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哥不依不饶,拉着我往外走,这时候从楼上下来一女孩,叫住了哈哥。
我扭头一看,娜娜?
女孩说,嗯。
娜娜把哈哥安顿好,来了我的房间。
我问她,你和我同学?
她说,我还得谢谢你,那天你走之后,哈哥就来找我了。
我笑笑说,你终于做了他的女人。
她说,没有,哈哥说他现在不能要女人,我问他为什么,他让我去看古惑仔之《只手遮天》。
我心里骂了一句,哈哥简直就是在COSPLAY陈浩南,比陈浩南还他妈酷。
我说,那说明他是喜欢你的,不想你成了小结巴,你要理解他。
娜娜说,我知道的,哈哥也常常来找我,我相信有一天他会娶我,他还让我当了桑拿部的经理。
我说,嗯,经理比较清闲。
第二天中午,我去柜台结账,想是哈哥打了招呼,柜台的收银员说我的账免单,我问总共是多少钱,收银员说总共是一千三百元。我心想才一千三,这俩人战斗力是有多弱啊,脱个裤子的时间也不止八百吧。
我说,你把账单拿我看看。突然又想账单名目上也不能写那俩同事点了几个钟啊。我对收银那姑娘说不用拿了,把你们桑拿部的经理叫过来。
我问娜娜,昨天我那俩同事点了几个钟?
娜娜说,你那两个同事,怎么说呢,我说了你别多想啊。
我说,没事,你说。
娜娜说,那两个人一人要了一个姑娘,开在一个房间,不到一个钟的时间,两姑娘一起出来了,说是他们俩自己搞上了。
说完,娜娜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其实那天晚上你可以不点我的,我们这,也有鸭。
我忙说,娜娜,你别多想,我是喜欢有胸的,我也不知道他们俩是那个。
娜娜噗嗤笑了出来,说,你是喜欢有胸肌的吧。
这个时候两个同事从楼上下来,从走路的姿势上看,有一种痔疮犯了的感觉。
娜娜说,那我先上去了,有时间就过来,哈哥老吵着要和你喝酒。
我说,好。
两个同事走过来一人坐我一边,我左边看了一眼,右边看了一眼,说,我坐这是不是有点碍事?
左边的同事忙说,你别误会,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
右边的同事急了眼,你闭嘴。
我说,你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还能走道吧?走,我带你们逛逛去。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认为这句话能破掉世界上所有的谎言,潜台词就好像《西游记》里唐三藏对孙悟空说,悟空,你又调皮了。小时候看《西游记》,我相信孙悟空说的话,因为小屁孩儿喜欢唱反调;长大之后,我相信唐三藏说的话,因为他有紧箍咒。在这个社会,唱反调的人总会被念紧箍咒的套个圈圈诅咒。
有个哥们喜欢和我打球,但是无论是篮球、台球还是乒乓球,总是输给我。我对他的评价四个字,百折不挠。可是碰上女孩,他总喜欢指着我说,你看他,大学里是篮球校队的吧,不是我对手。然后抛给我一个“哥们我求你了,点头,点头啊”的眼神。
有几次我实在懒得当他的护航机,就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女孩总是笑着看他,哦?是吗?
他顶着一脑门子白毛汗,那个,我台球打得还不错。
女孩看我,我耸了耸肩:你说呢?
我不止一次告诉那个哥们,现在已经不再是写一两首听不懂的诗就能追到女孩儿的时代。
他说,不管什么,我起码得让她觉得我好吧,有长处吧。
我说,你那些长处只会让人家觉得你幼稚。
他说,张志明也幼稚啊,放干冰在马桶里看冒烟,傻不傻啊?还不是照样这么多女的喜欢。
我说,人开路虎,有房子,北京,说去就去。
他说,你太物质了,他女朋友不也跟人跑了吗?
我说,是,跟老外。
他对我嗤之以鼻,说,好好一部爱情片,被你说得一股子铜臭味儿和洋骚味儿。
后来我觉得我应该反驳他,不论是《志明与春娇》还是《春娇与志明》,不是被我说得有股铜臭味,而是根本就没有一点铜臭味。左右张志明和于春娇之间爱情的,只有爱情。所以我们看着喜欢,陶醉于他们两之间的小打小闹、分分合合。男人想当志明,要一个春娇;女人想当春娇,要一个志明,不仅能收获曲曲折折但终成眷属的爱情,还能有看似轻而易得的物质基础。但我向来是相信没有面包就没有爱情的,不过,高中例外。
高中的时候,抱一把破吉他盘着腿靠在球门柱边上,蓝天白云白衬衣,就算是一个音都不在调上,也有人喜欢。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我喜欢你,只是因为那天阳光很好,你穿了一件我喜欢的白衬衣。它有一个很希腊的名字,柏拉图式爱情。高中的时候知道这个名字,叫柏拉图式性爱,加书名号,编剧是饭岛爱。饭岛爱她也算得上是文武双全了。
那个时候,有一同学鬼祟地问我,你知道饭岛爱吗?
我说,知道,日本编剧。
他说,什么啊,演那个的,我有她的碟,你要吗?卖碟的老板说她可带劲儿了,昨天我躲在被窝里听,声音听着确实爽。
我说,长的呢?
他说,不知道,昨天爸妈在家,我只能听声。
我说,你瘾真大,封面上没有照片啊?
他说,这种东西能上封面啊?!封面上是李丽珍。
我说,有区别吗?
他说,抵制日货嘛。
后来高中同学聚会去登山,爬了一会儿他就三步一喘五步一停。
我开玩笑说,叫你别打那么多飞机,现在不行了吧。
他说,你知道男人为什么要打飞机吗?因为空虚,《门徒》看过吧,和吴彦祖最后说的一样,吸毒是因为空虚,打飞机和吸毒是一回事儿。
我重新打量了他一眼,说,真没看出来啊。
他说,我是很有深度的。
我说,你的深度只有你的基友知道。
后面他接着说,其实打飞机也是正常的生理需要,有的人听说打飞机就犯恶心,我又不是在你家浴室里打。
我说,你有了女朋友就不用了。
他说,谁说的,每个月有那么几天还是得打,只是不用自己的手。
我说,快爬吧,不冲在第一个的都得死。
他说,我觉得你现在说话好恶心。
我说,你也不差。
说回到同事这边。
两个同事提议说还是先回北京,向老板负荆请罪。
我说,你们提着我血淋淋的脑袋回去,弄不好还有戏。
他俩说,你别开玩笑。
我说,就你们俩回去,我不回了。你们就给老板说,我嫌职位低、工资低,这次是故意撂挑子不干的,现在正拿着公司的钱在这边鬼混。
一个同事试探地问道,那你牺牲是不是太大了?
我说,本来就是我挑的事,连累你们俩不好。再说,只要你们俩能幸福,我多大牺牲都没问题。
两个同事同时恨了我一眼,一个同事还是有点担心,问,这样能行吗?
我说,再不成你就说我喜欢的那小文秘被他包养了,我恨得慌。你们往死里说,说什么是什么,只要我先不回去,就没问题。
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样做我们俩也太不厚道了,就算你想当雷锋,也不能让我们俩成了小人吧。
我说,胡说,老子是黄继光。
最后他们俩坚持不做小人,玩了一天,三人一起回了北京。
在火车上,我感叹,现在这么有情有义的人不多了,你们俩该不是想这样堵我的嘴吧?我不会瞎说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现在这样让我很焦虑。为什么非得做火车呢?还是慢车,该不是在哪个偏僻的车站灭了我然后抛尸吧。我给你们说,这样做是犯法的,我们都是成年人,念过大学。警察也不光都是开开警车溜溜街的,里边也有一两个心怀天下为民除害的实干家,你们这样做是很危险的。
一个同事说,别贫了,预算快花光了,不骑驴不错了。还有,那天晚上我们都喝多了,发生什么事真不记得。这页就揭过去,不提了好吧。
我说,那我还有最后一句。
他俩说,有屁快放。
我说,以后你俩喝酒之前,身上一定得带上凡士林。
回了公司,如我所愿,事情都算在了我一个人头上,老板怒火中烧,砸坏了烟灰缸。
我说,这是个小项目,您没必要发那么大火,气大伤身,小文秘才二十四,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
老板准备再找什么东西扔我的时候,我递上了辞呈,出了办公室。
两个同事问我,真走啊?
我说,是啊,不然呢?
其中一个问我,那你去哪?
我说,学陶渊明,回家种田。
《海贼王》里路飞替菱形大叔抢回了金块,被问到他要去哪的时候,路飞指着夜空说,天空。我做了一回路飞,抢了金块,却没有去空岛。
空岛是哪?
很多年以前,我们踏上远行的渡轮,很多年之后,迷失在了大海。
我准备真真正正的返回家乡,对于离家多年的我来说,家乡一直在那,我有一个永久指针,指着故事开始的地方。
一些故事从那里开始,也在那里结束。
高中,我的同桌的女生叫做笑笑,喜欢读林徽因读张爱玲读三毛。
我问笑笑,读着有意思吗?
笑笑说,比语文课本强。
我又问,对写作文有帮助吗?
笑笑蔑视地看着我,阅卷那帮中年妇女懂爱情吗?!
我说,那你借一本我看看。
笑笑给了我一本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里面写的东西我看过就忘了,只记得非洲妇女用虹吸原理冲洗下身的片段。
还书给笑笑的时候,我说,我从写爱情的书里看到了人文的关怀。
笑笑说,这本来就不是写爱情的。
后来我觉得,我们都没读懂那本书。
一次笑笑对我说她可能是蔡锷蔡将军的子孙。
我反问道,可能?
笑笑说,是啊,蔡锷和小凤仙知道的吧?
我说,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是妓女的后代吧?而且他们俩有孩子吗?你不能因为崇拜他们的爱情就瞎编故事吧。
笑笑说,难道妓女就不能有孩子?!
我说,你逻辑搞错了。
那时,有一个隔壁班的男生让我帮忙递情书给笑笑,我满口答应说好,却忍不住自己先开看了,我觉得那是我见过的,最符合高考作文标准的情书:典型的总分总三段式,段落清晰,开头结尾震古烁今、相互呼应,中间内容饱满、用情诚恳。我如果我是女的,我肯定会答应他说:教我写作文吧。
我把信拿给了笑笑,说是隔壁班某某某写给你的,笑笑看都没看,反手扔进了后门边的垃圾桶。
我说,真准!你真不看看?我觉得写得挺好。
笑笑问,你怎么知道写得挺好。
我说,那男生长得挺像写得好的。
笑笑瞥了我一眼说,切。
第二天,隔壁班的同学来问我情况怎么样。
我说,那个,笑笑还是比较欣赏你写的东西的,说你写得像郭沫若,让笑笑想起了读《再别康桥》的感觉,什么夕阳里的余晖啊,河里的蓬蒿啊。但是呢,你也知道,笑笑不是那么好追的,一封情书搞不定,恐怕你得坚持写,温水煮青蛙。
他说,《再别康桥》是徐志摩写的。
我说,嗨,谁写的不一样啊。
他很正经地说,肯定不一样啊,徐志摩去过英国剑桥留学两年,深受西方文化的熏陶和浪漫主义、唯美派诗人的影响;而郭沫若……
我忙说,打住!你要是想追到笑笑,要读林徽因、张爱玲和三毛。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读徐志摩也差不多,他感情比女人还细腻。“我想和你一起起床”,说得多体贴。况且林徽因和他还有那么一段,我深深地觉得文人比谁都滥情。
隔壁班的男生果然每天一封情书,但我没拿给笑笑,自己收着,每天拿来研习标准的写作手法。第三十一天,我一股脑把三十一封信全撒在笑笑桌上。
笑笑说,怎么?你追我啊?
我心想,见了这阵势都不感动?不愧是看过那么多爱情小说,见过大场面。
我说,隔壁班那男的写的,喏,全在这。
笑笑沉默了五秒钟说,哦,是他追你,不是你追我。不用给我炫耀,我先吃饭去了,给我收拾干净,我回来还要写作业。
写到四十几天,隔壁班的男生坚持不下去了。
他说,这事虽然没成,但是还是谢谢你,每天帮我递情书,鼓励我、支持我。咱俩算是朋友了吧,走,我请你吃顿饭。
我心想,你肯定没看过《碟中谍》。
我问他,你成绩那么好,不怕谈恋爱耽误学习啊。
他反问我,你看过《心灵捕手》吗?
我说,你该不是要告诉我你和那个男主角一样是天才吧。
他说,我肯定没他那么天才。你记得男主角说的那段话吗?贝多芬看见钢琴就能弹,他看见有机化学就能做。我读过的东西,大部分能记下来;老师说的题目,我大部分能理解。就是这样,所以学习上我没花太大功夫,平时挺闲得慌的。
他说的这段话其实挺欠揍的,但是我真恨不起来,他说得太诚恳了。
我对笑笑说,你错过了一个天才。
笑笑说,我错过了一个蠢货。
我说,人家也算个痴情种,就别人身攻击了。
笑笑骂我说,你个蠢货!
我说,我也是好心,你成天看那些小说,我不也是想让你来回真的吗?
笑笑问我,你想来真的吗?
我说,啊?!
第二天躲在厕所抽烟的时候,我碰见了隔壁班的男生。
我问他,要来一根吗?
他摆了摆手,说,抽烟伤肺。然后进了隔间蹲大号。
我准备走的时候,他说,你还在吗?
我说,在,怎么了?
他说,其实昨天晚上,哦,笑笑来找过,喔……
我说,你能拉完再说吗?!
过了会儿,他说,那个,你有手纸吗?我忘带了。
我掏了掏兜儿,说,我也没带,我这软烟的包装纸你要吗?
出了厕所,我问,你准备说什么?
他说,昨天笑笑来找过我,把我骂了一顿。
我问,都骂了些什么?
他说,其实我也听不太明白,但是也把你骂了,所以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给你说一声。
我说,知道了。
回了教室,我问笑笑,听说你昨天去找隔壁班那男生了?
笑笑瞥了我一眼,嗯。
我没心没肺的嘿嘿一笑,说,跟我说说,什么情况?
笑笑又瞥了我一眼,幽幽地说,滚。
接下来的的一个星期笑笑都没跟我过人话,除了“嗯”“哦”“是”,说得最多的就是“滚”。
临近毕业的时候,笑笑拿同学录让我写。
我很不耐烦,说,这东西有什么好写的,以后都有电话,又不是联系不上。
笑笑说,有的话就算以后联系上了,也说不出口了,你现在就写在这上面吧。