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最后一门课的考试,我和安安拖着行李箱去学校西门跟田朗汇合,三人一起前往火车站。我往南回山东,安安和田朗往北去北京。三人在同一火车站背道而驰。那天下着小雨,走到西门时我的箱子已经湿了一半,田朗背着一个硕大的登山包,拎着一个大行李箱,肩上还挎着电脑,没打雨伞,站在雨里望着我和安安来的方向,活脱一副逃荒的模样。
一周前安安已经在网上找好了实习的地方,某大型教育培训公司下分的新闻部,为期一个月的实习记者。我一直认为现在找实习太早了点,但是我知道安安的性格,她很明确自己想要的,很努力肯吃苦,所以实习记者这样累成狗的活儿她也积极投了简历。
田朗是临时决定跟我们一起去火车站的,我很诧异他那么思念南方为什么不回家而是去北京。之前听他说打算给朋友的公司做后期,便认为他也是北上挣钱去了。
不是啊,暂时还没确定去北京干嘛。去了再说吧。田朗淡淡地说。
反正走到哪里都有狐朋狗友陪着就是啦。安安揽着田朗地肩膀蹦蹦哒哒往地铁站方向走。
安安你真是条汉子啊,背着东西还蹦跶,我行李箱给你拿好了。田朗把自己行李箱扔给安安,自己健步如飞走在前面。
安安踹了一脚田朗的箱子,脚上的人字拖做了个向前翻腾三周半的弧度飞了出去。
离开发车时间还早,候车区熙熙攘攘的人群让周围的空气闷热不堪。田朗问我和安安,你们想不想吃甜筒啊。
想啊。我和安安擦着鼻尖的汗回答。
那陈梨你去买吧。田朗翘起二郎腿拿出一本电影杂志准备读。
田朗你早晚得贱死。我朝田朗扔过一个空矿泉水瓶,却没想到瓶子在田朗胳膊上一弹,掉进了旁边大伯正在吃的泡面桶里。
笑到飙泪的田朗扭头正好遇上大伯愤怒的目光,再回头找罪魁祸首时我和安安已经走远了,笑眯眯地冲他说拜拜。
你这趟车从北京始发,会不会遇到乔森啊。安安舔着甜筒问我。
概率很小。我又不知道他是不是今天回家。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心里还是很想遇到乔森的,我已经一学期没见过他了。
陈梨你说你和乔森是不是有病,干嘛非得摆个架子干耗着,耗了两年了吧。
陈梨你到底喜不喜欢乔森?安安问我。
喜欢啊,很喜欢。这话说出口时我自己也有点吃惊,我居然能这么坦然的说自己喜欢一个人,从前那种承认喜欢别人很跌份儿的心态好像已经不存在了。
我现在已经没有那种“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不行”的感觉了,你说我是不是丧失了爱的能力?安安问我。
只要没丧失性能力就好。我说。
陈梨你真是个大丧尸。除了乔森这个大丧尸没有人会喜欢你的。
你们在说什么?田朗接过安安手里的甜筒问。
陈梨的准男友。安安吃掉最后一口甜筒说。
田朗好奇地看了我一眼,没再往下问。广播里已经播出了列车打点进站的消息,我催促他俩收拾东西去排队检票。安安和田朗随着排队的人群往检票口走,我站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远远地望着他们俩,安安有些难过的冲我挥手,田朗一副逃荒者的打扮还是那副不耍帅会死人的表情。他们离我越来越远了,我仿佛看到了毕业时大家分道扬镳的场景,天南海北,车站话别,如果你在远方承受风雪,我无能为力,但是我会祈祷,让这些风雪也降临在我身上。
送走他们,我一个人上了站台,走在通往5号车厢的路上,白色的和谐号速度慢下来,1234号车厢滑过去了,5号车厢即将停到我所站的位置,一个熟悉的人在5号车厢靠窗位置睡得正熟,是乔森。
我走到列车的窗前,仔仔细细盯着乔森睡着的脸看,我已经四个月没有见到他,等到他出现在我面前时,这张脸竟然显得有些陌生。他的眼睛有些肿,睫毛软塌塌的垂下来,额前的头发因为座位的挤压也软塌塌地贴在一起,乔森手里还握着眼镜,这让人怀疑他有没有睡着。
直到乘务员小姐提醒我检票上车,我才从窗前离开。上车后我发现自己的座位与乔森之间隔了三排,邻座是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人,他以一种打飞机的姿势坐着,手奇怪的垂在裆部,这让我不得不靠过道坐了坐。
短信编辑好了:我在你后面三排过道位置。犹豫一番最终还是删掉,没有发出去。我看着手机屏幕里映出的自己的脸,素面朝天,眼袋浅浅的挂着,眉毛好久没修已经长出了杂眉,T字部位和头发一样都油油的。陈梨,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幅样子,糙到不行,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胡子拉碴的质感。
记得从前看过网上一个热帖,大意是说,如果你能够不洗脸不梳头,头发油着随便套上一件衣服就去见一个人,那么你们的关系稳定,算是是真爱了。
这不是扯******淡么,就是因为要见真爱才必须把自己收拾的利利索索,让他(她)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要是我真爱一副像是刚从垃圾桶里跑出来的样子来拥抱我,我会立刻把他扔回垃圾桶。
想到这里,就更加坚定了不让乔森知道我跟他一个车厢的心思,几天前他说正给人拍着片,也许熬了几个通宵刚修完片现在好不容易可以睡觉,我还是不要去叫醒他的好。这几个月我似乎什么都没做好,什么都不值得一提,突然发现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便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够好。
在高三的尾巴认识乔森,毕业后没有考取同一所学校,两人也没有明确的承诺,大概心中都秉承着一种想法:我还会遇到更好的人。在变得势力、自私、虚伪又自命清高的路上,这种想法一直提醒着自己不要向对方先示好。但可耻的控制欲却蔓延出来,悄悄翻别人微博,寻找着关于乔森的蛛丝马迹,有时邪恶地希望世界上所有比我优秀的人都死光,我似乎正在一步步变成自己讨厌的那种人。
乔森的身边不缺才貌双全的姑娘,上帝从来就不是公平的,当你看到她们漂亮的外表醋意浓浓地认为,她们空有个漂亮的躯壳,胸大无脑而已,但是却发现她们的专业跟学识和人一样漂亮,即使她们家境殷实到令人羡慕,但是她们却异常努力。你永远赶不上的,除了她们固有的财富,还有她们的大腿和胸。
距离和时间的确会冲淡很多东西,每当放假有时间见面时竟会有些尴尬。安安说那是你太喜欢他了,所以不知道做什么好,怕做什么都是错的。可我更怕的是,我已经无法融入他的笑点和泪点,在他的生活中失去了意义。
到站后,乔森在我前面先出了车厢,我拖着巨大的行李箱一点一点挪出了座位,跑出车门时突然来了勇气,想去追上他。一方面是因为我很害怕他消失在人群里一会儿就不见了,另一方面是,我的行李箱实在是太沉了,沉到想哭。
晚上睡觉前乔森发来消息:回家了吗?
回家了,是跟你同一辆车同一节车厢回来的。
这么巧?在车上为什么没叫我?
是啊,在车上为什么没叫你?我也问我自己。
手机没电了,见你在睡觉就没去叫醒你。我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可是谁知道他有没有真的睡着,那时的我,只要他看一眼就会兵荒马乱,所有的矜持都会瓦解掉,喜欢一个人,卑微到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