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却突然哭了起来。
后来,我们听到外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喧嚣声,其中夹杂着锣钯的叮叮堂堂,钟鼓的咚咚呛呛,小生青衣的咿呀咿呀,小贩的叫卖声和各种动物惊叫声。我看了看外边,发现月亮已经升起来老高,觉得晚上的戏班已经开唱了。
在农村,最热闹过瘾的事情莫过于看电影听大戏。在我们的那个青春期的夏天里,电视这种东西在我们农村好像还没有怎么完全得普及,对我们来说简直就像是去洗桑拿一样,并不是谁家都可以有的。要是谁家突然买了台电视机,无异于从野地里抓住了只外星人,能够把方圆数十里的人和狗都给吸引过来。所以,我们晚上用来消遣的唯一方法便是,在农闲的时候,请一班戏子过来唱唱大戏,放放电影,趁机热闹一番。那种看露天电影和听露天大戏的享受,是你们那些整天只知道躲在高楼大厦里扇着空调,吃着西瓜,养尊处优的城里人所永远无法体会得到的。我们几个听到这些声音的时候,也开始兴奋起来。大家赶紧拍了拍沾在屁股上的泥土,整理好已经打褶的衣服,循着有喧嚣声传来的地方一路走过去。
那个时候,天色已经已经完全暗淡下来,幸好月色尚好,像是在天空中挂了一盏永不冥灭的长明灯。唱大戏的地方一般都是在村头的那一片空地上,农忙的时候就是打麦场,农闲的时候就成了戏台。通常先在上面搭起一座又矮又旧又狭小的棚子,上面彩旗飘扬,灯火通明,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干什么用的。它们通常离开地面大约三四尺高,最下面用木桩牢牢支撑起来,旁边隔之以帷幕,留给演员用来化妆换衣服之用。不过,假如真的有那些龌龊的家伙想要偷看女演员换衣服的话,这些帷幕简直连个屁用也不顶。关于这一点,我和建军他们几个都深有体会,因为我们就是那些经常偷看女演员换衣服的龌龊家伙。只可惜这种偷看简直无任何意义可言。女演员换衣服的意思其实就是只换汤不换药,我的意思是说,她们换掉的只是外面的戏服,而里面仍然穿着很多内衣,甚至连她们的三点式都看不到,让人丧气。
下面接着说那座戏台。用这种方式搭建起来的舞台又美观,又可以防水,等到下雨地上积起大堆污水的时候,就不会把里面的服装和道具浸坏。在很多时候我几乎都要产生这样一种幻想,假如以后要娶新媳妇儿的时候,就搭建这样一间新房和新娘子成其好事。这个想法虽然不错,可是,我相信,我的新娘子和新娘子的娘家肯定不会答应的。这样的新房未免也太寒酸了一些,会把面子丢尽的。新娘子的娘家人一定会这么说。现在都是这样,新娘子要出嫁,往往都是新娘子的娘家人比新娘子还要紧张,告诉你干这个干那个的,烦都烦死了。在舞台的周围,还零零星星地分布着一些空空如也的菜园子。这些空空如也的院落名义上是菜园子,可里面却连跟半根菜的狗屁影子也找不到,甚至连野菜也已经被兔子和田鼠给吃光了,只剩下一些杂七杂八的狗尾巴草,刺耳,蒺藜,碎砖头,碎瓦片,塑料袋,农药瓶子,和成堆的牛屎人的大小便,你到里面去摘菜的时候,甚至还会一不小心惊出几只四脚蛇出来向你不停地张牙舞爪,咬你的屁股。除此之外,你的头顶上则会飞满了大肚子的红头蚊子和呆头呆脑的绿脑袋苍蝇,嗡嗡地昼夜不息。它们仿佛是在和对面戏台上的那些青衣小生对着唱大戏,抢他们的生意,你们唱,别以为老子是吃干饭的,老子也会唱。但不幸的是,戏台上的青衣小生唱到高兴处,台下的观众都会报之以热烈的掌声,而蚊子和苍蝇唱到高兴处,只会被人很不耐烦地用手掌拍个稀巴烂。这些可怜的自以为是的家伙。我突然觉得,在很多个时候我们都像是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一样,我们故意做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本来是想引起人们的注意的,让人们不要忽视我们的存在,可事实却恰恰相反,人们则只会认为我们是在哗众取宠,不干好事,而招人讨厌。这些菜园子的周围通常都是用玉米或者棉花的秸秆绕扎起来的栅栏,由于长久地扎在那里,再长期经过雨水的浸泡,此刻已经完全腐蚀掉,发出一股子酸臭的大粪味儿。当大风吹过来的时候,那些本来就已经破旧得东倒西歪,烂得不成样子的秸秆,就会完全失去了它作为栅栏的作用。这样的栅栏在农村别说是挡人,就是连只老母猪也挡不住。所以,这么好的菜园子,这么肥沃的菜地,却没有人愿意在里面种菜,原因大概也就在于此了。
按照农村的传统和风俗,戏台一般是要搭建在村头交通最为便利的空地上的。这样一来不会打搅村里那些上了年纪的人养病和休息,二来前边挨着大路,后边挨着河流,这样就很方便邻村的人坐着车,乘着船过来看戏。农村人就有这么一个豪爽的地方,知道大家很难有这么一个聚在一起热闹的机会,所以,很高兴和邻村的人资源共享,有戏大家一起看,从来就不吞独食。不像某些城里人,宁愿躲在被窝里被自己的屁给熏死,偷偷地欣赏碟片,也不愿意拿出来和邻居们分享。不过,戏台前边的这条路由于年久失修的缘故,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就像是一位色衰红颜退的老妓女。在晴天的时候,漫天的尘土就会肆无忌惮地飞起来,让你身陷其中,仿佛是一位得道升天的老神仙,正在腾云驾雾地赶着到灵宵宝殿去报道。如果你的相貌再奇特古怪一些的话,很可能就会被人们当成是驾着妖雾出来兴风作浪的鬼了。而到了阴雨天气的话,就会污水满地,沟壑成群,崎岖不平,拖拉机一过,就会被碾得不成样子,车辙里积存的污水简直可以用来养泥鳅。这个时候,可就完全变成村里那些牲口的天下了。这个时候,通常会有成群的大黑猪和大白猪从猪圈里跑出来,一脸兴奋地躺到路边的泥泞里去打架,唱摇滚歌曲,跳迪斯科,搞行为艺术,甚至是接吻做爱,弄得整条大路上裸体横行,妖雾弥漫,就像是猪八戒和他的表弟们在开生日派队。到了晚上,如果你想带着情人出来到路边欣赏雨景的话,走着,走着,很可能一不小心就和一头已经滚了一身泥巴和大小便的老母猪撞在一起,而在它的身后,还跟着一堆正在吃奶的小崽子们。你撞它一下没什么,如果它撞了你一下,哈哈,那你可就发大财了。跌个跟头还是小事,要是被撞了一身的泥巴和猪屎,你就等着回家恶心吧。我敢向你保证,猪屎可能就是世界上最臭的东西,如果它在大路上拉了一坨屎的话,简直能把方圆数十里的人和狗都给熏死。此外,假如你撞到的是一只带着小崽子的老母猪的话,它很可能呲着嘴咬着牙,虎视眈眈地瞪着你,惟恐你对它的小猪崽有什么不良的企图。你可别天真地以为这些畜生整天只知道吃和睡,可是,它们在护起短的时候,估计连人都难以望其项背。这些畜生由于长久地和人生活在一起,已经摸清楚了人类的许多弱点,所以,它们好像已经不怎么把人类放在眼里了。以前的时候,也许你很讨厌猪的行为,认为它们只知道吃和睡,而且臭气熏天,当你见到它们的时候,会很生气地把它们赶开。你踢它一脚,它会“哼”一声,你踢它两脚,它会“哼哼”两声,认为它们是世界上最会逆来顺受的家伙。而现在,假如你碰到了一头带着一群小崽子们的母猪,而平白无故地踢了它一脚的话,我想,它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非要把这一脚向你讨回来不可。别看平日里它们呆头呆脑的,可是,在某种情况下,它们则又成了世界上最心胸狭隘的家伙,心宽体胖对这些家伙简直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当你在路上和它们狭路相逢的时候,它们不仅不会给你让路,而且还会大模大样,堂而皇之地对着你大声地哼哼乱唱,哇哇乱叫,丝毫不把你放在眼里。等它们唱累了,嗓子也嘶哑了,它们便会旁若无人地在大街的中心躺下来休息,又是打呼噜,又是拉屎,又是撒尿,臭烘烘的气味简直能把路人给顶个跟头,所以,你遇上了这种情形就不得不对它们退避三舍,绕着走过去,否则,它甩甩满身的肥肉,弄你一身的泥巴事小,说不定还会愤怒地站起来,咬你个半身不遂。这些贪吃贪睡不干活的家伙明明有自己的猪圈却不回去,老是占据着村里大大小小的街道,懒洋洋地叉开四条大肥腿,闭上据说还是双眼皮的眼睛,悠闲地扇动着两只蒲扇一样的大耳朵,旁若无人地让它的小崽子当街嘬它的奶头子,气得那些食古不化,上了年纪的人老是摇头,一边摇着扑扇,一边不停地嘟囔,当街坦胸露乳,成何体统?可这些畜生根本就不理会这些老夫子的这一套,仍然洋洋自得地奶它的小崽子,仿佛这条路修出来就是为他们奶孩子和睡觉用的。只有当远处来了个摇摇晃晃的醉汉的时候,它们才会“扑棱”一下站起来,带着它的小崽子们转身就跑,一刻也不敢停下来。因为它们也知道,这些醉汉是最惹不得的,一不小心,很可能就会给他们捉了去,宰掉当作下酒的菜。它们好像也知道红烧乳猪是道不错的菜。都说猪蠢,以我看,它们简直比猴子还精明。
现在再来说说那块用来搭建戏台的空地周围的情形。
在农忙的时候,那里一般是用来存放刚刚收割下来的小麦的地方,也就是我们乡下人嘴里经常提到的那种打麦场。而此刻,那座戏台正好搭建在打麦场的最中央,这样一来占据了风水上的优势,二来也方便人们看戏。在戏台的周围,则摆满了各种小吃的摊子,煎饼果子,油条水饺,豆汁面条,冰棍汽水,甘蔗麻糖。当然,也少不了喝酒的小酒馆。这种小酒馆一般都是用帆布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看上去很像牧人的蒙古包,只不过其热无比,冬凉夏暖。要是在夏天的晚上进到这种蒙古包里面去喝酒的话,出来的时候,肯定热得你像是刚刚洗完了桑拿一样。不过,只要有酒喝,热一点儿又算什么。这里一般都是那些酒虫的天地,他们一般都会要上一瓶白酒,一小碟花生米,一边慢慢地滋润,一边牛皮哄哄,胡吹乱侃。我想,这种人才是世界上最会喝酒的人,细水长流,既喝了酒,又聊了天,不像那些年轻后生,叫来了酒,二话不说,先干了,跟老牛喝水似的。前者一般都是老年人,稳重,潇洒,而后者一般都是年轻人,莽撞,冲动,喜欢卖弄,明明都钻到桌子底下去了,还在死撑着说什么我没醉。嘁,死要面子。而戏台前则是老太太的天下,这些老太太大部分是来听戏的,有的则是来赚两个零花钱卖东西的。就是连用木桩搭建起来的戏台下面,都会传来那些做小生意的老太太的叫卖声。她们通常是在卖用颜料和糖精自制而成的汽水,这些汽水一般都是用大铁桶盛着,一毛钱管你喝个饱。不过,这种东西虽然又凉又解渴,可是,我却实在是不敢轻易问津的。因为这种盛汽水的大铁桶一般都没有盖子,里面落满了灰尘,加入了糖精,老太太直接就用手在里面搅拌。假如说头顶戏台上有哪个懒惰的家伙不想上厕所的话,他们往往会站在帷幕的后面,就地解决,哗啦啦,让小便顺着戏台上的木板慢慢渗透下来的,正好被那只盛汽水的大铁桶一滴不剩地接着。既不污染环境,又资源再利用,何乐而不为。你可别以为这帮家伙不敢这样做。这种情况我见得可不少了。有的是一些促狭的家伙,他们在戏台上看见下面老太太的汽水桶在那里敞着,坏主意冒上来,故意对着木板上的裂缝,对着那汽水桶撒尿。里面被他们这么一加调料,就成了似是而非的鸡尾酒了,所以,老太太的汽水似乎永远没有卖完的时候。我以前就曾经没少干这种缺德事,不过现在我已经改邪归正,不再做那档子事了,多恶心人哪,会折寿的,我劝你们也别做了。当然,我说这么些话的意思并不是想破坏大家的胃口,而是想告诉你们,这种场面是多么的热闹。所以说,很多人说是来看戏的,那只不过是一种托词而已。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只不过是来一饱口福和一饱眼福的。一饱眼福的意思是说,他们是想趁机欣赏一下那些从外村赶过来看戏的姑娘的。农村里有很多这样的光棍汉子,别人是来看戏的,他们却是来看姑娘的,光看还不过瘾,还想趁机把这些看戏的美貌姑娘变成自己的老婆。即使无法让她变成自己的老婆,也可以趁机占点儿便宜,吃吃豆腐,这些光棍汉一向就是这样。农村相处对象的时候,不像城里人有那么多的规矩,先见面谈话,再约会培养感情,甚至找机会考验一下对方对自己是否真心。如果对方在平日里对其他的姑娘稍微多看两眼,那么这门亲事就算吹了。农村里的姑娘可不像城里姑娘那么小心眼儿。遇上这种场合的时候,她们甚至还要进行比赛,看谁被吃的豆腐最多而为荣呢。因为谁被吃的豆腐最多,就证明谁最有魅力,谁最漂亮,大概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的性压抑者都是丑姑娘的原因了吧。在这一点上,我觉得农村的姑娘似乎要比城里姑娘开朗些。在城里假如你敢这样堂而皇之地吃人家姑娘的豆腐,那么,被骂流氓也就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了。在农村,假如你吃了姑娘的豆腐,她不仅会报之以微笑,说不定还会春心一动,就变成了你的媳妇了。而在城里完全相反,假如你吃了姑娘的豆腐,别说她会报之以微笑,我看你挨个耳刮子是一定的了。你别以为我这是在胡扯,这可千真万确的。我记得前几天,跟一哥们儿出去玩,见一穿着性感的姑娘在钟楼旁边的栏杆上,撅着屁股拍照。我那哥们儿也是有点儿犯贱,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故意绊了个趔趄,身体猛然向前一倾,趁机在人家姑娘的屁股上摸了一下。你们猜怎么着,那姑娘立刻打了个呼哨,忽啦啦就跑过来一大群男人,把我们给围了起来,就要动手揍人。我也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费了多少口舌,最后才终于以请他们去馆子里搓一顿,作为整件事情的终结。当然,最后我们还是成了朋友。你看,在城市里要跟女人交朋友,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呀。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农村的姑娘比城市的姑娘优秀,而是说——怎么说呢,我也说不准,自己琢磨去吧。
下面接着说我们看戏的场面。
遇上了这种有大戏可看的场合,最高兴的当然是我们这些生性活泼好动的孩子。其实,我们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做欣赏,也根本听不懂戏台子上那帮把脸涂得跟猴子屁股的家伙,整个晚上都在那里咿呀咿呀的,到底在唱些什么劳什子。我们甚至觉得,与其在这里熬夜看他们唱个不停,跟鬼画符似的,还不如回家老老实实地睡觉舒服呢。我们之所以要过来,完全是冲着台子下面那些小吃和这种热闹的气氛,在这种场合,往往是我们大显身手的时候。假如没有这些东西,他们就是用八台大轿也休想把我们给请过来。
我们到处转悠着,把台子底下的小吃摊给吃了不饱不归,只有当台子上有人不停地翻跟头,或者是两个人对打的时候,才会站起来赏个脸,看一会儿。关于这一点,相信鲁迅先生在他的小说《社戏》里面已经交代得很清楚了,毋庸我在这里再多言了。假如说是碰上《朝阳沟》《李双双》这类现代戏和《大祭桩》《三哭殿》这类古代的哭戏的时候,我就只好埋着头在下面吃东西,因为这类文戏不仅看不懂他们在干什么,看得摸不着头脑,而且他们那副老是哭哭涕涕的场面往往还会把我搞得心烦得不行。只有遇上《对花枪》《穆桂英挂帅》这类有打斗场面和翻跟头的武戏的时候,我才会爬到小吃摊的凳子或者桌子上看着热闹。
其实,此时的热闹不仅在台上,也在台下。这个时候,我会一边趁着老板不注意,从他的盘子里捻颗花生米送到嘴里,而且还会和建军他们几个人把花生皮子吐到前边的人的脑袋上去,比赛看谁吐得准,看谁吐得远,然后,再比赛谁跑得快。之所以说比赛谁跑得快,是因为当前边的人发现你已经把他的脑袋上吐得跟马桶似的时候,是免不了追着你要揍你一顿的。可是,当他追上你发现你正站在桌子上对着另外一个人的脑袋吐花生皮子的时候,心里也就平衡多了,不会再揍你。有些人就是这样,自己受了什么苦,非要别人也尝尝这种苦头之后才觉得心安理得,你们说这都是些什么人哪。
最后,当台子上那些把脸涂成红色,蓝色的,黑色的,紫色的家伙停止了打架和翻跟头,而开始“咿呀”“咿呀”唱个不停的时候,我们就会飞快地从桌子上跳下来,围着桌子或者椅子坐成一圈,一边趿拉着拖鞋从地上捡几根烟屁股抽,一边懒洋洋地拉着长腔,吐着口水,热烈地讨论刚才在台上谁的跟头翻得最好,谁的跟头翻得最有艺术感。
当然,这个时候,相互地蹭别人的东西吃也是必不可少的节目。我们在蹭别人的东西吃的时候,通常会先友好地拍一下那人的肩膀,一脸媚笑地说道,小四儿,你的冰棍儿能不能再让我咬一口?就一口。如果碰上个大方点儿的家伙,他一般会先送你两个白眼儿,然后黑着脸,用黑糊糊的手指甲在冰棍上画好一道线,让你咬到画线的部分。你太过于贪心而咬过了规定的线,或者是不小心咬到了他的手指头,那么,不挨顿揍,被人骂一顿也就是在所难免的。如果碰上个小气的家伙,他就会连忙冲你摇头说,不行呀,我自己也就只剩下这么一口了,你还是跟小五要吧。至于小五呢,要是刚刚凑巧赶上他数学考了个一百分高兴的话,或许他就会大发慈悲心肠让你吃一口。要是刚刚赶上他被他的老头子打了屁股,满脸不高兴的话,很可能一口拒绝你的请求,并且让你去****。当然,假如他意识到自己是个好学生,不可以说脏话,他可能就会撒个小谎,说自己也没有了。按照现在的标准来评价那个青春期夏天的我们的话,那我们可真算得上是一群标标准准,不折不扣的小流氓。而且还是最不要脸的那一种。当然,这里所谓的“流氓”的意思并不是指特指色狼。如果你见到一个“流氓”就说他是个色狼的话,那么,这时候中国的人口可能就不止是十五亿。仔细想想呀,满街都是色狼,那得有多少良家妇女被糟蹋呀。妇女同志被色狼糟蹋的时候,绝对不会戴上什么安全措施的,这样一来,小孩子的出生率当然是节节攀升了。
其实,“流氓”这个词语包含有很多的意思。你看历史上的很多人都被称做流氓,比方说高俅,宋江,比方说严崧,秦桧,比方说和绅,******。他们虽然都是不折不扣的大流氓,可是,你可曾听说过有人称他们为色狼?
没有。
所以,流氓就不仅仅是色狼。
所以,我们这里所谓的“流氓”其实是无赖的意思。
无赖者,无所依赖是也。
我们出来吃东西的时候,就是无所依赖的,因为我们的身上根本就不带钱。
没有钱,吃东西的时候当然是无所依赖了。
如果带着钱出来吃东西的话,那就不是无赖了。
我说的对不对?
身上没有带钱而出来吃东西,并且不去偷,也不去抢,那只能用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方法,这个方法就是,蹭。有机会就蹭,没有机会制造机会也要蹭,蹭完了就跑,跑不了接着蹭,蹭起来的时候六亲不认,能蹭多少就蹭多少,直到蹭完为止。蹭不来就满嘴放刁,放刁不行就直接耍赖皮。当然,要耍赖皮的前提条件就是,脸皮一定要够厚。如果你要蹭人家的东西吃,腼腆得跟要向人家表白似的,那你要做一个标准的无赖恐怕就没有什么前途了。
就拿我们来说吧。
当我去向人家蹭东西吃的时候,口头语基本上都是这样的:我说那个谁呀,你的那个啥能不能再让我吃一口,就一小口,行不行?因为我刚才的那最后一口让给了那个谁谁了,那个家伙真他妈不是个东西,自己不买,非要蹭别人的东西,平时我最鄙视就是这种专门蹭吃蹭喝的人了,败类一个,唉,说得挺热闹,你到底让我吃不吃呀?在骂自己之前,先拉上几个垫背的,用以表示有人竟然比自己还要卑鄙,其实自己蹭人吃喝并不是故意的,而是被逼的。这就叫置之死地于后生。当然,明眼人一下就可以看穿,这些都是不折不扣的谎话,因为我们的手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给别人的。我们也绝对不会那么大方,把自己的东西让给别人。如果我们真的是把自己的最后一口让给别人的话,那恐怕就是别人手中的那最后一口自己刚想去蹭,却抢先让给别人去蹭了。如果那人最后被我们磨蹭得实在是没有办法的话,他就会破口大骂:再让你吃一小口?我已经让你吃了多少个一小口了?你把最后一小口让给别人了?你会这么大方,你哪里有最后一口让给别人,别在这里脱了裤子装好人,不要脸了。我想,他说得没错,我们好像真的就不怎么要脸,如果真的要脸的话,就不会在这里蹭他的东西吃了。
后来,看看要再蹭同行的东西实在是没什么指望了,就开始改变策略,去蹭那些沿街小贩老板的。假如碰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我们就会不怎么好意思起来。跟人家又不太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开口跟人家要东西吃,我们还实在是不怎么好意思张嘴。可是,看看那些东西又怪诱人的,不吃一点儿尝尝鲜,又不怎么的甘心,只好改变另一种策略。遇到这种情况,如果你明目张胆就跟人家要东西吃的话,很可能会被人家操着根笤帚,到处追着揍。要对付这帮小贩,来硬得就不行,来软得也不行,只好采用兵法上所说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战术。这种战术就是,你在跟他说话的时候,就要只字不提跟他开口要东西吃的意思,让他自己把东西乖乖地送到你的手里,请你去吃。假如你是卖包子的,可能就会突然看见从人群里挤出来一个看起来又乖顺,又可爱,又讨人喜欢的小男孩,嬉皮笑脸地跟你亲热地打招呼,那个亲热样子简直就像是你的亲外甥一样,就是任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个家伙竟然是过来讹诈你的包子吃的。当他过来跟你打招呼的时候,虽然不停地围着你那只用来盛包子的筐子转来转去,但是,却偏偏不向你的包子上看一眼,仿佛是害怕你的包子里面有****似的。当他站在你跟前跟你套近乎的的时候,也不说话,也不动,就老是冲着你笑,笑得你毛骨悚然,不知所措。笑完了转身就走。你还没有明白这个家伙到底是过来干吗的时候,他又会从人群中挤出来,第二次,第三次地跟你笑。如果他老是对着你笑,你还是没有明白他的微笑中到底隐藏着什么意思的话,那么,当他笑得次数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的包子铺里可能就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不是你的面缸里被人撒了一泡尿,就是你用来蒸包子的那只大铁锅里被放进去一大坨的****。不是有只狗跑过来吓走你的客人,就会有头猪从外面哼哼地挤过来,拱翻了你的桌子椅子,甚至你是的锅灶。如果你对这些事情还可以容忍,甚至是熟视无睹的话,那么,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一大群的屎壳郎滚着拳头大的粪球,爬到你的脸上来,跟你和你的客人张牙舞爪,恶心得你再也坐不下去,吃不下去。
以上这些可怕的过程会一直重复到你把一大碟热气腾腾的包子用塑料袋包好,恭恭敬敬地送到他的手里为止。虽然他已经无耻不要脸到如此的程度,可是,当你把包子塞到他的手里的时候,他竟然还会谦虚地推辞掉,说,这,这,这怎么好意思呢,无功不受禄,让我怎么好意思平白无辜地吃你的包子呢,你等着,我给你拿钱。如果你认为他这是真的不好意思,而把包子重新放到筐子,或者是就在旁边等着,真的等着他把钱掏出来付给你的时候,以上的可怕事件又会继续上演。这些老板一般是比较本分老实的。假如你是一个一脸横肉,看起来凶巴巴的老板的话,如果再用对你使用这一招,那可能就要挨揍了,所以,还得改变策略。这种策略就是,他往往会装出一副百万富翁的样子,光临你的寒舍,来照顾你的生意。过来了,就往那一坐,二话不说,就要上一大笼或者是几大笼的包子,狼吞虎咽,跟饿死鬼要赶着去投胎似的。等到吃饱了喝足了之后,他就会故意地把你叫过来,跟你亲热的拉家常,套近乎,故意没话找话说。如果你不理他的话,他就得乖乖得吃了多少包子,就付给你多少钱。如果你被他脸上的那股子亲热劲儿给打动,真的过来跟他拉家常的话,那你可就进了他的圈套了。他会当着其他顾客的面,跟你大马金刀地谈论关于屎的问题。一般说来,他会拉着你的手,亲热地跟你说,现在的人的生活水平普遍都提高了,所以,拉出来的屎的功用也就大大提高了。以前的时候,人们拉出来的屎都是干巴巴的一大蹶儿,因为肚子里没有多少油水,所以,容易便秘,干得你拉不出来,即使拉出来了也是弄得你屁股出血。现在不同了。吃完了饭,突然有了感觉,跑到厕所里蹲在茅坑上,用不了一秒钟,“扑扑啦啦”就是一大堆稀巴巴,而且还会有不少的蛔虫在里面蠕动。把这些蛔虫挑出来往鱼竿上一挑,就是很好的鱼饵。特别是吃了你的这种包子之后,拉出来的屎就更特别,因为你的包子实在是太好吃了,好吃的东西变成的屎也就理所当然地不同了。人这一辈子无外乎吃喝拉撒,拉撒吃喝,吃喝其实就是为了拉撒,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吃饭就是为了造屎,饭到了肚子里也就变成屎了,所以,我们吃饭就是****,由此推论下去,所得出的结论就是,我们现在吃包子其实就是****。
这种谈话会一直持续到你怒不可遏,让他马上滚为止。
听到你让他滚,那么,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屁股一扭,飞也似的就不见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是怕你突然反悔了,再跟他要钱。
以上所言,只不过是关于看戏当中的一些花絮,如果你觉得无聊的话,完全可以跳这一段,接着看下面的精彩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