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门——朱雀门——含光门,她一直在城外溜达。穿过含光门,她进了城。这样游游逛逛,无意间走进一条小街,抬头望见路牌上写着“粉巷”,一个粉字,多少绮丽文章在里头,她出神半天。
走累了,路边随处找个地方歇歇脚。好在每隔十几米就有长椅,她也不必落拓地坐在马路牙子上。话说回来,她是喜欢坐在马路牙子上的,把自己的姿态放低了看这个世界,总会发现不一样的风景。你恐怕连坐在长椅上看风景的机会也不多吧,你可真忙。
走着走着,影子在身后越拉越长。她不知不觉来到了鼓楼。起先她以为是钟楼,细看才发现它们是有着区别的。鼓楼比钟楼略矮,南面正中高悬着蓝底金字的匾额上书——“文武盛地”,北檐正中悬挂着“声闻于天”。屋角飞檐上挂着青铜小铃,风过来的时候就清脆的打个招呼。鼓楼上有人在击鼓,鼓声浑厚而悠远。她能想象出鼓槌击打在牛皮鼓面上的样子。就像这个古城的心脏,缓慢而有力的在时光中沉淀下来。旁边就是林立高楼,星巴克咖啡,而不远处阴影里庄重的一排飞檐,幽暗沉静,抬眼就是古城墙的剪影,不动声色。这样有趣的对比,当地人早已习惯,这就是他们对于历史的大气与淡渭。这时候的西安,于她来说更像倚墙休憩的老人,充满回忆与梦想,沧桑而深情。
思绪被口袋里震动的手机铃声打断,她估计应该是MAY,掏出来握在手心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却是姐姐。
她按下绿色的接听键。
“姐。”
“你在西安是吧?我打电话回家听爸妈说了。空打个电话回去,他们挺担心的。你长这么大也没出过远门。我也知道,你和我一样性子都倔,他们也不好太拦着。不过话说回来,人长大了是该到外面走走,自己注意点就好了。”
马路上的声音有些嘈杂,她把听筒贴紧耳朵,听姐姐一贯来居高临下的口气。
“姐,你现在在哪?”
“北川,知道吧,这次地震遭灾最严重的一个省。”
“恩,姐,你还好吧?”
“我挺好的,在这儿一个中学教书,也是义务性质的,挣的钱够吃穿就行,没什么别的开销。你呀,把自己照顾好。记得打电话回去,我还忙,回头有空在给你电话。”
“恩。”她话音刚落,听筒里就传来断线的嘟嘟声。
突然电话又叫起来,这回是MAY。接通后MAY劈头就问:“刚怎么占线?”
“哦,我姐的电话。”
“恩,那个,我刚收工。你在哪?我来找你。”
“鼓楼。”
“好,那你等着。我十分钟就到。”
她收了线,又想起姐姐苏陌。刚才的话好像还带着余温残留在她的耳边。
姐姐从来就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她想象中的姐姐应该是一个有着温婉贤淑性格的女子,可以给她温暖庇护的肩膀,是可以包容她的倔脾气,听她说心事,给她安慰的亲人。
她的姐姐却从来就是个性格刚硬的女子。想起小时候每回做错事,姐姐就会毫不含糊的兜头盖脸的数落她一顿,乒乒乓乓的像筛豆子。如今想起来仍心有余悸,是一个抹不去的阴影。稍大一些,姐妹间的话反而少起来,只是偶尔谈心,姐姐说的一些话她也不尽然能全都明白,但都觉得实在的有分量,印在她的心里。往后的日子,姐姐也不怎么说她,反倒觉得有些不习惯。姐姐大学毕业后就只身一人在外头闯荡,长年不着家。苏陌去过很多地方,但每个地方都待不长久。每到一处新目的地,总会寄张明信片回来,在背面写下只言片语,三两句话,大多是报平安,或者记录那时那刻的心情。她想起书桌的抽屉里还塞着姐姐寄回来的十几张明信片。整齐地摞在那里。这次姐姐还会往家里寄明信片么?我也收不到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