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傍晚,我和张末末,唐纳德刚到达平遥古城,正想找个地方吃晚饭,不出我所料,安安的电话打来了,她受不了冷战,两天不跟她说话她就会憋疯,这一点我是十分确定的。我正在犹豫接还是不接的时候,唐纳德凑过来看我的手机屏幕,喔,是安安,陈,你为什么不接?
我瘪了瘪嘴,无奈地接起了电话。
你什么时候死回来?有事跟你说。
不知道,电话里说不行啊?唐纳德正在我面前手舞足蹈,用手指着自己不停地说:ME!ME!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让我告诉安安他在旁边。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妈的你能不能给我省省话费。
唐纳德继续在我身边手舞足蹈做各种表情,指指电话又指指他自己,我冲他咧着嘴嘿嘿笑着,就是不提他的名字。
先把摄影作业拍完交上再跟我说你的情史吧。
你怎么知道我要跟你说这个。安安诧异。
我还不了解你。唐纳德见我不搭理他,整个人都要抓狂了。
没事了吧,拜拜,我要去吃饭了。我挂断了电话。唐纳德愤怒地比划着双手,你为什么不告诉安安我也在这?
嘿嘿,我就是不想告诉她。嘿嘿。我朝唐纳德嘿嘿笑笑大步往前走。
唐纳德小碎步追上来,笑嘻嘻地眨巴着蓝眼睛说,陈!我请你吃晚饭!前面一条街!随便吃!
喂,喂,我……我没答应啊……
唐纳德拉着我胳膊冲向了古城入口处第一家小店,陈你和张想吃什么随便点,反正你们两个女孩子也吃不了多少,唐纳德站笑嘻嘻地说。
当我还没决定要点什么时,张末末已经抢先一步笑嘻嘻地回答,那我就不客气啦。
筱面栲栳栳,平遥牛肉,碗脱,手撕鸡……张末末指着墙上贴着的大招牌一样一样的点,唐纳德一样一样报给服务员。
喂,吃这么多你男朋友不会嫌弃你身材么……
不会啦不会啦,他说就喜欢我圆滚滚的样子。这样抱起来才有感觉啊。张末末回头朝我幸福地一笑。
就不怕太胖抱不动么,我冷笑。
认识这两天,张末末已经无数次刷新我认知下限,唐纳德再怎么说也是我朋友,请我吃饭也是看在安安的面子上,而张末末居然如此自来熟,点了一堆东西。毕竟也是跟我在一起时才碰见唐纳德的,名义上算是我的朋友,但看着满满一桌子菜和一脸享受吃相的张末末,再看看目瞪口呆的唐纳德,我有些尴尬,我们俩都没想到张末末居然这么能吃。
我和唐纳德地坐在张末末对面,看着她风卷残云般用无影手横扫桌上菜品,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我使劲朝张末末眨巴眼,示意她矜持一点,张末末嘴里嚼着牛肉一脸迷茫地看着我,干嘛老看我啊陈梨,快吃啊,唐纳德点了这么多东西不能浪费了啊。
呃……吃……呵呵呵……吃……我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张末末,又僵硬地扭过头一脸呵呵呵冲唐纳德笑着,心里在说我跟她不熟你知道吗你这个西班牙人不要这么看着我!
安安平时都喜欢做什么?唐纳德撕扯着一块栲栳栳,可怜巴巴地问我。
安安啊,平时没课的时候就看看书逛逛街上上网嘛,哦,她挺爱读诗的,最近在读里克尔。我打了个嗝说。
唐纳德如获至宝般使劲点了点头。还有呢?
你们在说谁?张末末抬头问。
他女神。我指了指唐纳德。唐纳德一脸傻笑。
当我左手拎着香草肉,右手拎着石头饼和手工月饼踉踉跄跄走在明清街的大道上时,唐纳德也撑到不行,他是很爱吃肉的,大概刚才没有吃饱,东西都让张末末吃掉了,唐纳德刚刚一口气吞了五六根牛肉串。
喂,别光顾着吃,我继续跟你说啊,我打了个嗝说。
唐纳德赶紧擦了擦嘴一本正经地看着我,你说你说。
她不喜欢吃米饭,她喜欢吃面,不能喝牛奶但是自己偶尔会喝酒,喜欢长裙和干净素雅的东西,小清新啦这类,哦,估计你也不懂。我拍了拍他肩膀,她心肠很软啦喜欢小动物,泪点比较低,嗯,还有什么,裤子穿160码,内衣B罩杯,哦,这些貌似你不需要知道。
唐纳德认真地听着,我突然觉得要是有人这样千方百计打听关于我的喜好和消息我会感动死的,可惜,人呐,偏偏喜欢那些不喜欢自己的人,对待喜欢自己的人往往傲娇到视而不见。
我直觉告诉我,大概安安又有了新的暧昧对象,该不该告诉唐纳德他这么费心劳力是没有用的,安安是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心说出口,刚一张开嘴便吃了口香草肉,想说出来的话又咽回去了。
突然零星飘起了小雨,唐纳德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指着前面不远处“WOW”了一声,便快步走向前,我跟着他往前走,他走进了一家酒吧,自古中外的男人啊,果然离不了酒馆这种东西。
有个三人的小乐队在表演,唱得是一首法语歌,我从前没进过酒吧,有些胆怯地跟在唐纳德后面,张末末倒是轻车熟路一般大踏步走了进去。酒吧里的人好奇地看着我们,大概把我当成了傍外国老男人的中国女孩。为了洗清这种身份,在唐纳德坐到吧台前点酒的时候我跟他告别。
我不喜欢这儿,我要走啦。一会天黑了,雨下大了我就找不到订好的旅舍了。
OK.唐纳德点点头,你还要去哪玩?
明天大概回去王家大院吧,回来后在古城里转转就得回学校了。
这么快?我要去临汾,去看壶口瀑布,看黄河。
呵呵呵,注意安全哦。有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
谢谢你啦,陈,你不去黄河吗?
我怕被卷走。
张末末拉着我胳膊硬要让我留下,陈梨别这么扫兴嘛,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回去睡觉多无聊啊,我请你喝东西。
你请我?呵呵呵。这里东西贵的要死,捡钱了啊你。
哎呀你知道你为什么还单身么?就是因为太会精打细算,累不累啊,反正也是花我男朋友的钱,他都工作了,不愁吃喝,挣钱干嘛?不就是给我花得吗?!男人呢就是要花他的钱,才能让他们找到存在感。张末末拉着我往吧台走。
什么逻辑。我听完张末末的泡男人心经,嘀咕了一句。
她给我买了一杯绿色的饮料,我吸着墨绿色像是巫婆熬出来的毒药般的液体无聊地看着酒吧里的人,一个看起来比唐纳德小几岁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印着奇怪图案的黑色T恤,平心而论他长相可以打七分。
两位美女可以请你们喝点东西吗?
张末末听到七分男叫她“美女”立刻来了精神,伸直了腰板,用手撩了下头发。“美女”、“帅哥”这些称呼现在已经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只是一种搭讪的方式,百货大楼里四五十岁镶着大金牙的售货员阿姨也这么称呼顾客,来,美女,试试这双鞋,清仓处理只要59块哦。
哦,不用了,谢谢。我指了指张末末刚给我买的饮料,有些提防地看着七分男。
张末末此时已经迅速从刚才那个生猛的吃货转变成一个矜持淑女,正听着七分男的高谈阔论捂着嘴咯吱咯吱地笑着。
奇葩。我看了看张末末,无奈地摇了摇头。
唐纳德已经丢下我和张末末一个人跑到前面跟着乐队唱歌了,我坐在张末末和七分男旁边听着二人的对话心中渐渐泛着冷笑。七分男给张末末买了一杯血腥玛丽,我刚要拦住她不要喝,张末末已经很淑女的喝了小半口,顺势回头对我抛了个媚眼。我看着她圆滚滚的小粗腿,担心如果她喝醉了我该怎么把她弄回旅舍。
有男朋友吗?我还有几个朋友在那边,可以叫他们过来玩玩。七分男看我无聊歪着头对我说。
有,不用叫他们了。我说。
陈梨前天你不是说没有吗。张末末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有……还是……没有啊……我使劲冲张末末眨巴眼。
有没有你自己不知道啊。张末末白了我一眼,又扭头跟七分男说笑去了。
我又抑制住了想要拍死她的强烈冲动。
七分男的眼神一直游走在张末末身上,坦白来说张末末身材不赖,相对于我而言就是相当丰腴,目测罩杯至少在C。如果用电视机来比喻我们俩的外形,那我是纯平超薄的,张末末就是背投的。
只是现在,如果张末末的男朋友知道自己的女朋友正在和一个陌生的男子打得火热,而且这个陌生男子很可能比自己要帅很多,不知道他会不会抓狂。
纵观艳遇定律,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放过一个感觉还不错的女人,而任何一个女人都很难拒绝一个对自己好的男人,而且这个人还很好看。
但有一点大家是怀有共同认知的,那就是,都以搞到很多异性为荣。
几分钟后我从卫生间出来,张末末和七分男从吧台边消失了,我在酒吧里转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二人的身影,唐纳德喝得脸颊红扑扑地,已经忘记了张末末的存在,整个酒吧已经嗨到翻天,所有人都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歌,跟着音乐扭动着臀部。
直觉告诉我张末末不在这些跳舞的人群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袭来,我到处寻找着张末末,吧台上还放着红得可怕的血腥玛丽,可是她却不见了踪影。我迈过一条条躁动不安的腿,从一只只汗涔涔的胳膊中穿过,不知不觉走到了酒吧的深处。
门面不算大的酒吧没想到内部构造这么复杂,我在狭长幽暗的过道中跌跌撞撞地走着,不时踢翻一两个酒瓶。有两个男人勾肩搭背向我走来,我侧着身子让开一条窄窄的空间,比较阴柔妖娆的那个向我抛了个飞吻,又扭过头去吻他的男伴去了。
我突然想起什么,跑回去拦住了那对好基友。
呃,嗨,我,我想问一下。我看着穿V领紧身T恤的妖娆男,颤巍巍地打了个招呼。
小甜妹儿,你要问什么啊。妖娆男反手掐着腰,凑近我的脸,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
呃,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个头跟我差不多高的女孩儿,有点胖,齐刘海,短裤……
往里走啦,你们这些小东西就爱到处乱跑,妖娆男嗔怪地戳了我脑门一下,又转身小碎步追逐他的男伴去了,边走边发牢骚:你走这么快干嘛,哼,肯定着急去见那个小浩,哼,你们总是排挤我……
小甜妹儿,有空来找哥哥们玩哦。妖娆男走到走廊的拐角处,还不忘扒着墙壁对我喊一句。
我顺着妖娆男手指的方向往里走,发现了几间好像化妆室的小房间,推开门后里面杂乱地堆着些东西,可是张末末不在里面。
终于走到了走廊尽头,只剩下一间房了,我推开画满涂鸦的门,找到了张末末。
推开门的一瞬间我噎住了,给张末末买血腥玛丽喝的七分男此刻正亲吻着张末末,两只手在她身上来回摸索,张末末整个人像是失去意识一般,脚上的鞋子已经掉了一只,头发乱糟糟的,正迷迷糊糊地斜躺在一个破破烂烂的皮沙发上,丝毫没有反应。
混蛋放开手。我慌张跑过去一把扯开七分男,一会儿工夫他竟然在张末末脖子上留下了三个吻痕。
张末末,醒醒,快醒醒。我使劲摇晃着张末末,这家伙像是没睡醒一样,眯着眼有气无力地看着我。我使劲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她才渐渐清醒过来。
你给她喝什么了?!死变态!我拖着张末末往房间外面走,七分男这时冷笑着凑过来要楼我腰。
滚开!离我远点!混蛋!七分男正要扑上来时,我顺手扔了化妆台上一盒粉饼朝他脸上砸去,趁机拉着张末末逃离了小房间。
喂喂,醒醒,你没事吧。我把张末末扶到酒吧的门口,外面的雨还在下,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张末末这时正坐在门槛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灯红酒绿的街道。她看起来像一个沉默的怨妇。
你他妈是不是没有脑子啊?我要是不去找你,你早被那个贱男毁了!被那个贱男卖了都不知道!你长这么大你妈没告诉过你不要喝陌生人递给你的饮料啊?!
觉得自己很吸引人很了不起是吗?!有人搭讪就是万人迷了是吗?你他妈不知道这种地方的陌生男人都是专门钓妹子尝鲜的?!一钓一个准!就玩你这种****!还口口声声教育我一个人出门在外不安全,戒备心都就着酒一起喝下去了吧?!
我掐着腰站在酒吧门口指着张末末破口大骂,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气得有些发晕,扶着门框呼哧呼哧地喘气,要是张末末男友知道张末末跟我在一起出了事,估计想撕烂我的心都有。
张末末突然扑上来抱住了我的腰,嚎啕大哭起来。
陈梨,我****,我就是个****,你要是找不到我,我就完了!我就彻彻底底的完了!陈梨你是我救命恩人!张末末紧紧地抱着我,大鼻涕和哈喇子都快流到我身上了。
我要是被人糟蹋了我就不活了!我跳江去!不行!我先阉了那个贱男!张末末说完猛地站起来就要往酒吧里面冲,我赶紧拦住了她。
行了行了,你省省吧,别没事儿找事儿了!咱俩是出来旅游的外地人,那男的什么来头还不知道,万一他那帮哥们儿不是省油的灯,你再把我拉下水,可真的没人能救咱俩了。
不是还有唐纳德吗?张末末擦擦脸上的眼泪。
哼,他?我向酒吧里面看去,始终没有发现唐纳德的踪影。这个欢乐的西班牙人估计还在喝酒唱歌。
张末末坐在门槛上抱着门柱哀嚎着悔恨着,要是安安在场,看到她这幅样子,早就两个大嘴巴子甩过去了。
行了行了,别哭了,还不嫌丢人啊,我都跟着你从河北邯郸一路丢人丢到山西平遥了。
啥?张末末红肿着眼睛抬头问我。
算了算了,没啥,走吧,回去吧,药劲儿下去没,真是蠢到家了,被人下迷药猥亵未遂,这是电视剧里才有的狗血桥段啊,我还真的感谢你让我体验一把女英雄的感觉。我把张末末从地上拉起来,朝旅舍的方向走去。
贱男找你搭讪时你心里有没有想过你男朋友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真的很渣啊,他要是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得多伤心。我扶着一瘸一拐的张末末,费劲儿地说道,她脚上只穿了一只鞋,另一只到现在也没找到。
陈梨实话跟你说吧。
说什么?
其实我根本没有男朋友。
啊?可是在石窟寄得明信片……
那是写给我自己的。张末末低着头继续走路没看我。
我无语了,实在想不出张末末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你一定在想这是为什么吧,开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火车上遇见你时,看你是一个人出来,还去过那么多地方,跟老外交流口语这么溜……我真的觉得没法跟你比什么了,也不知道怎么就随口编了个男朋友出来。反正我得找个理由出来把你比下去,看你这样肯定没有男朋友,然后我就……
这……还真是戳我软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听着她往下说。
看看我啊,没你瘦还比你能吃,四级到现在也没过,这次出来玩搜集的那些旅游攻略啊,打印了厚厚一摞纸,可是一张也没看,不像你啊,功课做得很足,走到哪里都不会迷路,就好像已经来过好多次一样。
我才不会告诉她我一个人在福建的深山里玩,把钱包丢了,跑到村里向村民借钱才找到车回市里的故事。
别这么说啊,你还是有很多优点的,比如说……我说到这里卡住了,回想跟她认识的这几天,想破脑袋也没挑出个像样的优点,不知道胸大算不算优点。
哎,你相机里那些给我拍得照片回头能发我邮箱吗,反正比我手机里的自拍好看,回头发个微博朋友圈什么的,再让他们整天嫌我发自拍。
算了,不发了,麻烦,还得用美图秀秀修图,搞大半天,传上去还不是为了装逼。张末末叹了口气。
是啊,还不都是为了装逼。你羡慕别人过着你梦想的中无法企及的生活,可是有人也在羡慕着你,优越感和自我满足感永远都是比较出来的,人比人气死人,越比较才越发现自己是多么废柴。
发微博,上传照片,说自己从前的经历,只不过是为了炫耀自己过得好,至少要把身边那些不如自己的人比下去。可是这么一味的装逼炫耀有什么用呢?过得不如你的人,只会对你炫耀事物的本事感兴趣,不是对你。而那些过得本来就比你强一百倍的人,都在争分夺秒的争取更好的生活,根本没有时间理会你这些所谓的炫耀装逼。
而我所了解的张末末,有一点至少比我强很多,那就是她可以坦率地撕破自己的面具,接受自己原本的模样,而我,直到现在还在维护着可耻的自尊和虚荣心,跟她讲这些大道理。
经过昨晚一折腾,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已经是9点,开往王家大院的班车已经在七点多就走了,下午六点的火车回天津,王家大院这次肯定是去不成了。
我拉开窗帘,雨比昨晚小了很多,气温有些下降,这种天气估计哪也去不了,只能留在古城里到处转转了。
洗漱完毕后,我坐在床边无奈地看着张末末收拾行李,她不应该叫张末末,她应该叫张磨磨唧唧。化妆水、梳子等等一系列小物件,刚用完就不知道随手扔到哪里去了,然后翻箱倒柜地再找,只剩下一只的坡跟凉鞋她索性扔掉了,从行李箱里又翻出一双人字拖。
我这么穿是不是很不搭调?张末末换号衣服转了个圈问我。
我打了个哈欠抬起头,看着穿着碎花长裙人字拖的张末末,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混搭。
从起床到收拾完毕,张末末足足用了一小时零二十分钟,当我趴在床边开始打哈欠时,她才笑嘻嘻地贴过来,陈梨,我收拾完了,我们走吧。
路上泥浆很多,古城的排水系统也不是很好,从旅舍出来往明清街走的路上,积压的雨水最深处能没过人的脚踝,我从便利店买了一副脚套套在脚上,终于可以放心地走起来。
我和张末末对昨晚发生的事儿闭口不提,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路过那家酒吧时也没有多看一眼,便匆匆走了过去。虽然表面装得淡定,其实我昨晚冲进那个小房间时怕得要死,生怕张末末出什么事儿,我自己也掉入虎穴自身难保,现在想想确实后怕。
张末末今天已经老实了很多,打着伞趿拉着人字拖小心翼翼地走着,每到一个人群密集的景点都要谨慎地用目光扫射一遍周围的人,还提醒我一定要小心。
听旅舍老板说,平时这个时间衙门会有表演,我和张末末朝衙门方向走着,可是看最近几天这个糟糕的天气,也不知道表演会不会取消。
虽然下着不小的雨,古城里游客也不算少,常见的游客大致上分为这么几种,一种是像我这样比较普通的,带着相机边逛边拍,偶尔吃点东西,好玩好吃全靠自己发现。
另一种是旅游团型,男的大多皮鞋衬衣,头发喷过啫喱水梳得一丝不苟,腆着一个因酒肉摄入量过多而圆滚的肚子,女的顶着一脸早上五点起床化得妆,眼皮浮肿脸皮浮肿,粉底也浮肿,打扮得像是参加晚宴似的,不时发张自拍,一张大脸,鼻梁上架着两个大墨镜片子: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在古城里,感受着历史和自然的美好。微博朋友圈挨着发一遍,回头接着跟导游说,你们这赠送的帽子质量能不能好一点,我交了两千块钱就给我发这么个破帽子?
之后,乌泱泱一大波人一股脑塞进某个景点拍个到此一游的照片,再呼啦一下子全跑出来,大部队浩浩荡荡又蹿向另一个景点,路上遇到商贩卖好玩的东西,还非得跟人家砍价,砍下个一块两块还是觉得贵又不买了,再追上大部队继续往前走。
第三种就是外国友人了,他们大多着装随意,喜好纯棉亚麻等布料,很少拿砖头一样大小的单反,大多用小型数码相机,短袖短裤运动鞋,墨镜是必备,肩上的双肩包永远都鼓鼓囊囊不知道塞了些什么东西。会在景点前面盯着英文讲解牌看好久,互相之间交流也是轻声轻语。
现在放眼望去,国内游客大多撑着伞,拎着裤脚和裙摆小心翼翼地踩着湿滑的石板路边走边玩,偶尔看到新奇的东西停下来,怕弄湿自己的衣服赶紧跑进室内去。穿着古城里专卖的塑料雨衣,带着脚套,前额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的,大多是外国游客。
我身边刚刚经过两个踩着酒杯跟高跟鞋的女人,她们在一家卖民族风连衣裙的店门口停下,正在讨论买哪个花色的好。
古城逛多了会使人视觉疲劳,况且国内的这些古城好像商量好了似的,都渐渐朝着一个方向发展,真正的古宅和重建的人为做旧的房屋掺杂在一起,修建成几条街,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几乎都成了卖各种小物件和当地特产的商铺。有些打着当地特色的旗号把价格抬得很高,旅行社带来一拨游客趁机从其中捞些油水,游客欢腾选购商品大包小包跨越千山万水带回家,发现还不如从某些网购网站上买的经济实惠。
雨一直没有见小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本来要去看衙门里的表演,估计因为天气原因不会演了,我和张末末在大街上闲逛着,打算找一家店吃午饭。
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发现是唐纳德,他正套着一件深蓝色半透明的雨衣,眨着同样蓝色的大眼睛冲我嘿嘿笑着。
陈,又遇见你啦。
嗨……呵呵……嗨。我扭过头去僵硬地冲他打个招呼。其实心里特别想捡起张末末的人字拖朝他扔过去,再破口大骂,******昨晚需要你时你跑到哪里去了。但是为了维护中国女孩温婉可人的形象,我还是憋了回去。
你没去临汾看黄河吗?
明天去哈哈,今天雨太大,我怕被黄河水卷走。
张末末强行拉着唐纳德把他拽进了路边的一家面馆,说要请他吃饭,让他随便点,无奈唐纳德昨晚喝了不少酒,今天一点胃口都没有。张末末有些扫兴,但还是自己点了一堆东西继续开心的吃起来。
你早上不是刚说了要减肥么。我戳了戳她。
吃完这顿再减。张末末塞给我筷子和勺子,又专心致志对付面前的手揪面了。
面馆旁边是一家慢递小店,唐纳德买了几张明信片过来,问我们要不要寄。
张末末挑了一张,寻思了半天提笔写了起来。
你又要寄给谁啊?未来的男朋友?我问她。
不是啊,这不是慢递么,我寄给未来的自己啊,就两年后的我吧,张末末说着低头写了起来,未来的张末末,希望你是个很优秀的人,拥抱微笑和阳光,度过晴朗的每一天。
噗,我笑了出来,问她,还用加一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么?
张末末恍然大悟抬起头,对!还有这句!我得写上。
哎,永远都无法逃脱文艺和矫情。
我突然特别想回学校,分分钟不想在这个古城里呆下去。要是跟狐朋狗友小分队一起出来,安安说不定会跑到台上跟昨晚的那个乐队一起唱歌,田朗大概会新认识几个文艺青年请大家吃东西喝酒,至于沈大宁么,肯定会左边一个学妹右边一个学妹,然后自己滔滔不绝吹牛逼啦,梁一明是不会掺和到我们之中的,她会坐到我们旁边,手里搓着麻将叼着根烟,缓缓吐出个烟圈,半晌眯着眼抬起头看看我们,幽幽地说一句:呵呵,****。
现在,我看着唐纳德递过来的明信片,想了一会儿,只在上面写了一句话:有你们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