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默接到重回学校的通知,是在沈避安来见她后的第三天,她虽有些惊讶却不觉突兀,雨默相信沈避安的能力,自小开始,她所认识的沈避安便是那种可以将所有想做的事情都变为现实的人。而今她也依然那样认为。
她打电话给沈避安,话还没落下便听到他在电话那头说,“已经可以回学校了吧。”
雨默重重的点点头,后又察觉沈避安并不能看到,于是加重语气,“你说过我很快就会回校后,我每天都在做准备。”
“不好奇我怎么做到的?”
雨默又下意识的摇摇头,“不会,避安哥就是这样的,什么都做得到。”
沈避安听后,哈哈的笑开来,“这算不算是搞个人崇拜啊。”
雨默听着,也跟着默默的笑起来,接着又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沈避安问。
“……没什么。”想了想,雨默决定缄默。
“是你同屋那小子的事吧。”沈避安顿了顿,“担心他?”
雨默微微红了脸,她的心事原本根本隐藏不住。“是,避安哥,只有我可以停止受罚回到学校吗?”
“……只有你。”
“那,恩泽怎么办?”
“雨默,难道他不上学,你也就不上学了么?”沈避安绕过雨默的问话,反而抛给了她另外一个问题。
“我希望,我能和他一同面对,好的,或是坏的。”
“这也不代表你就要牺牲自己。你们两个如果都原地踏步,都没有人会在前方伸出手拉上对方一把,只能看着彼此,一直就停在最初的地方,雨默,我认为你不应该不懂得这样的道理,我也以为你会比我看到的更加成熟果断一些。”
雨默沉默,沈避安从开始便否认了她对杨恩泽的感情的决心,她却依然无法否定他的话。
“去上你的学。如果我能帮得到他,我何尝不会希望你们能一起回到学校,只是……”沈避安说到一半,欲言又止,“雨默,记住,在做任何选择与决定之前,我们优先考虑的只能,且必须是自己,否则,那些不值得的牺牲一定会回到你的面前,狠狠给你一个嘴巴。”
雨默张了张嘴,她有些茫然,“静池姐也曾为你放弃过很多,她觉得避安哥你值得她那样去做。”
沈避安笑了笑,“谁知道呢,也许不值得呢。”之后,沈避安与雨默约定每天晚上都接她去自己家里补习功课,时间定下来后,雨默还想问问任静池的消息,但是沈避安明显逃避的态度,让她只说了一两句,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中的忙音,雨默想起任静池的脸来,她好久没有见到她了,她默默的想。
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呢。隐约中,雨默将这样的念头死死压在心里。不会的,她这样告诉自己,对于雨默来说,沈避安与任静池像是她的梦一样,她对未来,对爱情,对坚贞不渝的守护的信任全部都在他们俩个身上,她不希望这个梦到最后却要由亲自给她梦境的人毁灭。
重回学校的那一早,雨默很早便收拾完毕,临出门前她在杨恩泽的门前驻足停留了一会,门内始终静悄悄的,雨默盯着那扇门,觉得它就好像是隔绝了整个世界一般,她闭上眼睛,能感觉得到杨恩泽就存在在那里,可她伸出手来,却始终只能触摸到冰冷的墙壁,雨默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最后她只是轻轻的将头顶在门上,唤了一声“恩泽。”事实上这几天来,她依然与杨恩泽很平常的相见,她读她的书,他看他的电视,觉得累了的时候,雨默便停下来,轻轻靠在杨恩泽肩旁休息,他也会顺势拉住她的手,他们之间相安无事,平静得让雨默觉得莫名的恐慌。
走在路上的时候,她忽然想,她与杨恩泽在一起相处这么多年,似乎她的内心一直埋着一根看不见的线,她就在线里,始终不敢越过雷池一步,这条线并非是她给自己的底线,而是杨恩泽在日积月累间,一点点构筑在雨默内心的,很长时间以来她浑然不觉,年少时,她曾是一个对人生从无希望的孩童,所以她不惧怕任何,亦不会被任何人影响,她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的内心会充满恐慌与茫然,而那种失重感,竟会来源于一个人。
重新回到学校后,雨默发现她的生活已开始了翻天覆地的转变,原本整日围在她身边的朋友现如今聚成一团,仿佛雨默是某种传染病菌一样,连在厕所遇到也会马上转身绕路走开,老师们对雨默也如对空气那般视而不见,她在课堂上举起的手,永远像只不应时的枯树一般,在繁花盛夏的朗晴天里,被娇艳的花儿们遗弃于一旁。
这样被强制成为透明人的生活,令雨默一恍仿佛回到童年,虽然时光已逝,她也仍然记得自己是怎样被数次推倒在冰冷的厕所,她还能体会到那年手掌接触地面瞬间升起的疼痛感,那痛意其实并不来自皮肤的伤处,而是来自她年幼的心灵。
只可惜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样的谚语对雨默并没作用,她知道她有过摔倒的经历,反之亦有重新站起的能力,再糟糕,又何曾糟过过去?她何雨默,可是个自小便被父母抛弃的,并患有语言障碍的孤儿呢,别人的眼光与内心台词,无法影响她的决心,再孤独的生活,只要离开就好了。
快了快了。雨默想着,读书的力量便会比之前更加强大。
放学后,雨默在学校门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有些不敢相信的走过去,直到站到了他的面前,才告诉自己正在眼前笑眯眯望着自己的的确是杨恩泽无错。
“雨默。”杨恩泽对雨默招了招手,接着将手伸出来,横在雨默眼前。
雨默迟疑的望着那只手,又疑惑的看了看杨恩泽。
“书包啊。”杨恩泽笑了,从雨默手中近乎抢夺的拎起她的书包,一边往自己的背上背,一边说,“远看你的时候,感觉你比书包还要瘦小,这里是无底洞么,到底装了多少的东西,嗬,还真沉。”
杨恩泽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雨默又恐惧又摸不着头脑,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好似生了锈一样的转也转不动了。
“嘿,干嘛呢,走啊,回家啊,不是还要复习么。”杨恩泽走了几步,看雨默还站在原地,于是退回到雨默身边,顺势拉起她的手,“真没办法,拉着手走吧。”
“恩泽。”雨默这才缓过神来,“你,你今天来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来接你啊。”
“接我?”雨默惊讶的抬起头。
“你看看你,这什么表情,我就不能接你?”
“我有点恐慌。”雨默如实说道。
“恐慌什么?”杨恩泽望着雨默,目光似一抹春江水。
“书上都说,平静是暴风雨的前兆,明明前几天,你的状态……”
“我看你真成了书呆子了。”杨恩泽拍拍雨默的背,“前些天的确是我的态度不好,我道歉,而且,这几天我忽然觉得很想你。”
雨默点点头,“我也很想你。”她说着,脸微微红了红。
杨恩泽将雨默揽入怀中,说,“万一以后我们见不到了,我该多想你啊,以前没觉得,大概是因为天天在你身边吧。”
“说什么呐。”雨默在杨恩泽怀中,轻柔的笑了,“我是不会离开你的,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就像小时候那样。”
“是啊。”杨恩泽重重的点了点头,认真的对雨默说,“我会为了我们的未来努力的,所以,你也一定要努力,考上理想的大学啊。”
雨默点了点头,继而又忧愁起来,“可是你呢,我回学校了,你怎么办呢?”
杨恩泽深深的望了雨默一眼,将她担忧的表情全部印在了心底,“没关系,我咨询过了,只要没有被退学,我依然有参加高考的资格,所以,这阶段我会在家好好复习的,相信我。”
雨默与杨恩泽的话说到一半,便被一阵鸣笛声打断,雨默回过头,看见沈避安从一辆深灰色的轿车里伸出头来,“你们俩个,这也太光天化日了吧。”他笑着对雨默打笑道。
雨默的脸再次镀上了一层红晕,她看了看杨恩泽,将身体向他的身后藏了藏,她没有注意到有那么一瞬间,杨恩泽与沈避安的目光交缠在了一起,一个决绝隐忍耐,一个风轻云淡,仅仅是错过了那么几秒的信息,雨默便是错过了未来长久的岁月,她还不知道,他们的道路,从这一刻起,就注定无法再沿着同一条方向向前了,如果时间能够停滞该多好,至少那一刻,紧紧拥着雨默的杨恩泽,是这样期盼的。
“恩泽……”
“我知道。”杨恩泽点点头,慢慢松开了雨默,说,“这段时间都是他在为你补习吧,他是大学的高材生,应该会对你很有帮助,有他在我也放心,你快去吧。”
“你也……快回家吧,我补完这套习题就回去。”雨默拉了拉杨恩泽,然后回头看了看沈避安,本来脱口而出的话一转弯,便被她抹去了原来的意思。
她本想对杨恩泽说,你也来吧,但当她的目光对上沈避安的目光时,只能强迫自己改变主意,很显然,沈避安虽然面带着和煦的笑容,但他传递过来的讯号,从头到尾都是给雨默的,不知道为什么,雨默觉得沈避安很不喜欢杨恩泽。
雨默也想过今天就与沈避安请个假,然后携着杨恩泽一起回家,可是想来想去,又觉得不想辜负沈避安的好意,在二者之间,雨默最终还是选择了沈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