好父亲,哈哈——。”另一位中年男人接着说道,说完后,发出放浪无羁的笑声,其他人也陪笑起来,共同举杯畅饮。
文丽的父亲这时早已红光满面,嘴笑得都合不拢了,忙给饭桌上奉承自己的这些人发烟道谢。
热闹的道贺之后,几位道贺人已经喝得醉醺醺了,管不住嘴的人此时终于耐不住性子开口说起了矿上上班的事,随后几个人一跃而起,不停地给文丽父亲敬酒,呈烟,并把煤矿上裁员的事提到酒桌上来。
文丽的父亲显然喝多了,他摇晃着站起来,拍着胸脯,口齿不清地向大家保证道:“只要我这个队长当上一天,我保证,我保证大家都有班可上。”文丽的父亲说完后,大家立刻都欢声雀跃起来,又开始说着恭维话,给文队长敬酒了。
而此时,文丽早已离开了酒桌,文丽在他们刚说起煤矿上的事时就离开了,她起身离开时,也丝毫没有引起酒桌上人的在意,因为她知道,这里的人不是冲她而来的。
文丽回到自己房间后,面向天花板躺在床上,心里没有丝毫感觉,她把那只自己一直喂养的小猫咪高高举在自己头顶上方,认真地看着小猫咪那两颗如水晶球般晶莹透亮的眼睛,心里极度得安静。
文丽的母亲从菜市场回来了,回来后,正在厨房里激动地剁着特地买回来的一只鸡,打算做一盘剁椒鸡给客厅里的那帮人下酒吃喝,而从她麻利的动作和跳跃的步伐可以看出,她今天也是非常高兴,不仅为女儿考上高中高兴,也为自己的男人在客厅里如此风光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