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犹如一瓢冷水直接浇在我头上,顿时颓得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姑娘说:“我们留个电话号码吧,反正都在南京,以后有空可以一起出来玩。”
哥哥我常驻苏州,以后才没空来南京跟你玩呢。
姑娘直接把她的手机递给我:“输一下你的电话号码吧。”
我不情不愿又不好拒绝,于是故意把最后一位数字输错,没想到她马上拨了那个号码,结果当然是空号,姑娘一脸疑惑地望向我。
幸亏光线昏暗,没有人能看到我的尴尬,我连忙说:“不好意思,喝多了,输错了,重来。”
重新操作一次之后,姑娘还是当场拨了我的电话,我掏出手机,一个陌生的号码显示在屏幕上。
在移动通信的时代里,我们每天都会接触到若干个陌生的电话号码,背后是一个个陌生的世界,我们从来都不会知道,哪一个号码背后的哪个人,会在哪一天以什么样的姿态走进我们的生活。
所有故事的开端,都是从陌生开始。李思琪第一次到卖场里来找我的时候,她递给我的名片上,也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和陌生的名字,我每天都会接到很多这样的名片,我甚至从来都不会存他们的号码,可是最终,李思琪慢慢地走进我的生活,成为朝夕相处的人,两个人的世界开始交融。
那个我今天晚上才认识的姑娘对我说:“我叫齐妙,大家都叫我妙妙。”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齐妙的名字。
时间已经过了凌晨,几乎所有人的已经找到了下半夜的去处,齐妙的离开意味着我的落单,我一扭头,看见了同样落单的李思琪。
今晚酒也喝了不少,难得有这样的场合,我借着酒劲过去调戏李思琪,我挪过身去挨着她坐下,开玩笑说:“那么多男人围着你,你怎么没有挑中一个跟人家走啊?”
李思琪看都没有看我一眼,缓缓地吐出一个词:“恶心。”
虽然这句话来得莫名其妙,但是我觉得她好像是在骂我,还没想到该用什么话来还击,她接着说:“你们男人全都一个样,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女孩子骗上床。”
李思琪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些大着舌头,看样子喝得也不少。
我说:“你们指的是哪些人?”
李思琪横了我一眼,厉声说:“除了你还有谁?”
我说:“我怎么了?我是单身,这是我的自由。”
李思琪呸了我一声,说:“反正我看着你跟那个姑娘调情的样子觉得很恶心。”
我说:“五十步笑百步,刚才你不也是在和一群男人调情吗?”
李思琪骄傲地一甩头,说:“我乐意,你管不着。”
她的人生信条一出马,我再说什么也白搭,于是低着头不说话了。
李思琪探过头来,不无得意地说:“其实我就是想测试一下自己在这种地方有多少魅力,事实证明我还是相当受欢迎的。”
废话,在这种地方,只要是个女的、长得又不难看的,都会很受欢迎。
我懒得跟她辩驳,只好呵呵一声。
李思琪反而来劲了,扭着我说:“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有魅力?”
我连忙说:“没有没有,你很有魅力,你是万人迷。”
李思琪心满意足,拎起包欢快地说:“玩够了,我们打道回府吧,起驾。”
又是个喝多了的疯婆子。
起驾虽易,打车不易,正是散场的高峰期,路边扎堆都是打车的人,男男女女勾勾搭搭,晕晕乎乎坐上车,去酒吧去KTV去酒店去家里面,目的地虽然各不相同,目的却大抵逃不出寻欢和作乐两个词。
也不知道是不是站的位置不对,我和李思琪半天都没有打到车,李思琪说:“我们往前面走走吧,走到不是这么热闹的地方应该会好打车些。”
我已然忘记上次和她走了两个多小时的惨痛教训,欣然地认同了她的提议。
后来我才发现,李思琪有暴走综合症,一旦走了停不下来。
我说:“往哪边走比较科学呢?”
李思琪说:“随便。”
然后她左右望了望,指着一个方向说:“那边吧。”
我们朝着她选择的方向慢慢地散起步来,我们俩肩并肩走在人行道上。梧桐树叶已经开始凋落,踩在脚下清脆作响,昏黄的路灯从梧桐树稀疏的枝干间洒下来,将我们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忽长忽短,左右飘忽。
这样的情景让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我对李思琪说:“我以前很喜欢的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是不是选择任何一个方向,都会游向同一个宿命?你说我们选择另外一个方向,是不是也会在同一个时间回到酒店?”
李思琪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说:“原来你也看过《悟空传》啊?我还不知道你竟然也有这样的觉悟啊?”
我白了她一眼,说:“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李思琪说:“其实我觉得小白龙是最悲哀的,默默地爱着,默默地承受着,无怨无悔地付出自己的所有,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说:“那是她的宿命,逃不掉。”
李思琪说:“真的有宿命这种东西吗?”
我说:“我不知道,其实我一直不相信宿命,但有的时候却对此深信不疑,后来我发现,当我感觉越是无能为力的时候,就是我越是相信宿命的时候。”
李思琪说:“你这辈子感觉最无能为力的是哪一次?”
我说:“应该就是今年离开上海前的那段时间吧,工作受挫,感情也受挫,当时我感觉自己就是任上帝摆布的一颗棋子,永远走不到自己想要走的那条路上去。”
那只是当时的情况而已,几年之后,个人最无能为力的时刻被强烈刷新,然后我才感觉,人似乎逃不出宿命的牢笼。
我问李思琪:“你呢?你觉得最无能为力是在什么时候?”
李思琪说:“就是现在。”
李思琪的回答让我觉得有些意外,在我看来,她作为外企精英又是新晋主管,完全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节奏,我以为她的心里充满了昂扬的斗志和对未来无尽的憧憬,没想到她会用无能为力来形容自己现在的状态。
我问她:“为什么?”
李思琪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尼玛逗我玩呢!你这样子聊天很容易没朋友啊喂。
李思琪突然说:“我只是越来强烈地觉得,我这一辈子似乎都不能逃脱漂泊的境地,我不知道自己会在苏州待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明年会在哪个地方,每次想到自己都已经无法把控自己生活的时候,我就感觉尤其无力。”
我说:“你不必过于焦虑,这是必经的一个过程,当你在事业上收获成功的时候,回过头来看,你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李思琪说:“可我还是会觉得孤单。”
孤单是一种病,其实离开马晓璐之后,我一个人的生活也很孤单,所以我也没有可以治愈的良药。我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两个人就这样闷着头往前走,路上行人稀少,于是连呼吸都可以听见。
然后我就听见李思琪重重地打了几个喷嚏。
女人在四季变化的过程中,永远是减衣服最快,加衣服最慢的族群,李思琪在11月的天气里都只穿了一件单衣,婀娜多姿,美丽冻人。
我说:“有本事你再穿少一点啊!”
李思琪还是一句话回我:“我乐意,你管不着。”
我停下脚步,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李思琪已经自顾自走在了我前面。
我喊道:“你站住。”
李思琪停下来,转过身看着我,我走上前去,对和她面对着面,将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李思琪抬头望着我,我和她之间只有十几公分的距离,她呼出的气从衣领钻进我的脖子里,痒酥酥地挠着我的神经。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感动的,她的眼眶里有泪水在亮汪汪地闪烁,鼻头也红得跟胡萝卜一样,小巧的嘴唇微微地颤动着,摄人魂魄,在这样一个秋风萧瑟的夜晚,李思琪竟然让我的心跳莫名加速起来。
她似乎是想说一句什么话,但是她什么话都没有来得及说,我已经吻上了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