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到胡玲的电话的时候,大楠已经不行了。他上次用自己的婚礼将我们召集到了一起,这次却用了葬礼。
我在医院找到胡玲的时候,她已经哭虚脱了,看到我来,又抱住我开始痛哭,我问她大楠呢,她指了指身后的病房,说大夫本来是要直接送太平间的,但是被她拦了下来,哭着求着,终于能让大楠再陪上我们一会。
我小心的扶着胡玲坐了下来,担心她会摔倒,然后我问孩子呢,她说在家,但是已经给她的妈妈打电话过去照顾了,我沉默着,她接着说,大楠终究没能听到孩子叫一声爸。
我一个人走进了病房,看到空旷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孤零零的床,被白布盖着,仿佛大声地在告诉别人它的上面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我走到窗前,慢慢的拉上了窗帘,挡住了外面世界的阳光,让我能够和他独处一会,然后我坐到了床边,开始给他讲我们的故事。
那是一个黄昏,低垂的太阳染红了天,我俩顺着学校边上医院的排污渠往回走,在臭烘烘的空气中,我扭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白皙的像女人一样的皮肤,看到他因为刚踢完球小脸儿涨得通红,看到他小小的个子,却不像我们同龄的大多数人那样驼背,他就像是一棵小树,一个劲儿地往上够。
从故事的开头,讲到故事的结尾。我终于还是哭了,阳光下的那棵小树,终究没能顺利的生长下去,没能长成一株参天大树。
我轻轻地拨通了尹冰的电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回来吧,大楠死了,车祸。”然后我听到手机摔下去的声音,便挂断了。
我又拨通了孙江的电话,说了一样的话,一样的没有得到回答。
然后我收起手机,一秒一秒地数着,等着他们的到来。
尹冰是凌晨到的,竟然穿了一身婚纱,她说正照着婚纱照,接到电话,一着急直接买机票就过来了,不过也正好,能让大楠看一看自己穿婚纱美不美。孙江则是第二天晚上到的,看着他的黑眼圈,我就知道他这几天肯定都没睡过,时差反应把他弄得像老了十岁。就这样,我们四个最后一次到齐了,环顾彼此,却再也不能一起喝酒了。
那几天我们都推掉了自己所有的事,我的工作,尹冰的婚礼,孙江的学业,没有一件事比得上最后再陪一陪大楠重要。那几天我们说了好多的话,谈生活,谈工作,最多的还是谈论过去,谈论大楠,我说我们都变了,除了大楠,他永远都是那个好学生大楠。
葬礼过后,胡玲拿给了我一张照片,照片上是高中时候的一次运动会。当时我和大楠都是运动员,穿着比赛的背号,我是4号,他是2号,我们俩站在中间,互相搭着肩膀,冲着镜头大笑。尹冰站在大楠的身边,一只手挎着大楠的胳膊,抬着头看着大楠,不知镜头在哪,满脸的幸福与满足。孙江站在我的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喷泡沫彩带的喷桶,喷了我和大楠一头乱七八糟,他自己则笑得前仰后合。最让我惊讶的是,照片中竟然有周婉瑶。她蹲在我和大楠的前面,有点害羞有点不安,却一样笑得无比开心。
胡玲告诉我,大楠和她说过,这张照片很重要,要好好保存,因为他想在我与周婉瑶结婚的时候送给我,包在红包里,给我一个惊喜,我一定会喜欢。
我笑着说:“是啊,我一定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